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玩家踢蹬着小短腿挣扎起来：“不用跑，不用跑，愤怒的气味突然浓烈起来，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不早说！”
“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你明知道我们都看你行动。”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阿塔莉亚能动了。”
“应该是我们偷看她日记她气着了吧。”
玩家们呼啦啦又涌了回来，清点搜罗出的物品。
一个圆形的家族徽章，一本魔法书，一个纸皮卷（地图，不过是山洞外面的），一个奇怪的金属制品（占宸看过以后在阿塔莉亚头上找到了另一个，是种装饰品），一个散发着古怪气息的小盒子（香薰，没有卵用），一块香皂（这群没见过世面的玩家什么都拖过来），一枚黑色的小珠子。
小珠子看起来很像玩家们手里的洋娃娃眼珠，引起玩家注意的是这颗珠子明明镶嵌在镜子背面，处于正对着墙壁的隐蔽位置，周围却留下了数道深重的划痕。
那划痕就像是指甲刮出来的，对比一下和阿塔莉亚的手指粗细非常吻合，初步判断就是阿塔莉亚挠的。
奇怪的是珠子附近被刨得木花都飘出来了，那颗珠子却好好地待在原地一点事也没有，附近则留下了焦黑的烧痕，明显区别于镜台的整体颜色。
然后那位突发奇想跑去镜子后面仔细观察的玩家就把这颗珠子给抠回来了。
对此占宸只能说，干得漂亮。
因为就在玩家们把这颗珠子与洋娃娃的眼珠放在一起比对的时候，规则冷不丁冒了个头：“恭喜玩家，‘阿塔莉亚的禁锢’收集进度十六分之一。剩下的十五枚禁锢之眼分散在山洞的各个角落，尽可能地去搜集它们吧。一枚禁锢之眼，能换一个玩家出去，当十六枚禁锢之眼齐聚的时候，阿塔莉亚和全体玩家就能重获自由。”
占宸悟了。
禁锢之眼与洋娃娃的眼珠同根同源，想必是一个人的手笔。
就是这禁锢之眼把阿塔莉亚囚禁在此，几百年都只能独自在山洞里徘徊。偏偏珠子周围那焦黑的痕迹又暗示了阿塔莉亚本人似乎是不能触碰到禁锢之眼的，这件事只能由玩家来做。
这就是通关的条件。
在禁锢之眼没集齐的时候，一个珠子，只能换一个玩家“出去”，也就是通关。但是当禁锢之眼十六枚齐聚，被困囿于山洞中几百年的魂灵与误入此地的玩家们就都能迎来解脱。
“我有一个问题。”一位玩家开口。
“什么？”
“十六枚禁锢之眼齐聚对于玩家而言真的是好事吗？你们也看到阿塔莉亚的日记了，她要是能彻底摆脱规则的控制，难道第一件事不是先把我们这群戏弄于她的大老鼠们先一个个踩死？”
“……”
玩家们想到了阿塔莉亚被气到变形的脸和活活被她捏死在手心的玩家，全部陷入了沉思。
他们砸烂了阿塔莉亚的玩具房，往她脸上喷色素，害得阿塔莉亚摔得四脚朝天额头还肿起一个大包，算一算阿塔莉亚对他们的怨恨恐怕不比对斐萝娅的少。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好不容易玩家与Boss利益一致有了可以合作的可能，却夭折在了这一步，也太冤枉了。
如果与阿塔莉亚继续对立，明日的抽盲盒行动不知道又要死掉几人。
况且不集齐禁锢之眼的话，最后只有十五枚珠子换十五位玩家通关，而现场的玩家还有六十一个。
难道现场来一个自相残杀么？也不是不可以，但怎么想这个通关方法都是牺牲最大、最危险的一种，不管对于阿塔莉亚还是玩家而言都十分不利，是下下之策。
不行，必须在明日抽盲盒之前通关游戏，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说服阿塔莉亚。
毕竟阿塔莉亚再怎么生气，玩家对她也只是戏弄，那种愤怒或许令她上头，却终究是浅表的、可以忍耐的，不可能比导致阿塔莉亚百年孤独的罪魁祸首——诺顿王子与斐萝娅公主还令阿塔莉亚刻骨铭心。
占宸决定赌一把，就赌阿塔莉亚出身大家，宰相肚里能撑船，能为了自己真正的杀身大仇放下蝇头小怨。
“阿塔莉亚，你看得到我，对吧。”占宸直接站在了卧房门口，与阿塔莉亚蓝色的眼睛直直对视，用的是陈述语气。
