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出门，贺东诚突然一改春风和熙的态度，目不斜视往办公室走去，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
谢朝夕暗暗咬牙，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贺总，那个……”
贺东诚就跟没听到一样，往皮椅上一坐就打开电脑工作。
难道他希望她为上次的事情道歉？但明明是他的错，谢朝夕说不出违心的话来。谢朝夕憋了一会儿，说道：“今天真的……谢谢你。”
“哦这件事啊……”
贺东诚拿起了手机，刚刚那句话只是在跟某个人讲电话。
谢朝夕：“……”
谢朝夕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出了办公室。
在门关上的刹那，贺东诚就放下了电话，一声冷哧从嘴角溢了出来。
瞧瞧她那耐心，对帮助了自己的人一点诚挚都没有，也不怪他不待见她，把他这种谦谦君子的好脾气都弄没了，实在是她这人态度很有问题啊。
贺东诚腹诽了一会儿，门突然又被推开，把正在神游的贺东诚吓了一跳，连忙拿起桌上的文件，做出一副专注翻看的样子。
谢朝夕端了杯茶走到他旁边，声音温柔：“贺总，您喝茶。”
贺东诚抬了抬下巴：“放着吧。”
谢朝夕从善如流，立刻照做，她弯着的眼睛和唇角，笑容可掬，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不，这种温柔在面对沈珈时也有过，但又有一些刻意地殷勤和讨好。
贺东诚盯着她看了几秒，看不下去了，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终于难以直视地捂住了眼睛，自暴自弃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把你那假笑收起来，我看了眼睛疼。”
谢朝夕摸了摸嘴角：“有那么不堪入目吗？”
他不客气道：“你回头自己照照镜子。”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这一次笑容自然多了，像是平湖渐渐漾开的涟漪，有着静谧的温柔感。
贺东诚愣了愣，端起茶水喝茶掩饰了过去，一边说：“你那件事，我无聊的时候关注了一下，刚好有一些人脉让我了解到了一些了实情。”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透露了一个事实——他大概从她来D.C之前就开始查了；
谢朝夕心里几乎翻江倒海。
“拿到什么证据了吗？”
“一段陷害你的电话录音，皮包公司的人我也找到了，放心，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谢朝夕抿唇，垂落在身侧的双手轻颤。
这件让她陷入人生低谷将近一年的事情，在她都已经认命以后，证据竟然被他悄无声息地找到了。
骤然涌上双眼的热意，让她无所适从，她慌忙垂下眼睑，整理好情绪才敢再次抬起头。
那双清冷的眼睛水雾氤氲，根本藏不住。
谢朝夕干脆不藏了，对他露出笑容，只是依然嘴拙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不自然的何止是她？
贺东诚也是。
两个人都习惯了争锋相对，突然扫除中间的隔阂，心平气和地在一起，对对方露出最真实的柔软情绪……都不习惯。
办公室里静默了好一会儿，也许只有几秒钟，却又有些漫长。
贺东诚轻咳了一声，淡淡说：“你也不用感动，顶多算我未雨绸缪，既然你来D.C，这些事情我都会当成工作处理。”
他挑了挑眉梢，眼中渐渐浮出促狭之色，拖长了声音问道：“不得不向我低头，现在觉得没面子？”
这么做作的话一说出口，谢朝夕又有一种想揍他的冲动，偏偏他还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她抿了抿唇，干巴巴地说道：“谢谢你。”
他微微一笑：“不客气，你可以给我做牛做马。”
“……”
“这个事，其实也不是多难，花钱就行了。”贺东诚意有所指，“所以不要看不起商人，至少商人有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和精力，知道吗？”
她点点头：“以前都是我太偏见了。”
谢朝夕认错态度良好，贺东诚反而有些不习惯，摆摆手：“行了，我不是喜欢跟人计较的人。”
她想起了什么，掏出一块腕表放桌上：“物归原主。”
“这不是过夜费吗？”贺东诚的声音卡壳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暧昧之处，强自镇定后，声音低了个八度，“自行处理不就行了？”
谢朝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江诗丹顿，我可不敢自己处理。”
要是个便宜的牌子，谢朝夕可能真给他卖掉了，但这种名表还是算了，她会良心不安的。大概这就是有钱人和穷人的区别，她时常惦记着，他随手一扔就给忘了。
贺东诚挑了挑眉：“那好吧，三万我另外还你。”
“不用了，这次你帮我……”
谢朝夕的话还没说完，贺东诚的眉毛就拧到了一起，他难以置信地瞪了她一眼，像是被深深侮辱了。
