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求着沈鹤卿去和霍祁潋说话，后面几日也没看到霍祁潋出来捣乱，似乎也忘记了此事。
昭沁又从李淮虞口中得知霍祁潋将要被调到渝州做事，到了过年才回来。
听到此消息，昭沁也不由惊讶，霍祁潋是霍家嫡子，怎么突然被派去渝州做事，李淮虞也毫不避讳地解释，是他暗自上报圣上，提议让霍祁潋去渝州办事，故意调走他，也好让姑姑有一段悠闲自在的日子。
昭沁惊讶地看着阴沉的少年，良久不说话，她只怕霍祁潋得知后，会报复李淮虞。
屋外的寒风挂着枯枝，李淮虞沉默地写着手中的字，突然对昭沁说道：“母妃的身体似乎越来越不好。”
昭沁惊讶地看着李淮虞，见他伤心，疑惑道：“我前几日去见丽妃娘娘……”她见李淮虞忧心不已，无奈地劝慰他，宫中有最好的御医。
“明明母妃的疯癫症快好了。”李淮虞放下手中的笔，苦笑着说道。
“丽妃娘娘是感染了风寒，御医妙手回春，很快就能让她好起来。”昭沁走到他面前，给他递了一杯热茶，此时她才发现少年的面庞那般苍白无血色，必定是为丽妃忧心忡忡几天几夜。
他常常去看望丽妃，有时候下朝父皇也会随着他一起看望丽妃，他渴望已久的亲情就在眼前，可就在昨日，他眼睁睁地看着母妃吐血，御医急忙赶来，却又震惊无奈地为丽妃把脉。
他接过昭沁递过来的热茶，抿着苍白的唇，他的身躯高大，猛然将昭沁抱住，“姑姑，御医说他无力回天，我好不容易与母妃相认……”他用一种绝望不舍地口吻对昭沁说道。
他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昭沁措不及防，昭沁听着少年哽咽的话语，最终没有推开他，犹豫着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丽妃娘娘不会有事，淮虞别太担心。”
李淮虞浑身颤抖，他脑里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出丽妃吐血，眼球满是红血丝，身体颤抖绝望地喊着昭沁，“姑姑，我好不容易得到这一切……”
房屋紧锁，无人能看见他那般亲密地抱住昭沁，寻求她的关怀和温暖。
昭沁第二日醒来，立马去看望丽妃，看着她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眼泪一颗一颗地流出，她对丽妃基本上没接触，只是想到淮虞崩溃的模样，心疼这个女人，害怕淮虞得到又失去……
“阿沁姑娘来看望丽妃娘娘吗？”沈鹤卿站在寒风中，看着她做好的糕点，苦笑，“昨夜有人传来急报，告知我姑母她突然病倒了。”
昭沁忍着泪问道：“淮虞不是请来大夫说可以医治好丽妃娘娘的病吗？怎么突然呕血了？”
“那位大夫只说可以治好丽妃娘娘的疯癫症，也不知道丽妃娘娘为何突然呕血。”他冻得鼻子通红，说话时产生雾气，外面开始下起小雪。
昭沁离开后，放下手中的绣“福”字的事，让人准备好笔墨纸砚，开始为丽妃抄写佛经，为她求一个平安。
直至深夜，她也不敢停歇，今夜淮虞并没有回到浅玉所。
昭沁从宫人口中得知丽妃娘娘醒来，又急急忙忙赶去把自己抄写的佛经送上，她看见海棠宫里的宫人比往日多了许多人，明白今日皇帝也来看望丽妃娘娘。
她守在门外，打算等皇帝离开后，再进去看望丽妃。
她清晰地听见丽妃口齿清晰地辱骂皇帝，咒骂他毁了整个沈家，里面传来一阵阵瓷器摔碎的声音，她不断地咒骂着皇帝和皇后。
昭沁不可置信地看着紧闭的海棠宫，有护卫听见，急忙冲进去护驾。
沈家……这事极少有人说，圣上如今对李淮虞和沈鹤卿这般宠爱，也是因为当年误会沈家，害得沈家满门抄斩，人丁稀少，也只剩下沈鹤卿这一人。
丽妃应该是想起沈家被抄斩，撕心裂肺地痛哭，昭沁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她呕血。
昭沁咽下一口唾沫，寒风让她浑身颤抖，她吸一口冷气，不知道今日皇帝会不会因为丽妃迁怒于李淮虞。