阿塔莉亚优雅地端坐，一动不动。
她没有回答，猫头鹰玩家却在一旁同步翻译：“她听到了，心情有点怨怒，还很嘲弄。人族玩家，她看不起你。”
阿塔莉亚：“……”
“没关系。”占宸垂着眼整理了一下袖口，一点也不生气：“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一只吱吱乱叫的大老鼠，但就是我们老鼠，能做点你做不了的事情——我们刚刚的谈话你也听到了吧？就算没听到，规则的提示你总听见了吧。”
“……”阿塔莉亚的眼神终于落在了实处，真真正正地看了占宸一眼。
占宸对着阿塔莉亚举起手中的禁锢之眼：“就是它，害得你被束缚在这阴冷潮湿的山洞里，一步都走不出去。哪怕是报仇，你也只能通过血咒祭典远程发动，无法亲自去到仇人面前，听到他们的惨叫，看到他们的惊恐，你甘心吗？”
猫头鹰玩家小声告诉占宸，周围怨恨与愤怒的气味浓郁了好几倍。
“哦，你看起来不太甘心。”占宸抛了抛手中的禁锢之眼：“这是斐萝娅，你的仇人留下来的吧。你发现它好久了，但是触碰不到它，只能刨着周边的木头无能狂怒。不过啊，我们老鼠最擅长找东西了，我们在游戏场里抠抠挖挖的时候，就是规则也管不了我们。”
这一次不需要猫头鹰玩家，占宸已经从阿塔莉亚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看到了犹豫和思考。
那就是谈判的基础。
以理服人，以利诱之，占宸不信有人能拒绝他递出去的橄榄枝。
“有没有兴趣谈个合作？我们收集禁锢之眼，放你出去，只要你摆脱束缚后不对玩家出手。想想看，按我说的做，你可以站在斐萝娅和诺顿面前一点点向他们讨债，然后你就自由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个山洞想必不是你的家吧，如果你坚持走你那条路，想杀我们泄愤我们也确实无法和你对抗，可复仇结束你还是得留在这里当孤独的囚徒。两败俱伤的结局我不是很喜欢，你喜欢吗？”
阿塔莉亚：“……”
该死的，这只老鼠吱吱乱叫说些胡话，她竟然心动。
她也不想的，她知道阴沟里的老鼠狡诈奸猾不可相信，把承诺许给它们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五百多年过去，她都快要忘记外面女神恩赐的月光。
就算外面已经没有了她的家，她变成家族的耻辱，妹妹替代她，母亲怨恨她，父亲唾弃她，可她还是向往外面。
就这个季节，月文花就要盛开了，在她还是大臣家的明珠时，最常被人夸赞的就是“阿塔莉亚是我们王国的荣耀，是斐德文盛放的月文花”。
但其实她已经死掉了，死在十五岁的年纪。这么个青涩的年龄，她来不及真正盛开就枯萎在了阴冷潮湿的山洞里。
她做错了什么啊，凭什么斐萝娅可以长大，可以过十六岁十七岁的生日，可以嫁人可以有自己的孩子，而她守着一群老鼠一天天地在阴暗的角落里数日子。
谁都知道斐萝娅杀了她。
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人犯了错，却可以不受到惩罚。
那么她阿塔莉亚要去追求她自己的公平，没人为她主持公道，她自己来。
阿塔莉亚的眼神恍惚了一段时间，再落实到占宸身上时已经完全变了。
“答应了？明智的选择。那么对着你家族的家徽起誓吧，虽然从你的日记来看你的父母貌似是两个卖女求荣靠不住的玩意儿，但你身上流着贵族的血液，向你的先祖起誓，我就相信你。”
占宸对着阿塔莉亚举起圆形的家徽。
能跟公主做朋友，母亲是斐德文最强大的女性魔法师，还有阿塔莉亚即便落魄到山洞依然优雅的言行举止，保存在梳妆台的家徽，都证明了阿塔莉亚出身贵族，受了一辈子洗脑的小古板，哪怕死了都有自己的坚持。
阿塔莉亚相当不甘地瞪了占宸一眼，在心里默默起誓。
占宸当然是听不到的，但他也不担心阿塔莉亚会反悔，自恃高贵者，不行自降身份之事。
阿塔莉亚起完誓后就在原地和占宸大眼瞪小眼，规则还没回来，她只能继续扮演她的真人版雕塑。
