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如今身子已有大好之势,不日就能下地行走,只是平日仍需在家操练,活络筋骨。”
他面露笑容,此事若让菡儿得知,定是开心。
田雪岚此刻也顾不上他今日的胡言,满心欢喜地看着侯爷,眼神都能酿出蜜来了。
侯爷却忽然喷出一口鲜血,双目渐渐涣散了下去,嘴角却仍有鲜血渗出。
他们几乎是同时叫出声来,刚走出两步的大夫也马上绕了回来,蹲下身来查探着他的病情,“侯爷这是急火攻心,加之心中郁结已久,故而发作。”
“你走!”田雪岚立刻意识到侯爷究竟是受何刺激,愤怒地看着他,逼他离开。
闵瑎点头答应,即便是心有不甘,却也只好离开,毕竟此事显而易见因他而起。
转眼间十五日之限就要过去,可延林那头还未传信,而城中的线索也断了,所有线索竟被抹得一干二净,除了从知情者嘴里撬出点东西,可他手里唯一的池韶元这头也毫无所得。
他不是说不出口,只是他实在是不知情。
他已放出去他被折磨的消息,可等了几日都无异样,外头无人相救,里面也平静如水。
难道她就是笃定我不会杀他,且满了这十五日定不得不将他放开,所以他似乎也没什么用了,可他才不会轻易放过他,十五日之限将过,他也不会放了他。
大不了,同生同死。
很快,闵瑎与皇上的十五日之约便到了。
他这次不做挣扎,换了身素净的长袍就自请入宫,闵国公也未拦他,只是在他临出门时出站在门口遥遥相送。
一袭素衣就袭着晨雾出了门,在雾气中若因若现,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这一身素衣在宫门外跪了一日,再后来,他便被宫人拖入了大狱,而圣上至始至终都未出来见他一面。
翌日,闵国公也长跪在殿外求情,可皇上始终也未松口。
闵和春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在殿外硬生生倒下,在地上躺了几个时辰都无人敢扶,直到夜深,皇上开了金口,派了太医去瞧,可对闵瑎,始终都不曾松口。
若只是闵成煊一人,百官也不会心疼,可见了闵国公为求情到了如此地步,心中多少不忍,想替他求情,毕竟他们所知,这小郡王所为也罪不至死,无非是嚣张跋扈,罔视军规,闹得营里鸡飞狗跳,若再严重些,便是越权行事,私自调兵对敌。
可皇上似乎是铁了心,若有在朝上多言者都会被赶出去,或是被责罚,如此一来,大臣们不敢再替国公说话,至于闵瑎最后会如何也不得而知。
蔺家得知消息时也是大惊,田雪岚知道侯爷担心,便替他去闵家看了看,见他虽是卧病在床,但性命无虞才放下心来。
她临走时,闵和春强撑着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皮,打着精神叫住她,“老夫教子无方,在这儿给你们蔺家赔罪了,如今犯下大错也是他应得的,往日他在蔺家所说的话一概不作数,何况也作不得数。”
他刚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田雪岚顿住,转过身来望着他,忽生出了恻隐之心,直到他的咳嗽声慢慢停下来才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可能帮得上忙?”
可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大夫闻声冲了进来,他也伸出枯黄的手摆动着。
她会意,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一出门就看见远梁郡主泪眼汪汪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一见她就躲开了去。
田雪岚回去后并未将实情告知于他,只告诉侯爷他只需多休养几日便好,侯爷的眨眼示意,并未多想。
此事才过去不久,梁王的判决下来了,剥去爵位,贬为庶民,没收王府,发配十年,远梁郡主封号也不再为郡主,却也可保衣食无忧。
梁王被送走的那一日,她一路追着囚车跑了许久。
最爱干净的郡主三番五次摔倒,摔得满身泥灰,可她仍不怕疼地爬起来,一步一步又一步,直到鞋子都被磨破,鲜血从脚趾渗出来,在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直到她单薄的身体再次跪倒在了地面,如玉葱一般的手指在泥坑上抓了许久都未爬起来。
她绝望地看着爹在囚车上的身影,心如同缺失了一大块,泪水夹着脸上的泥尘而下,哭成了一张大花脸。
就连她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都未动摇梁王半分,他只让她回去,可她不听,任凭她如何折腾,他都还是未开口透露半句。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离别之痛,仿佛掉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深陷其中,无法呼吸,也抽离不开。
她最后是被人扛回去的,等再也从烟尘中找不到爹的身影时她才后知后觉地觉得从脚尖传来的一股钻心之痛,身后的二位家丁一直在等着她,直到她摊开双手无力地躺在地面他们才敢上前。
凌城巨变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他们远在延林也得知凌城之变,王府之变。
蔺从菡忽地生出了回去的念头,她总隐隐有些害怕,害怕这些祸事还会继续蔓延。
她望着湛蓝的天空,看着朵朵祥云的形状,仿佛一个个都是跟帮结队,如一家人般亲近,她也想陪在爹娘身边,不管遇见何事,他们都能在一起便好。
她一想到这儿,二话不说就冲去找了叶将军,如今他是军中主帅,事事得听他的。
她以为他会一口答应,可她刚一开口他就摇头,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的想法,她视军纪至上,可这次她不想遵守,只想从心所欲。
可叶将军厉声叫住她,逼得她停了下来。
“这军中哪个将士不念家,又有多少人是一连多少个春秋都未回去,你可知?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你就不是守在深宅大院中的女子,而是一名守家卫国的将士,多少人指着我们庇佑他们平安,若我们失信于百姓,又如何对得起他们的信任?这里想回家的不止你一个,若想离开,那你就脱了这身战袍!”
他的话顿时如警钟一般在她耳边敲响,她脑子嗡地一声就顿时清醒,脚尖一滞又疾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