李淮虞跪在丽妃面前，瞪大双眼，眼眶通红，羸弱又可怜地呼唤着丽妃。
丽妃晕倒后，圣上沉默良久，最后与皇后一同离开。
昭沁默默地走入海棠宫，李淮虞跪在丽妃病榻前，她愣住，看着他羸弱弯曲的身子，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哭声，眼泪打湿了地毯。
佛经放在桌上，昭沁将门窗关上，防止风寒雪花进入海棠宫，宫外的海棠树光秃秃，在寒风中枝条脆弱得轻轻一吹就会折断。
直至深夜，昭沁看着丽妃缓缓睁眼，李淮虞已经跪了一天。
丽妃看了一眼昭沁，用一种不可置信和惊讶地神色，她看着昭沁许久，一句话也不说。
昭沁回想起之前丽妃叫她安庆公主，恐怕是认出她来，她轻轻摇头，恳求丽妃不要暴露她的身份。
丽妃此时神智清醒，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那夜时间很漫长，她走到外面，屹立在寒风中，将最后一点时间留给母子二人。
昭沁看着平静走出来的李淮虞，心想丽妃也许挺过今晚就可以活下来，她暗暗松口气，问道：“丽妃娘娘还好吗？要不要叫宫人送点吃食过来？”
金冠落在地上，李淮虞披头散发，眼泪如珍珠断线落下，眼眶通红，猩红的眼睛绝望地看着昭沁，“母妃去了……”
昭沁险些没站稳，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淮虞，看着漆黑的屋子，死亡将她压得说不出一句话。
他与丽妃相聚不过几个月，就迎来的噩耗。
“淮虞，你是不是看错了？”昭沁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跪在少年面前，看着他猩红的眼睛落泪，她眼泪也随之流下。
本以为李淮虞会放声大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昭沁，良久，恳求道：“姑姑，别离开我……”
“倘若你离开，我便是万劫不复……”
昭沁抱住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仿佛哄孩子般，“淮虞，我该早日把你送到丽妃面前。”她难以克制住悲伤，哽咽地说道。
丽妃离世，圣上特地准许李淮虞和沈鹤卿不用上朝，封丽妃为皇贵妃，葬入皇陵。
大雪纷飞，昭沁将剩下的佛经烧毁。
海棠宫变得更加冷清寂静，宫人低声啜泣，瞥了一眼丽妃所生的皇子，却见他一滴泪也没落。
夜晚，沈鹤卿与李淮虞一同跪下，昭沁送来一些糕点，却见两人都不动，宫人也被遣散。
只剩下他们三人。
昭沁同样面色苍白，沈鹤卿突然笑了笑，他一向爱笑，笑容随风温和。
只是这样的场合，不该笑，昭沁皱眉又疑惑，沈鹤卿不是这样轻浮的人。
“姑母已死，往后沈家就只有我和淮虞。”
昭沁自从再见沈鹤卿，从未听到他提过沈家一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昭沁再宫外并不全不知情，为何沈家会突然传出叛国的消息？
沈鹤卿回头注视着面色苍白的昭沁，白色的拉住火光也透着冷光，他微微一笑，对昭沁道：“想必姑母已经对淮虞说过沈家的遭遇了吧？”
李淮虞不说话，沉默地注视着丽妃的灵牌，母妃最后恳求他为沈家报仇，眼泪落在他的右手上。
“当年我爹出征攻打外族，被逼到绝境，假意投降，想要趁此机会杀掉外族的首领，却不曾想到此事传到朝廷，演变成我爹叛国投敌，沈家满门抄斩。”沈鹤卿脸上还带着往日温和如春风的笑意，眼眶微微湿润，却不见他落一滴泪，满眼的自嘲。
昭沁愣住，她只听说沈家叛国，但圣上又念在沈家少年郎替天行道，规劝叛国贼有功，又为沈家留下独苗，甚至对他颇为信任和赞赏。
“沈家并没有叛国……”昭沁扶着柱子，她努力平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时的沈鹤卿。