“看来你还不能动。”占宸打量她两眼：“那我们就先走了啊，其他十五颗禁锢之眼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你再坐着休息会儿，回见。”
说着占宸就真领着一大群玩家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把阿塔莉亚孤零零地留在了卧房里。
眼睁睁看着的阿塔莉亚：“……”
神踏马坐着休息会儿！快一个小时了，规则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的腰好酸，我的背好痛，我快坐不住了！
贵族的端正坐姿保持起来可是相当费力的，况且长时间一个姿势不动，血液都不流通……
虽然她已经死了，可‘他’为了安慰她，使她保持在了一个类似于活人的状态，所以她会摔跤，有实体，额头撞到桌子会肿，椅子上坐久了会累。
不过现在她的心更累。
答应合作只是第一步，她还要好多话要跟那群聪明过头的老鼠交代，口不能言也就算了那群没耐心的老鼠还丢下她走了！
女神啊他们都欺负我！！！
“好奇怪。”猫头鹰玩家在占宸后面咕咕哝哝。
占宸轻笑：“怎么了？”
“阿塔莉亚好像有点生气，可是她的卧房这会儿就她自己啊，谁惹她了？”
“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要老想一些想不明白的事了，专心跟其他玩家一起找禁锢之眼吧，那个不费脑子。”占宸怜爱地想伸手摸摸单蠢猫头鹰玩家的头，总感觉它夹在复杂的人族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结果手才刚刚一动，背后偷窥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强烈，极为明确地锁定在占宸将抬未抬的右手上。
占宸：“？”
他试探性地又把手放下。
目光消失。
抬起。
目光：盯——
“噗。”占宸一下子笑了出来，感觉自己像是饲主，手里拿着一条小鱼干，身后躲着一只傲娇的猫，明明爪子都蠢蠢欲动快搭到主人肩上去了，却还放不下喵星人的矜持，在主人回头的一瞬间扭过头去若无其事地舔起爪子。
有点可爱。
占宸不想装下去了。
“你到那边找找，乖，去吧。”占宸像是哄小孩儿似的把一头雾水的猫头鹰玩家托付给了通道岔口的其余玩家，让它们帮忙带带孩子，自己则迈着长腿独自一人走进了通道岔口的右边。
四下寂静无人，占宸站定不动。
封躲在背包里一口气也没敢喘，如果说之前他昏了头没反应过来的话，占宸那一声轻笑简直把他的马甲拽下来转着圈甩，每一圈都打在他脸上。
我哪里露出破绽了吗？
不应该啊。
他刚才一下也没动过。
一定是环境造成的错觉，要冷静，不能在心上人面前自曝马甲，被讨厌是小事，也许还会吓到他。
就在封努力自我开解的时候占宸已经不耐烦起来：“我给你最后一个解释的机会，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从背包里掏出来扔掉。一个小时前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封努力回忆一个小时前……
“只是我背包里有块石头，它很重，待会儿拐角我就把它扔掉。”
这是占宸对猫头鹰玩家说的，封当时还觉得是巧合。
现在他只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错了，他怎么能轻视占宸的洞察力呢。明明从小看着他长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孩子是怎样的多智近妖，通常他笑得漫不经心的时候，你在他面前已经连底裤都不剩了。
下更5.3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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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