谢朝夕没有读懂他的脑回路，摇头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点钱完全不用……”
“你欠我的人情，这点就能抵消了吗？”
“那……”
她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钱我会还给你，人情你欠着。”
“哦。”
贺东诚见她一愣愣的，平时的精明全无，像一只呆头鹅，嘴角忍不住又勾了一下，但在她注意到之前，又重新板着脸一本正经起来，“再说了，我亲自出手才值三万？”
“……当然不是。”谢朝夕咬了咬后牙槽，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才没有反唇相讥。
贺东诚说：“钱我现在就还你。”
听到这话，谢朝夕多少有些尴尬，刚要拒绝，就见贺东诚拿出了手机，非常自然地说道：“那加个微信吧。”
谢朝夕愣了一下，拿出手机加了他好友。
贺东诚的头像是一幅水墨写意画，简单笔触勾勒出一个侧影，微信名是两个字母DC。她的目光一凝，随后才想起他的名字首字母就是DC。
周诚创办D.C时说过，D是东方的首字母，C则是诚的首字母，整体的意思就是来自东方的设计师诚。不得不说，贺东诚跟周诚和D.C都有些缘分。
“对了，把你的微博账号发给我，”贺东诚想起了一件事，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内容我让公关去写去发，这几天你就不要上去了。”
她点头说：“好。”
“考虑到一些因素，嗯……你还是不要亲自下场了，免得两败俱伤。把什么人都能往死里得罪，你也是个能人了。”
贺东诚想起她在吴耀光面前硬邦邦的样子，不由低笑，说实在的，他还真有点怕她脾气上来，就去挨个怼网友。
贺东诚长得清俊，弯起眼睛笑时一双眼睛像是倒映了月光的泉水，似乎那夜色清凉也能流淌入心间。谢朝夕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只是她本来就是个面部表情不太丰富的人，表面上看着依然淡定。
贺东诚见她没反应，长眉一挑：“这一点，你能反驳？”
谢朝夕的语气无奈了很多：“不能。”
“就好比如你那个采访，你硬邦邦语气让采访毫无看点，我都替你尴尬。”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
“其实你可以换个角度来回答。比如，你先说这个行业听起来怎么高大上，再然后你被高大上忽悠，一头栽进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忙成一个陀螺。这样的话，你想说的一面和别人看到的一面都有了，而且会很有趣味，你说呢？”
“原来你看了我的采访。”
“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其实不用那么生硬……”贺东诚说完才反应过来，僵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拿起了文件，一边敷衍说：“好了好了，工作去吧，别在这里耽误我的时间。”
“好。”谢朝夕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一些，轻轻带上了门。
贺东诚舒了一口气，继续看文件，过了几秒，突然笑出了声。
他起身去了旁边的休息间，坐到画板面前，迫不及待地拿起画笔。
灵感突然如喷涌的泉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他的眼睛越发明亮，迫不及待在画纸上落下了第一笔色彩……
另一边，谢朝夕刚出办公室，宋铭就迎面走来。
宋铭停下脚步，问她：“朝夕，事情都解决了吗？”
她点头：“没什么问题了。”
“太好了。”宋铭见她神色轻松，松了一口气，就想趁这个机会劝劝她这油盐不进的倔脾气。
毕竟，夹在她跟贺东诚中间，最难受的那个人莫过于他。
谢朝夕见宋铭还有话想说，就问：“还有什么事吗？”
“朝夕啊，”宋铭语重心长道：“其实老板心地很好，就是有时候就是口是心非，唉，说了你可能不信，你之前去格瑞斯面试，他也不是故意那样的……他就是觉得那里会埋没你，加上他也快离开格瑞斯了，不想让你去。”
这一点，贺东诚从没提过，宋铭也是从后面的蛛丝马迹才发现的真相。
“是吗？”
宋铭点头：“所以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她疑惑。
“不要说他是人渣了，把那条朋友圈删了怎么样？”
“……”
谢朝夕瞬间就明白那天贺东诚火气从何而来了，怪不得一大早就把她叫到办公室！
贺东诚以为她发朋友圈骂他，她以为他无理取闹，反复纠缠微博那回事。
谢朝夕抚了抚额头，对上宋铭期待的目光，说：“那条朋友圈不是说他的，我楼下……”她简单解释了几句，直接问，“朋友圈你给他看的？”
暴露了。
宋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就是……截了那么个图。”
谢朝夕轻哼了一声：“去居委会工作吧，这里太埋没你了，真的。”说完，她语重心长拍了拍宋铭的肩膀，转身走了。
宋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