“那他们都死了。”昭沁微微闭上眼睛，她还记得沈家女郎与自己玩耍时的情景，还记得沈父和蔼可亲的笑容，历历在目。她常常出宫去沈家玩，早早把那儿当成了另一个家。
沈鹤卿微微一笑，对此事好像根本不在意，仿佛是在说外人的事，满眼的讥讽和事不关己，“我爹本以为自己刺杀了首领，就算将功补过，没想到朝廷不信任，首领将沈家出事的消息告知我爹。”
“沈伯伯还在吗？”昭沁问他。
李淮虞知道父皇对他并无太多父子情，不过就是愧疚于沈家，才让他站在朝堂上，担任的职位也不过是个闲职。
“不知道。”沈鹤卿毫不关心地摇头，他从未让人去西北境问过沈父的境况。
阴暗的灵堂寒风透过缝隙吹进来，几人同时沉默，蜡烛诡异苍白的光映在李淮虞的脸上，他漆黑的眸子平静得可怕。
……
自从那夜过后，李淮虞很少说话，料理完丽妃的后事，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至朝廷。
马上快新年，丽妃去世的悲伤很快消散，皇宫开始准备新年的物品，宫闱内的宫女得到许多新衣裳和脂粉。
李淮虞抱着红梅，走进浅玉所，抖掉大氅上的雪，一身寒气，红唇白齿，眉眼带着淡淡笑意，他似乎也渐渐望去母妃去世的悲伤，他静静地望着屋内倒热茶的昭沁。
昭沁今日身着墨绿的长衣，倚靠在床边，屋外一层层白雪，她嗅到红梅的香味，看着门前屹立的少年。
李淮虞愣住良久，看着昭沁温婉动人的面庞，疾步走到昭沁面前，半跪在昭沁面前，此处无人，安静得可怕，能听见他紧张的喘息声。
两人一同去往晚宴。
李淮虞进殿后，鸾珠公主偷偷地看着他，心里感动他并没有找父皇退婚。
昭沁在宴会上看到了刚刚归来的霍祁潋，又将目光落在南安王李嘉言身上。
霍祁潋知道是李淮虞暗中作梗让他出京办事，他对李淮虞没任何好脸色，冷哼一声，喝了一杯烈酒，眼睛毫不避讳地盯着席位上的昭沁，她今日身着妃色长裙，披着雪白的裘衣，鼻子冻得微红，她姿态端庄，气质如兰，不像个低贱的宫人。
李淮虞阴沉沉地盯着霍祁潋，幽黑深沉的眸子满是杀意，他白皙的面容带着薄稀的红晕，他也将目光落在姑姑身上，她今日真好看，即便是坐在角落，也有人觊觎。
他用忧愁又贪婪的目光盯着姑姑，却又害怕别人看出他的龌龊，将目光硬生生地移到别处。
李嘉言与尚合公主李若初有说有笑，可惜她马上要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哥，如今他回来，自己本该高兴，可突然听说他要娶别人，她难免忧伤。
李嘉言与沈鹤卿说起最近的趣事，脸上洋溢着青春肆意的笑容，周边的人不由被这位乐观向上的南安王感染。
昭沁也随之跟着一起笑，她眼里闪着光，宛如一个活泼的少女，李淮虞呆滞住，心里酸涩。
圣上的身体已经不如往日，不断地咳嗽，皇后担忧不露喜色，强颜欢笑地与他人说话。
锦盛公主李庆婳眼巴巴地望着霍祁潋，却见他一直盯着昭沁，心中警铃打响，惶恐愤怒地看着昭沁，她早就觉得此人心思不纯，故意不嫁，就是为了勾引她的表哥。
深夜，宴会结束，昭沁随着贵客们一起离开，御花园的红灯笼在寒风大雪中为她指路，她身边并没有宫人，早早被昭沁追回去，让她与其他宫人一起过年。
原本以为李淮虞会跟上来，她久久没见到他的身影，无奈只能自己先回去，直到一声咳嗽，让她停下来，见到的人确实一身黑衣金丝的贵公子霍祁潋。
“霍郎君不出宫吗？再晚了，就不能出宫了。”昭沁提醒他，她捏紧手中的提灯，不由变得紧张，黑夜寒雪中的霍祁潋阴沉得可怕，她看向他身后，希望淮虞能快点出现。
霍祁潋疾步走到昭沁面前，她吓得后退两步，摔在了雪堆里，霍祁潋丝毫不怜香惜玉，拿出两块奶块糖，“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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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