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归园 A Garden of Roses and Iri[番外]

萨里郡的晨雾还未散尽,亚瑟·柯克兰已经坐在书房处理信件。初夏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桃花心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放下钢笔,揉了揉酸痛的后颈——乡间生活比想象中忙碌,庄园的账目、佃农的纠纷、路易的教育问题...全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厨房飘来蒜香与黄油的气息,伴随着某人走调的哼唱。亚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三年前,他绝不会相信自己会享受这样的早晨: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家,一个在厨房制造混乱的法国人,以及一个整天不见人影的叛逆期少年。

"亚瑟!"弗朗西斯的声音伴随着锅铲的敲打声从走廊传来,"告诉路易别再偷我的百里香了!那是我要做香草酱的!"

"我没偷!"路易的声音从花园方向飘来,"只是借用!我的草药学作业需要样本!"

亚瑟叹了口气,放下信件走向厨房。这个场景几乎每周都会上演——弗朗西斯对烹饪材料的偏执,路易对植物学的突发热情,以及他被夹在中间充当裁判的无奈命运。

厨房里,弗朗西斯系着一条可笑的蓝白格子围裙,正用木勺搅动一锅冒着泡的酱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金发上,为那些散落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边。三年来,巴黎那个伤痕累累的间谍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脸颊红润、抱怨不停的居家男人。

"他说的是真的。"亚瑟靠在门框上,"昨天我看到他在看草药学书籍。"

弗朗西斯转过身,鼻尖上沾着一点面粉:"你也向着他!你们两个英国人联合起来欺负可怜的法国人!"

"首先,"亚瑟走过去,用拇指擦掉那点面粉,"路易是法国人。其次..."他偷尝了一口锅里的酱料,被弗朗西斯拍开手,"这太咸了。"

"因为还没调完!"弗朗西斯夸张地挥舞着木勺,"出去,都出去!我的舒芙蕾要塌了!"

亚瑟笑着退出厨房,差点撞上抱着一堆杂草的路易。少年——不,现在应该说是青年了——比三年前长高了不少,金发剪成了时下牛津学生流行的短发,只有那双灰蓝色眼睛和标志性的酒窝还能看出当年那个惊恐男孩的影子。

"他真的生气了?"路易压低声音问,眼睛却闪着恶作剧的光。

"气得像只被抢了奶酪的法国老鼠。"亚瑟接过他怀里的"杂草","这些真是作业需要的?"

路易咧嘴一笑:"部分是。其他的...我听说能帮助睡眠。"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你们昨晚吵到很晚。"

亚瑟的耳根发热。十七岁的路易比三十七岁的弗朗西斯难对付多了。"去整理你的标本。午饭前我要检查你的拉丁文作业。"

路易做了个鬼脸,但乖乖抱着植物去了阳光房——那里被改造成了临时实验室。亚瑟看着他的背影,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温暖。三年前那个颤抖着躲在衣柜里的男孩,如今已经能坦然调侃监护人了。也许他们做得不算太糟。

午餐出乎意料地成功。弗朗西斯的舒芙蕾完美出炉,搭配自种的蔬菜和本地羊肉,连挑剔的亚瑟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厨艺确实有长进。路易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那份,就匆匆跑去村里见同学了——一个农场主的女儿,亚瑟暗自记下要调查那家人的背景。

"别那么严肃。"弗朗西斯用面包蘸着盘子里最后的酱汁,"十七岁的男孩喜欢漂亮姑娘很正常。"

"我没说什么。"亚瑟皱眉。

"你不需要说。"弗朗西斯笑着站起身收拾餐具,"你的眉毛都快拧成英吉利海峡了。"

亚瑟帮忙清理餐桌,两人在厨房里默契地配合,像共舞多年的搭档。阳光透过窗帘,在弗朗西斯的睫毛下投下细小的阴影。亚瑟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巴黎圣母院,那个奄奄一息的间谍也是这样站在晨光中,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幽灵。

"怎么了?"弗朗西斯注意到他的目光。

亚瑟摇摇头,接过擦干的盘子放回橱柜:"卡斯尔雷下周要来。"

"啊。"弗朗西斯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正式访问还是...?"

"他说是'友好拜访'。"亚瑟耸耸肩,"但我猜白厅又有任务了。"

弗朗西斯擦手的手停顿了一下。尽管他们已经远离间谍活动三年,但偶尔仍会为英国政府提供咨询——关于法国政局,关于欧洲外交,关于那些阴影中的游戏。亚瑟知道弗朗西斯表面上享受乡绅生活,内心却始终怀念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刻。

"他会待多久?"

