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药材,闻言抬头睨了他一眼,敷衍道:“她日后晕倒都是常事,我身为一个大夫,怎可能次次都在。”
闵瑎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逼道:“那你守着她就是,其余人交给其他大夫。”
林华邵仍不以为意,“她对你很重要,对我可不是,我是一个医者,医不了天下人,却也不能只守着一个人 。”见他要开口辩驳又忙道:“项临将火炮走私一事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师言修调查,可至今你还围着一个女人转?若你能对军中之事上点心,何尝不能成为叱咤疆场的可造之材?”
闵瑎面色沉了沉,收回了压在桌面上的手,咬着牙道:“此事我自有成算,至于你,也不该忘却你的本分,还记得你当初是如何将我当成试验品的吗?你也可以守着她,只是不可害她做什么冒险之事。”
待他走后,华神医才摇摇头,心道这孩子还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若是不应承下来,只怕他还要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一时他不知当初对他们的撮合到底是好是坏,即便他确实在其中未出过什么力。
此时袁景和裴扬走过来与他一道商量事情,尤其是如今已查明敌军所用火炮与他们昌国所用如出一辙,尤其是外观上格外相似,何况,据他们所知,这几个小邦若是联合起来也不该有这么多火药,正因其间牵扯颇深,损失过重,所以一日不查清此事,他们便不可回去.
“这项将军也是一只老狐狸,自己回去吃香喝辣,我们却还要在此边陲之地受苦。”裴扬不正经地编排了项临两句,心中倒是知道他回去定是上面旨意,但还是忍不住过过嘴瘾。
二人对其这般模样都心知肚明,倒附和起来,“可不是嘛,还将此事交给师言修,这老狐狸根本不信我们。”
袁景:“师言修就是在查火药走私一案找到的菡儿,这其中倒是巧,我们也怀疑到连滨身上,可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
“你们不许叫她菡儿。”闵瑎见他说完后忽然冷冷插了一句,语气泛着酸意。
裴扬失笑,脸色却一沉,“我们如何叫她与你何干?”
成煊:“听着碍耳。”
裴扬正要与他理论却被袁景和颜悦色拦住,“别急,咱们好好说,不如唤她蔺姑娘,如此可好?”
裴扬仍不肯松口,他们只好转过这个话头,又论起了国事。
闵瑎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动起笔来写了于繁二个大字。
“可此人当初不是被你杀了,与他还有何干?”
闵瑎摇摇头,否定了袁景的猜疑,“你们可觉得师言修本就值得怀疑,当初菡儿去找于繁时,是他带过去再带回来营中,后来我们在山上遇袭也是他挡了一刀,如今又带了菡儿回来,菡儿每一次受伤似乎都与他有关,最后却都能平安化解,你们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二人思虑片刻,虽不愿意相信此事,却也不得不生了疑心。
“我会派人暗中调查他的行踪,若真是我们所想那般,那后果不堪设想。”袁景主动应承下来这份差事,即便他心底还是不甚相信。
闵瑎却道:“伏参兄向来不会掩饰,怕是不妥,此事我会去调查清楚,我之前也有所怀疑,可他行为举止如常,故未拿到什么把柄。”
“那他与这火药走私一案是否也有联系,毕竟是他当初同梁王一道来的,可他又算不得是同行,甚至与他们分开得早,这又如何解释?”裴扬又道,戏谑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袁景身上,“若真与火药一案牵连,那远梁郡主和伏参兄岂不是脱不了干系,毕竟是郡主为了伏参兄请他来了此地。”
袁景脸色一僵,支吾许久都不知如何辩白,倒是被这二人看得很是不自在。
此时外头一声高喝,“向统领醒了。”接着外头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他们的思绪也就被打断,忙出来看。
“我们只顾着找从菡,却漏了他。”袁景深觉惭愧,连连哀叹了好几句才跟了上去,只是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见庾天飞尽心尽力地守在床前,时不时将耳朵凑上前去,见她说完后又大声应答。
闵瑎看了看左右二人,裴扬会意,可袁景却不知,推开帘帐就走了进去,还夸赞了几句庾天飞之尽心。
他们二人站在门口也被看见,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只是目光一落在她那只包得紧紧的手就有些不忍,说起话来都温柔了许多,尤其是闵瑎,对其未恶言恶语,见她问及菡儿也耐心回答。
裴扬左右看了看庾天飞和她,打趣道:“堰哥你可是捡了个好下属,我还是第一次见天飞对一人如此上心,真是好福气。”
向堰淡淡扫了一眼庾天飞,此时还不知道他们已知道她的女儿身,隐隐露出不悦,“裴兄这么喜欢天飞的伺候,不如你也去受个伤,那我定好说歹说劝他也好好照顾你。”
“不必不必,我知道堰哥大方,可你这么说他该不高兴了,毕竟我比你还差得远,又是酒肉之友,他才不会如此对我。”
向堰笑了笑,牵动到了手臂,疼得叫了一声,这才意识到她的手臂受伤,这伤似乎还不轻。
她脸上的笑意忽然止住,看着自己的手臂,回想起来当初发生的一切,瞬间就觉得喉咙有些难受,鼻腔似有什么堵着,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众人都心一沉,安静了片刻,倒是庾天飞打破了这场宁静,出声道:“华神医说了,你需多休息。”
他们都会意,托辞离开,可刚要走就被她叫住,“菡姑娘怎么不见?”
