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是叶将军不允吗?”从霄见她从中出来便跟了上来。
蔺从菡停了下来,转过身等着他跟上来,一见到他面色担忧就神色缓和下来,蹙着的眉也舒展了,摸了摸他的头后就找了一块阴凉处坐下。
坐下来后,她咬着唇看了他许久,似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直到他开口问及才鼓足勇气,双手交合在一块,垂下了头,目光也从他身上挪开。
“对你,我有诸多疑问,总觉得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的事情,沛秋曾说过从前我与你的关系并不那么亲近,可自我来了后,你与我就亲近许多;此外,我有时觉得你对我太好,比对爹娘还好,更有施甚者,父亲只会持剑杀敌,向来不懂这些机巧之事,可你如无师自通一般,年纪轻轻就甚是不凡。”
从霄的眼中黯了一瞬,几乎有些忐忑道:“那阿姐信我吗?还……”
未等他说完她就迫不及待点头,极力解释道:“如何不信?你是我的亲人,我从未怀疑过你,只是有许多不解,但我也在心里找好了答案,你权当我胡说,不必理会。”她站起身来便走,手腕却被他拉住,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阿姐既然问了,我便一切都说出来,只是阿姐不可不认我。”他的嗓音有些喑哑,指腹在她手腕处摩挲了一会儿才松开,压低了声音道:“若我说我同阿姐一样,你可相信?上一辈子我与阿姐相依为命,她同你一样,待我极好,为我付出许多,最后也因为我而……”
从霄说到这里时一度哽咽,眼眶瞬间通红,而这接下来的话也不言而喻,蔺从菡已经怔得一句字都吐不出来,这一切远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从霄整理了情绪后才继续开口,“后来我就孑然一身,四处颠沛流离,可最后还是被抓进了大狱,那一年,我十岁。”
“十岁时为人赐下毒药,再醒来时就成为了这具身体。阿姐与她很像,只是似乎不大与人亲近,再后来,你性子大变,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久而久之,我只觉得上一世之事仿佛只是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所以令我夜夜记挂,可又似乎很真实,真实到我分不清究竟是真是假。”
“梦中一直是阿姐护我,故而这一次一定要换我来保护你。”
蔺从菡不忍垂泪,静静地盯着他盯了许久,忽地一把将他抱进怀中,温热的液体从脸颊落下,淌至他脖间,他以极轻极细的声音问道:“阿姐,你不会怪我占了原本的从霄的身份吗?”
“怎么会呢?你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你就是你,而我或许不是我,可你我之间永远血浓于水,你仍是一个孩子,只是一个孩子,不该将许多重担都压在身上,阿姐也很厉害,不需你保护。”
她隐约感觉到从霄在扯着她的袖子抹着滚烫的泪珠,不由破涕为笑。
这一刻她才真正地觉得她与从霄本该是一家人,不管是上辈子,上上辈子,还是以后,她们该永远是一家人,她也永远是他的阿姐。
从霄又道:“以前你手腕上喜欢戴我做的珠链,可后来那根断了,这次的你似乎又不喜欢戴这些饰品,我便也不敢,怕你不喜欢,怕它会断。”
她高兴地伸出了手腕,“我说为何我总觉得手里少了点东西,原是如此。”
从霄立刻会意,从怀中拿出珠链在她手腕戴好,这才展露了笑颜,“特意选了些细小的珍珠,打磨过后成了菡萏花的模样,定不影响阿姐拿枪射箭。”
“真是巧手,日后岂不是得喊你一声霄师傅?”
“从前我府中便是替皇族做这些的,所以经你一提醒,当初的手艺也找了回来,我这算不算天下名巧?”
“那是自然。”她举着手臂对着日光看着这串珠链,在阳光的映射下它发出了暗暗的幽光,有些盈盈发亮,每一颗珍珠内又有波纹,似在涌动。
从霄在她身后道:“叶将军对你不公,你如今身子如此,却也不放你离开,等阿姐好些了,这边的事了却后,我会先回凌城看爹娘,我不能为了阿姐就不顾爹娘了。”
蔺从菡欣然转身,睁大了眼睛问他“真的?”见他点头才又露出了笑意,他似乎很是了解她,她确实是想回去看看爹娘,只是叶将军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忽然想到了不知何因入狱的闵瑎,还有家中败落的郡主,愁闷又上了心头,便道:“若可以正好替我看看闵瑎和远梁,毕竟相识一场,他还曾是我的下属,我不可不闻不问。”
从霄点头答应,纵然当初仇怨再深,也已过去许久,何况还是同袍。
近来林大夫研制神药颇有起色,也时常回来为她诊脉,她也觉症状有所减轻,精神都好了许多,自然就催从霄回去,他只是一个跟来的孩子,虽有大用,却也是不能拦着。
从霄这一回去便被他们的信件塞满了行囊,而裴扬此人,不肯写信,非要说上几句话让他替为转达。
从霄显然面色很是敷衍,脑袋是点了,可是否左耳进右耳出便不得而知,不耐烦地听完后他又摆出了大人的架子,抱着双拳交待道:“我阿姐就交给你们照顾了,若她过得不好,我拿你们是问。”
裴扬不经意地抬手扫他的头发,却在刚触碰上他的头发时就被他疾速躲过,只好尴尬地收回了手,心虚地看着蔺从菡。
她却故作不知,任凭从霄对他们刁难,倒觉有趣。
“她可是我们营中的宝贝,我们自是小心捧着。”裴扬只好不正经道,又将目光转回从霄身上,“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从霄一把推开裴扬伸过来的手,走到了阿姐身边,再次警告道:“当然也不能打她的主意。”
“成煊如此霸道,你看我们当中还有人敢肖想吗?”裴扬脱口而出,环顾了一周,果然见不少人心虚地低下头。
“他也不行。”从霄撂下这句狠话便跨马离开,背挺得直直的,在落寞的夕阳之下离开,只留下一条拉得长长的影子,直至影子从他们眼前消失,最后再是他的身形隐没在了丛林中,她才收回长长的脖子,失神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