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匪则惊恐地看着昭沁滚下去,他们好不容易接了这么大的单子,自然不肯放过昭沁,只是这陡峭的山坡下去,手中又没多少火把,恐怕不好找。
犹豫片刻,盗匪头子决定暂且先回去。
当夜,盗匪们也得知朝廷派去大量兵马来追杀他们,不由夸赞老大的明智决定,倘若当夜留在原地寻找女人,恐怕会被朝廷兵马围剿。
沈鹤卿即便拼尽全力,也没追上盗匪,寒风吹起他的白袍,月下站立在山野中,阴沉的眼眸注视着远处飞走的乌鸦。
李嘉言是第二日才知道,急忙赶去追沈鹤卿,一向知道他是爱笑可亲的状元郎,从未见过他这般黑脸可怕,一句话也不说,下了死令让人救阿沁姑娘。
“我没想到……”李嘉言自责地垂头,心中又疑惑沈鹤卿为何这般在意她,竟然派去这么多官兵。
沈鹤卿一直不曾说话,死死地盯着远山,远处一薄雾,面如冷霜。
“你放心,我会不惜一切救回阿沁姑娘。”李嘉言保证道。他皱眉,深山野林不熟悉,恐怕会吃亏,阿沁毕竟是抚养六皇子的人,他需要竭尽所能去救她。
李嘉言决定亲历亲为,沈鹤卿虽然出生武将之家,但多年没有用过武器上过战场,还需要他亲自来才有更多机会救出阿沁姑娘,他让人去与盗匪交谈,愿意出高价换取阿沁的性命,可竟然被盗匪驳回。
价格越来越高,却始终没让盗匪松口。
他不能为了昭沁一人,耗尽国库,此事让他焦头烂额。
沈鹤卿一天一夜不说话,突然让人传消息给李嘉言,让他尽快派人在深林中去找人。
盗匪做事不就是为了钱吗?高价都无法让他们松口,冒死也不肯交出昭沁,实在奇怪。
只有一种可能,昭沁不在他们手中。
李嘉言两天两夜没睡,急匆匆待人去森林中寻找阿沁姑娘。
身边的侍从也劝说他赶紧回去歇息,众人都知道她也不是什么高贵之人,就算死也怪罪不到他们的主子身上。
只是主子心善,两天两夜没睡,依旧亲自下山找人。
昭沁醒来时,正眼看见天空繁星闪烁,她扭动着手上的躯体,满身的清淤和血痕,她静静地望着黑暗,知道自己不能多停留,否则盗匪很快就能找到她。
疼痛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的乌发沾满干涩的血迹,摸了摸还在不断留学的伤口,抓了野草捂住伤口,一瘸一拐地往更黑暗的密林中走去。
也许会遇到野狼猛兽,她可能连一具全尸都找不到,想到离去许久的淮虞,她仰望星河,眼中闪烁着光芒,她真的已经拼尽全力活下去。
两天内,她靠着露珠活下去,饥饿让她再也走不动一步,昭沁靠在树边,静静、呆滞地望着林木,满眼的绝望和赴死的安然。
她突然想到远在北境的李淮虞,不知道自己身死后,他会如何?
这几日没下雨,昭沁留下的血迹隐约可见,侍从急急忙忙地通告李嘉言。他小声对李嘉言说,她可能已经葬身狼虫腹中。
李嘉言沉默良久,所有人都在劝他放弃,想到回去无法和沈鹤卿、李淮虞交代,更想到她与小妹相似的面容,他坚定地摇头,“找,继续找。”
当年小妹出宫,是否也碰到了这样的绝境?
今夜并不太平,他们同样遇见了来寻人的盗匪,兵器刀刃相见,李嘉言与自己的护卫走散,唯有靠着天上的明月来寻路,盗匪急切找昭沁,也不知道自己追杀的人是南安王,没追多久就放弃他。
据说人在临死前会出现幻觉,会见到曾经的故人,昭沁见到了赶走自己的父皇,终究是忍不住呼唤他一声父皇。
李嘉言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找到了昭沁,见她穿着的襦裙满是血迹,发丝被粘稠的血液沾染,脸色苍白如纸,唇白无血色,慢慢地靠近她,探寻鼻息,见她还有微弱的呼吸,松了口气。
“阿沁姑娘?”李嘉言犹豫再三,触碰到她冰冷的肌肤,忧愁不已,她伤势这么严重,回去还能活下来吗?
他贴心地拂去昭沁脸上的碎叶和泥土,小心地背起她,但她满身的伤口,他在南部多年,大多是与男人在一起,也不知道如何关照一个姑娘,她血液混杂着泥土,他又叮嘱她忍耐。
她已经昏迷,自然是听不见李嘉言的唠唠叨叨,梦魇喃喃低呼唤着别人。
李嘉言自顾自地说话,叮嘱昭沁:“你可别睡了。”他害怕她一睡不起,长眠于世,不忍心看到李淮虞悲痛失去亲人。
弥留之际,昭沁看着父皇消失,又恍惚听见了小哥的声音,她悲痛啜泣。
李嘉言满脸忧郁伤感,苦笑道:“阿沁姑娘不用伤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他的肩膀被昭沁的血液和眼泪染湿,她感觉自己快撑不住,可听到李嘉言的那番话,紧紧地抓着他,将死之人,她满怀希冀轻柔地呼唤他一声:“小哥……”
刹那,李嘉言停下,瞳孔震大,微微扭头看着趴在肩膀将死的姑娘,“你叫我什么?”他心随之颤抖,瞬时红了眼眶。
昭沁只当这一切都是幻境,将死之人,放不下的是他,如梦中般喃喃:“小哥……我们去兽苑……”
“吃糖……你别在我面前吃奶糕……”
李嘉言浑身战栗,顷刻间明白了所有,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眼泪落下。
“小妹……原来是你……”
……
沈鹤卿摩擦着面前的长剑,寒光落在他眼中,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进门的守卫。
“大人!南安王回来!”
