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彻底失了重力的我急促下坠,那厮家伙也好不到哪去,但却依旧不肯轻易放过任何机会,汲取仅剩的灵力捻诀施法,以求改变降落的途径。
几经空中摆悬,辗转坎坷磨难,我连翻带滚地落入莹草丛中。
莹草乃是广寒宫外随处可见的寻常仙草。此时,丛丛莹草纤柔招摇,稀微流光星点掩映,亭亭玉立之姿铺满了月宫墙外。
鼻尖芳馨若有似无地轻点流连,我被莹草根根招摇的小手层层接住,顿时扑入了一个清馨叠翠的怀抱。
如此结实有力的“着地”之感,经脉震裂之痛从身后蔓延通体,如此真实的跌痛昭示着我之身形不再下坠,于斯短暂安全之感渐渐萌发,才算安心。
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我们便如是“成功”地逃离了苍连山,逃出了神仙冢的上古禁制。
我四肢外仰跌倒在地,着实缓了好一阵才从迷离飘忽的意识中复苏,被挫骨震裂的痛觉刺激清醒。
咳咳……
纤柔细长的莹草根根曼妙,摇曳着手臂摩挲过我的脸庞手背,我陷于其中。
那是我第一次身处苍连山底以外之地,第一次与“外界”相逢,如斯触感太过奇妙太过新鲜,不由心生感动间或重生之喜悦。
我背靠泥地腿硌岩底,轻慢小心地尝试活动手指,那些震碎的月华灵能逐渐回归七经八脉,那被甩离的一魂一魄亦缓慢回归本体,我重新掌握了这具伤势累累的柔弱幻形。
扶着被我压断扑倒的莹草丛,我缓慢坐起上半身,一厢揉着混沌不清的额头,一厢低眉打量身处何方。
目之所见,青翠层叠,眼之所览,朗月清空。
这里虽仍是月宫地盘,但于苍连山底亘古不变的幽黑清冷不同,乃是一片生机盎然,清新明澈之相。
大难不死,绝境逃生,我心中澎湃渐起不禁欣然。
奈何天道不公最是无情,不肯就此放过命途多舛的我,怎奈徒生哀怨。
“这是!”
莹草闪烁着稀微荧光于皓皎月色下交相呼应,层层叠叠弄影团风,亦幻亦真蹑影藏形。莹草挺拔招摇随风漫舞,场面氛围愈发迷离。
那分明是有一尊庞然大物正隐于暗处,隐于莹草丛下沉闷呼吸,正伺机而动。
莹草晦暗不清的遮掩,半分不甘的袒露,皓皎月光勾画出它巨大身躯的外形,如似威压之势,近在咫尺之遥!
受眼前所见震慑形神,我下意识地轻叹出声而身向后撤,却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凛絜的手掌捂住了嘴巴,不再发出响动。
心丹不安的怦然跳动,如似时间静止于方寸之间,我目不转睛不敢侧动,亦然望着那尊莹草丛后的庞然暗影。
芳草婀娜倾洒奇异的香馨,流光莹莹闪动着空幽清凉,此一方地界暗藏着危险的气息,毫不掩饰地外露着阴谋的味道。
我屏息定住,几厢镇定心弦,那只紧覆我口的手掌才如是半分安心一般,缓慢移开。
此刻细微月光倾泻洒下,本是铺满坑洼岩地的莹草青丛须臾身披如霜。
莹草随风低下高傲的身板,拜服在那庞然大物的脚下,一厢晦暗身影由此倏见分明,再无遮掩。
只见一头鸟首鹿身的神兽,头顶犄角,通身覆盖丝蓝白羽,点缀着玫红色的团纹,正趴在岩地草丛中眯眼浅息。
如似一尊守护神卧于岩地通径,镇守一方安宁。
不知是否睡着了,那庞大身躯所带动的沉闷呼吸声,如是低鸣震动,响动阵阵不停。
我提心静息不敢大声喘息,哪怕心丹跳动亦少作压抑,只怕将此神兽吵醒。
万分紧张之下仔细观察,其兽身蓝白色泽之上,一点缥缈红韵于月华照射之下对比明显,不知是因它身负创伤而血染羽毛,亦或是其身花纹本就如此鲜艳非常……
各种因由皆是无关,观之特征表象分外明了,无从认错。
断然此物,正是飞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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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廉者,驾驭月辇之神兽,能致风气者,后驱望舒以奔属。
此物恩仇相报最是明晰,乃为我最为佩服之存在。
身后那厮不知是否亦察觉到了危险,他收回覆于我嘴之至手后,于我回眸时丢下一个讳莫高深的眼神。
那个臭天族剑眉星眸,眼瞳本就如一汪寒潭墨池幽深渊邃,如是眼中含冰刺向我心,愈发狠厉决绝不留一丝温度。
我只道那飞廉身负重伤守在此处,若是此时被意外吵醒,我与他决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莫若其当真醒来,受伤的野兽糅杂被吵醒的愤怒,新仇旧恨一齐翻涌爆发袭来,如是半步生死距离咬上那么一口,我便毫无悬念将命葬于此。
既而那厮天族俯身凑近我耳边,一手覆于我肩膀以作镇定安抚之意,低声询问:
“接下来怎么走?”
我嘟嘟嘴,很坦然地道:“我不知道。”
……
“哎,你别打我呀!别打,别打。”
我推搡着那狠厉抓进我肩骨的劲手,却无计可施无力反抗,亦不敢高声急呼,只得低语絮絮,着实好一阵折腾。
这个臭天族下手着实太狠,好似他那右肩的血窟窿已全然愈合无甚大碍一般,欺负我时毫不留情。
然,是非因果便是如此玄妙,任凭你忍耐尤佳自恃不凡,不问伤痛视之如初,现实便是如此真实而残酷。
便是其肩膀血洞中散发的微茫血气飘忽翩然,淡入飞廉鼻息之内,引得这大家伙睡梦惊悸,鼻鼾沉闷响动上扬,正于迷糊中激起怒意,张开长喙意欲啼鸣。
神兽转醒只在一瞬,我赶紧伸出食指抵于唇前,用以低微不察的气息拉长,化作一声劝诫:
“嘘——”
像是在责备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皱起眉头瞪大了双眼直视着他。
那厮却见了鬼一般看着我,冰冷神情下掩饰不住地愤然不屑,更着憎恶轻蔑之意。但仍算是“听话”,终不再有“磋磨”我之意。
于此我这才收回手臂,仔细轻掸肩膀褶皱,敞袖正襟而后低眉,且是嘟噜噜地成串自辩道:
“我们说好的,我为你疗伤,你带我逃离月宫,我可没说过我识得月宫的出路。”
“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