他们点头答应,只粗略道:“她当时也受了点儿伤,正休息,等她醒了我们让她来看你。”
向堰失神点头,目送他们离去之后才眼眶瞬间一红,哽得说不出话来,只默默看着自己的这双手,无论她如何使力都使不上来,甚至根本就动不了。
她不愿相信此事,又试图挣扎了许久,却都是徒劳无功,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鼻尖都结着汗水。
庾天飞实在看不下去,厉声道:“你再这么下去岂不是更要废了你这只手?”
向堰愕然望向他,满脸都写着不相信,泪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庾天飞的气焰顿时就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牵制住她那只试图乱动的手,垂着脑袋沉默了片刻抬起,目光坚定而又悲伤,“华神医说了,你这只手只怕今后都用不了,不止是你的手,你的五脏六腑均受到震击,身子已难以恢复,日后怕是不可动武。”
她的双眸闪过一丝惊诧,转瞬间尽是悲凉,眉目皆死灰之色,默默转过头去,哑着嗓子低声命令:“出去!”
一阵厉风灌了进来,刮着呼啸的声音,将庾天飞的衣袍都吹了起来,他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却又忙将她那只受伤的手盖上了被子,替她掖好被子才转身离开。
他走到营帐外将帘子拉下,恐寒风再度灌入,接着仰头看了看天色,乌蒙蒙的天色压了下来,大家都有序地收拾着放在屋外的东西。
他正欲抽身离开,却听到里头传来细微隐忍的哭声,于是不知不觉间就在帐外站了许久,直到大雨滂沱而下,他也稳立门前,半步都未挪动。
耳边的雨声和哭声混在了一处,他似乎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她的哭声,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在哭。
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
第一次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可他却只能默默守在门口,既没有冲进去安慰她的勇气,也没有就此离开对她不管不顾的冲动。
他也不知在雨中这样驻足长立了多久,直到一人经过叫了他一声,他这才后知后觉转身,手指忙竖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此人只好默默离开。
庾天飞被他这一叫,步子不由挪了挪,却发现双腿已经僵住,动一动对他来说已是折磨,身上的衣服已浇得透透的,灌满了雨水,这一动就甩去了半身水珠。
好不容易他才挪动了步子,这才又看了看她的住处才转身离开。
此时天空乌云散去,恢复了一片明亮,他刚走出两步,便又驻足了一会儿,发觉里头已没有声音,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离去。
蔺从菡醒来后才意识到自己未见着向堰,一起身就着急忙慌地出去找她,却在途中遇见如落汤鸡一般的庾天飞,忙低头看了看地面,见地面都是湿漉漉地才道:“你这是?”
她其实并不想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正好遇见,便随意开了口。
“你要去见谁?”
“阿堰。”
他点点头就转身,走了两步才又停下来道:“她现在不想见人,你明日再去。”
蔺从菡也就答应下来,见他准备离开才又叫住,问了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
庾天飞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下就苦丧着来脸离开,毫无平日的活力,似被抽去了精气一般,整张背影都蔫蔫的,无半点生机。
蔺从菡心一沉,脑仁儿嗡嗡的,双腿忽然就没了力气,默默蹲在了原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深深地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