原本毫无波动的他猛然站起来,淡淡道:“知道了。”他说完此话,疾步走出去,果然看见满身是伤的昭沁趴在李嘉言的后背。
李嘉言面色苍白,却将昭沁小心翼翼地交给营地里的宫女,他绕路走了良久,避开了盗匪的搜查,才将昭沁安全带回来。
春风温柔吹拂着李嘉言凌乱的头发,他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昭沁,着急走上前呵斥道:“她受伤了,小心些!”
沈鹤卿冷冰冰地吩咐周边的人:“去请御医,最好的御医。”
大约是极少见到这般沉闷不乐的南安王,他性子向来阳光,突然变得这般阴沉,让周边的将士和护卫都变得小心。
昭沁被带走后,李嘉言才收回自己的目光,闷闷不乐地走进营地。
沈鹤卿跟上去,“你怎么了?”
李嘉言怔怔地盯着案桌上的书文,想到阿沁姑娘刚才呼唤他为小哥,又叫了父皇,他已经完全确定她就是自己的小妹安庆公主。
阿沁就是李昭沁……他懊恼地捶打自己的胸口,感觉郁闷痛苦,面色变得更加苍白。
李嘉言又转头看着门口白日下的沈鹤卿,他们几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又是最聪慧的人,恐怕早早就知道昭沁的身份。
“你早知道了,对不对?”李嘉言想到昭沁满身是伤,痛苦喃喃地呼唤着他,那是他从小宠着的小妹,遭受这么多劫难,整日跪在他人面前,他心疼难受。
“什么?”沈鹤卿毫无波动地看着悲痛万分的李嘉言。
李嘉言不解地看着沈鹤卿,他变得越来越奇怪,总是浅浅淡淡地笑着,不像个人,有悲欢离合,有其他情绪,昭沁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却毫无波澜地装傻。
声音不能太大,也许会隔墙有耳。
李嘉言愤怒地上前,低声在他面前说道:“你早知道她是我的小妹,是李昭沁。”
沈鹤卿沉默良久,点头道:“那又如何?”
“你为什么不告知我?”李嘉言气得想一拳捶死他,恨恨地瞪着他。
“有必要吗?”
“我可以保护她!”李嘉言又自信满满高傲地看着沈鹤卿,微微仰着头,“有我在,谁都不会欺负小妹。”
这句话没换来沈鹤卿的赞赏,反而满眼的讥讽,他让人端来热水,“殿下先洗去污秽吧。”
“污秽?”李嘉言抓着他的衣领,像是护食的小狗,龇牙咧嘴地对沈鹤卿说道:“你胡说什么?小妹的血怎么是污秽?”
……
昭沁醒来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苦药味,她轻轻一动,伤口疼得她撕心裂肺,她连躺着都是受罪,唇瓣并不干涩,她微微眯着眼睛观察四周。
我还活着?
昭沁记得自己将死之际见到了父皇和小哥,父皇一句话都不说,小哥则相反,说了许多,但她一句都没听清,只听到他后面哭得可怜。
屋内的药味太重,她全身都包扎过,春日的燕子在窗顶上铸造鸟巢,窗户只打开了一条缝隙,她看见了绿影柳叶,微微勾起唇角,她庆幸自己活着。
侍女见到昭沁睁着眼,惊喜之余,赶忙跑出去找李嘉言。
李嘉言正忙得焦头烂额,见侍女慌慌张张跑进来,惊喜地说道:“主子,姑娘她醒了!”
李嘉言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他疲惫的面庞展露笑颜,急匆匆地赶去。
昭沁咳嗽两声,感觉伤口疼得她心烦意乱,没想到冲进门来的少年郎竟然是李嘉言,她惊讶地看着他。
“你醒啦?”李嘉言喜笑颜开,眉眼弯弯,闪着灿烂的光芒,“你昏迷好几日了,我好担心,御医说你挺过去就好了。”他自顾自地说这话,开心得手舞足蹈。
一旁的侍女惊诧、不可置信地看着如同孩童般的主子。
昭沁从未见到南安王这般活泼,他很喜悦,笑容感染了她,她忍着疼轻轻一笑,“多谢你,沈大人呢?”
李嘉言立马变了脸色,“他忙得很。”过了这么多天,他还怨气十足,责怪沈鹤卿不早点告诉他。
侍女退去,李嘉言坐在一旁给昭沁削水果,他身份尊贵,昭沁受宠若惊。
李嘉言看着昭沁惊恐谦卑的模样,想到她曾经那样明艳开朗,如今却变得谨小慎微,一定是经历过太多磨难,温柔道:“没事,不要那么客气。”
他们二人已经十年没见,他以为小妹早已身死异乡,连尸首都没留下,如今重新见到她,心中蜜糖般甜蜜快乐。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妹,不该这样陌生。
昭沁茫然地看着李嘉言眼里复杂的情绪。
他很温柔地把新摘下来的樱桃送到昭沁嘴边,“樱桃很好吃。”他一脸自豪地看着昭沁,这可是他亲手所摘。
“多谢殿下……”昭沁不安地看着突然热情亲近的小哥。
李嘉言开心地哼着小曲回到书房,他还要等小妹亲口承认,叫他一声小哥,他已经兴奋得睡不着。
深夜,昭沁疼得睡不着,睁着眼睛呆呆地凝视着黑暗。
后半夜实在困,她终于眯着眼睛睡下。
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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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