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她就醒来了,见沛秋伏在她床边睡着了,便忍不住将她摇醒,“回去睡吧,我没事了,不必担心。”
沛秋睁开惺忪的双眼,揉了揉眼睛,嘴角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弧度,正打算出去告诉别人时,又走了回来,撑着脸坐了下来,嘟囔道:“不可,我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若是你……”
后面的话她已然说不出口,只好停了下来,紧张地望着她,手指攥得紧紧。
蔺从菡深知她要说什么,目光闪过一瞬心疼,又换了温和道:“这次是我错了,不知霄儿如何了?”
“他也只是受了点伤,现已无恙,小姐不必过忧。”
她点了点头,嘴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招呼了她过来,“你若不肯离我半步,同我一道睡便是。”
沛秋先是拒绝,可拗不过她,还是脱了衣裳躺下。
蔺从菡侧身凝视着她,附耳呵气,“下次,我带你一道看星星赏月,就像现在这般,可好?”
沛秋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笑。
蔺从菡见她一会儿就毫无动静,侧身一看,却发现她已然睡着,她只好笑了笑,替她掖好被子才一道睡去。
“可以进来吗?”
她听到了这道声音便清醒了过来,微微眯着眼睛,瞟到了地面照射进来的一道光影,才知如今时辰不早了。
她的手指微动,触碰到了沛秋,她睡得发懵,习惯性地未睁开眼就下了床,又凭着腿的记忆向那个固定的方向走着,未等小姐叫出声来她就撞上了椅子,连椅子一道摔了下来。
此时门外的人忽然闯进,却见是沛秋,忙转身走了出去,离开后又折了两步回来将门带上。
蔺从菡虽不知成煊为何会出现在此,可见沛秋糗得满脸通红,还是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嗔道:“你这丫头,倒真是有趣。”
此时沛秋才猛然意识到她的衣裳还未穿好,便匆匆忙忙穿上,同她赔礼,“我等会来伺候小姐,你等着我。”
她才刚一出去就立马进来了一人,她无奈摇头,不满道:“我也未穿好外衣,你就不知道避嫌吗?”
他含笑摇头,反倒是走了过去坐在了她床沿上,禁不住伸出了手,想要抚摸她脖子上的伤口,却终究是忍住了,“还好没在脸上,不然破了相可不好。”他也不需她答复,又道:“你呀你,技艺不精就别爬那么高,这不,摔了个大跟头?”
她也没力气同他吵架,便任凭他耍嘴皮子功夫,可他忽地伸手抚摸她的额头,沉吟道:“你何时能对自己好一点?”
她沉默不语,怔怔地望着他,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了无尽的自责与怜惜。
她苦笑一声,自嘲道:“没想到我当初没看清路,惹了如此大事,我错了。”
他静静看着这个平日里嘴和钢一般的人竟也肯在在他面前认错,一时心更软了,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带着几分宠溺,“知道了,下次若是要爬这么高,我带你去。”
“当时我神志不大清,仿佛看见了子扬我伸出手,我也不自觉伸出了手去,却不曾想到了今日这地步。”
他的手一僵,指尖的凉意深入骨髓,不自然地收了回来。
他们已经不约而同地不再提他,可每次一提他,他就觉得自己输得彻彻底底,甚至没有勇气再争。
他倏然收回了手,僵硬地笑了笑。
“我也时常想到他,他没有被遗忘。”
“可他呢,受到的待遇如此不公。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最后还会变落得这般下场,永除官籍,只因娘亲是赤阳族人不对吗。”
他沉默半晌,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心里五味杂陈。
他忽地有些讨厌自己,明明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吃着不合时宜的醋。
“但这样的结局对裴父来说已然算是最好的,日后裴家也不会……”
她却冷笑一声,“也是,裴扬无子,如何做官?”她笑声有些痴狂,将他要说的话堵在心口。
他在你心中当真如此重要吗?
重要到你一而再再而三因他鸣不公,因他痛苦不堪,甚至因他差点失去自己的性命。
闵瑎脑子一热,神情肃穆,双目有些赤红,压低着怒意道:“所以你待他如此地步,他在你心中如此重要,重要到你竟还要为他而死?”
她墨墨垂下了眼睑,眼角有些湿润,忙扭过头去,不想被他知晓。
“你对他,仅是知己之谊,还是远超于此?”