"周末。"亚瑟从背后环住弗朗西斯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别担心,我不会让他打扰你的花园派对。"

弗朗西斯转过身,手指抚过亚瑟的眉骨:"你知道我不介意偶尔帮点小忙。只要..."

"只要不危及我们的安全,我知道。"亚瑟吻了吻他的指尖,"我已经告诉他了,任何任务都必须在这个前提下。"

弗朗西斯笑了,那个让亚瑟心跳加速的、狡黠又温柔的笑容:"我亲爱的英国骑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谈判了?"

"自从和一个顽固的法国间谍同居。"亚瑟收紧手臂,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为零。

午后的阳光将厨房照得明亮温暖。弗朗西斯身上有黄油、香草和阳光的味道,与三年前那个雨夜在巴黎圣母院里的血腥味形成鲜明对比。亚瑟吻住他,仿佛要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

"咳咳。"门口传来刻意的咳嗽声。路易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揶揄的表情,"我忘了拿书包。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弗朗西斯笑着推开亚瑟:"去吧,孩子。你的拉丁文作业呢?"

路易做了个鬼脸:"在书房。亚瑟说要检查,但看起来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亚瑟板起脸:"去拿作业。现在。"

少年笑嘻嘻地跑开了。弗朗西斯靠在料理台上,金发在阳光下像融化的黄金:"我们养了个小恶魔。"

"是你惯的。"亚瑟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上周他半夜溜去村里酒馆,你居然说'男孩都这样'。"

"确实都这样。"弗朗西斯狡辩道,"我十六岁时已经在巴黎的酒吧打架了。"

亚瑟翻了个白眼:"完美的榜样。"

傍晚,亚瑟在书房批改路易的作业时,弗朗西斯端着一杯热巧克力走进来。这是他们之间的小传统——伦敦那个雨天的热巧克力,如今成了每晚的例行公事。

"他进步很快。"亚瑟指着拉丁文翻译作业,"比牛津大部分新生都好。"

弗朗西斯将杯子放在书桌上,凑近看那份作业:"波诺弗瓦家的天赋。"他骄傲地说,然后皱眉,"等等,这段翻译...他加了自己的注解?"

亚瑟笑了:"注意到啦?他在《高卢战记》的边注里藏了首诗,用法语。给你的。"

弗朗西斯拿起作业纸,随着阅读,眼睛逐渐湿润。亚瑟悄悄起身,给他留出私人空间。透过半开的门,他看见弗朗西斯用手指轻抚那几行诗句,嘴唇无声地动着。那是路易写给从未谋面的亲生哥哥菲利普的诗,关于记忆、失去和找到新家的故事。

花园里,初夏的玫瑰开得正好。亚瑟检查着新栽的鸢尾花——弗朗西斯坚持要在英式花园里种法国国花,就像他坚持在英式庄园里做法国菜一样。这些小小的固执,构成了他们共同生活的底色。

身后传来脚步声。弗朗西斯走到他身旁,手里拿着那块怀表——亚瑟今早放在床头柜上忘了带。

"又停了?"亚瑟问。

弗朗西斯摇摇头,打开表盖。在原有的拉丁文刻字下方,多了一行细小的法文:"mon c?ur"——我的心。

"什么时候刻的?"弗朗西斯轻声问。

亚瑟接过怀表,金属表面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上个月送去伦敦保养时。"他不太习惯这样直白的情感表达,耳根又开始发热,"表匠说可以加一行字..."

弗朗西斯吻住他,比下午在厨房时更深入、更缓慢,仿佛要把这三年来的每一天、每一次日出日落都倾注在这个吻里。远处的山丘上,路易和农场主女儿的身影渐渐走近,笑声随风飘来。

"我们该准备晚餐了。"亚瑟不情愿地结束这个吻,"恶魔要回来了。"

弗朗西斯笑着整理被亚瑟弄乱的衣领:"今晚做勃艮第牛肉。我从村里买了新鲜蘑菇。"

"又是法国菜。"

"抗议无效,英国先生。"弗朗西斯向厨房走去,回头眨了眨眼,"除非你想再尝尝我的舒芙蕾?"

亚瑟跟上去,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只要不是咸的。"

夕阳西沉,萨里郡的夜空升起第一颗星星。厨房的灯光透过窗户,在花园里投下温暖的方形光斑。里面传来锅铲的碰撞声、偶尔的争执和笑声。那块刻着两种语言的怀表静静躺在窗台上,指针稳稳地走着,记录着此时此刻,指向永恒。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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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与玫瑰
连载中雾都卷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