她沉默半晌,“我不知道。”
“也是,你都愿意陪他已然证明了一切。”
他说完这句气话就走了,可刚一出门就深感不安,后悔自己说了方才那番话,可又怔在原地,不敢再进去。
沛秋此时正好要进来,犹疑地看了他一眼,他这才挪出了位置给她。
沛秋正要开门时又道:“小姐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她以为他一直踟蹰原地,未曾进去过,便如此为他解释。
闵瑎听过后就走了出去,不再逗留此处。
沛沛一进来就嚷嚷道:“这闵公子一直在门口等着我,竟也会不敢进来,倒真是稀奇。“
“昨夜他在门口等着发烧了,这才留宿于此。”
她将水盆放在一边,这才扭头看了看姑娘,拧干手帕后在她脸上擦了擦,这才发觉她眼睛有些红,一时惊慌,“怎么了这是,可是方才他进来欺负了你?”
蔺从菡摇头,这才道出了实话,“我没有不顾家人,也并非有意害你们担心,昨夜我是见了着了子扬,他想见我,我也想见他,他想要带我离开,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这般。”
沛秋默然,鼻头一酸也差点落泪,“裴公子是个好人,可姑娘你也不能丢下我们,若沛秋没了你岂不是在这个府里也无用了,只能被赶出去。”
她破涕为笑,伸手替她擦了一把眼泪,无奈道:“是我不好,下次不会再令你们担心了。”
“对了,你帮我同成煊说一声,让他回去,若是被皇上知晓了可不好,何况他受着伤。”她一想到沛秋方才说的话就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我等会去看看爹娘和从霄,你可别忘了。”她见沛秋一副别有深意的模样忙又加了一句,这才堵住了她的嘴。
田雪岚风风火火赶来,一进来就嚎了一大嗓子,哭得涕泗横流,匍匐在她身上一把将沛秋所的位置挤了出去。
沛秋顿默,手足无措地僵在一旁。
“你真是气死为娘了,好好的爬那么高做什么,没那功夫就别丢脸了,这一摔不要紧,大半夜的我还得为你去请大夫,你爹还以为是闵家那臭小子干的,立马就杀了过去,都不知道闹了多少笑话。”
蔺从菡瞪大了双眼,不由失笑,今日娘怎么还在她面前撒起来。
“日后你若再赶做这糊涂事,那不如把我一起带啥没给,这样也省得我伤心了。”
田雪岚喋喋不休地骂着,着实将她吓得不浅,
不过她这么一吵,她顿时安心许多,对爹娘那满满的歉疚感化作感动。
她蓦地起身,一把抱住娘,娇娇道:“娘,我错了,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田雪岚伸手拍了拍肩膀,眼眶一红,哑声道:“那你说到做到,不可在害娘为你担心,若是还不听话,娘可不要你了。”
她被娘逗笑,冒出了鼻涕泡,在娘的衣领上蹭了蹭,“一言为定。”
爹娘什么都不需问她也什么都不必说,但他们之乾并不会因此而生隔阂,反倒是有了一种别样的默契在,更比从前亲密许多。
她不再无所事事,脸上也比从前多了很多笑容,虽然依稀可以透过她的笑容看到她的不安与悲伤,可至少不再那么寒。
她会静静地守在从霄身边,会绞尽脑汁摸出脑海里那听到的所剩无几的笑话,会主动找爹娘一块儿吃饭,也会偶尔去嘲讽一番闵瑎。
让自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过去,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日复一日,平淡而充满着幸福。
这是她许久都不曾体会过的宁静,无风无浪,也无半点悲伤难过。
她还会去看裴扬,只不过每次都是带着笑意去,带着笑容归。
她不想做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威她担心,想必裴扬也是如此。
“闵小将军虽目中无人率性而为,可他始终于我们大有裨益,如今南国使者来访,点明了要请他作陪,不如皇上就答应下来,正好借着此事解了他的禁闭。”
皇上怒而重重一拍桌子,斥道:“朕真是惯着他了,这才将他宠得无法无天,不将朕放在眼里,这天下不是朕说得算的,这禁闭可不是朕想关就能关的,谁不知他偷跑去了蔺家。”
“朕说的话还作数吗?”
公公颤颤反驳,“自然做作数,不过如此也证明了小将军是个性情中人,情一字最能将其控制,总比那些猖狂无边,一心扑在争权夺势的臣子好上许多。”
皇上沉默半晌,指关节在奏折上敲得轻轻作响,听地公公心里发虚,冷汗频频冒出,却又不敢轻易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