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中,贺东诚就僵硬站在那,直挺挺得像个石像,脚下比灌了铅还沉重。
他的目光控制不住落在她手上,直到她将最后一条裙子拿起来,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你看不见吗?惊艳的设计,绝妙的构思,不管是古代和现代、东方和西方的元素,他都可以完美结合起来。他就是那种……”
谢朝夕在气头上,忽略了一个致命问题。
贺东诚是怎么一眼认出这个冷门设计师的?
“他就是那种,百年都难出一个设计鬼才!”
贺东诚显然不太认可这个答案,还没有听完,一声冷哧就从嘴角溢出,但在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房间时,鲜艳夺目的中国红闯入眼帘,他胸口被什么狠狠一撞,阵阵发痛。所有嘲讽都被哽在喉头,好似一个滚烫的汤圆,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的确亮眼,但只是在这个品牌刚推出来的时候,现在的话……不出半年,他们的店就拆完了吧?”
贺东诚用一种很轻蔑的语气说道:“鬼才?别开玩笑了,这种偶尔一点亮光的人数不胜数,真正能成为大师的有几个?还不是都啃着老本,最后变得庸碌平常。”
谢朝夕气得咬牙切齿,怒视他:“你非要跟我过不去是吧?”
“说实话都不行?”
“你——”
“买手用数据说话,我都不知道你还有感性的时候。你看到D.C经营成什么样了吧?能苟延残喘到现在,全靠老板砸钱。”
“你给我闭嘴!”
谢朝夕气得都快吐血了,果然昨晚就不该带这个混蛋回来。
这就是妥协的下场、心软的原罪!
“D.C绝不会止步于此的,只要周诚突破这个瓶颈,就能光芒万丈!”
“那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那也不是你这个loser说了算的!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就怕你要待在牢里对D.C的成功望眼欲穿了!”谢朝夕的胸膛因为愤怒起伏不定,紧握着拳头,好不容易才按耐住暴打他一顿的冲动,她指着门口,“滚,立刻给我滚出去!”
贺东诚摊了摊手,拧开门把手就要走,谁知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砰的一声又把门给合上了。
贺东诚诧异地回过头,就被近在咫尺的谢朝夕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就因为她的动作瞪大眼睛,因为难以置信,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做……做什么!”
谢朝夕抓着他的衣领就要扒衣服,他慌忙拽住她的手,没能成功。她紧贴而来的身体把他紧紧压在墙壁上,他用了很大的力气都没挣脱开,身上风衣已经被扒下来一半了。
贺东诚终于知道她那个散打荣誉九段不是开玩笑的了,窘迫又慌张:“你这个女流氓,你要做什么?”
“你还我二万七!”谢朝夕一边说一边按着他的胳膊,后者不停地往旁边躲,腿弯一下子撞在沙发上,顿时仰倒下去。谢朝夕单膝就压了上去,把他翻了个身摁在沙发上,拧着他的胳膊就把风衣扒了下来。
“你给我放手!不要以为我打不过你,我只是不屑跟你动手!”
话是这么说,但他奋力挣扎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扬起的脑袋还她被用力一推,砸进抱枕里。那一刻他掐死谢朝夕的心都有了,但又不可能跟女人动手,钳制松开后,他发泄地捶了一下沙发。
贺东诚快气死了。
贺东诚坐起身见她还虎视眈眈,后知后觉地瞥了一眼腕表,见她又要对他动用暴力,连忙阻止,几乎是抓狂道:“我自己来!你快把你的睡袍穿好!”
谢朝夕这才发现,在刚才的动作里,她的领口敞开了一些,睡袍下摆被撩了起来,露出一条白到发光的腿。她的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愤怒的目光也游移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睡袍,拢得严严实实。
贺东诚半垂着眼睑,无奈地看了眼黑屏的手机,解下腕表放到茶几上,一边说:“你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不过你要失望了,我是不可能去坐……”说话间,他对上她黑白分明的双眼,又把剩下的话就收了回去。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他们又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
沉默了几秒,贺东诚越过她走到门口。
“你等等。”她蹙眉,拿起风衣追过去。
砰,门在他身后合上。
谢朝夕做了两个深呼吸,进房间换了衣服。
十分钟后,谢朝夕化了个淡妆,又是一个气场全开的职业女性。
劳斯莱斯停在小区门口,漂亮的颜色、锃亮到反光的外表,流线型的车身……在这破旧的小区对比下,奢华得咄咄逼人。江烨坐在驾驶座,手懒洋洋地搭在窗外,白皙的手指间一点猩红,缭绕着淡淡烟雾。
见谢朝夕下楼,他遥遥冲她一笑。
来往的路人好奇打量着这辆车,又见谢朝夕光鲜亮丽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个男人提着豆浆油条,迎面走来时多看了谢朝夕一眼,眼中流露出最下流的揣测,将她上下打量,啧啧了两声。
谢朝夕认出是那个家暴男。
擦肩而过时,家暴男恶劣地问她:“多少钱一晚?”
她顿时冷下脸。
“睡不起,我还问不得了?”家暴男骂骂咧咧走远了。
“垃圾。”她咒骂了一声。
好好的一个清晨,心情就这么被破坏了。
江烨隔得远,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只当是遇到了小区邻里随口打招呼。这时见她走近了,还故意冲她吹了一声口哨:“美女,搭顺风车吗?我送你。”
谢朝夕快速上了车,催促:“开车。”
她对江烨怎么找过来、为什么找过来没有兴趣,但不想成为别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江烨笑了一声,随手一按Start,转动方向盘往外开去,似笑非笑地说:“今天这么听话,做了亏心事?”
“什么亏心事?”
江烨笑了一声,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这才慢慢说:“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男人走下楼,这个人我还认识,你说巧不巧?”
她没有解释的打算,换了话题:“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先问的。为什么贺东诚登堂入室了?他是不是还过夜了?!”他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你用什么立场来问我?就算是朋友,也不能对我的私生活指手画脚。”
江烨被这态度气得不行,狠狠咬了下后牙槽,不过很快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江烨状似不经意地提到:“我之前让人去查那个皮包公司,这几天终于有了点消息……”话说到这里就没下文了,他就跟走神了一样望着前方,似乎忘记后面要说什么。
谢朝夕忍不住问:“然后呢?”
车里播放着一首爵士,优美而富有节奏感,很适合阳光明媚的早晨。
江烨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方向盘,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似的,接话道:“然后……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了,你不是很讨厌贺东诚吗?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那样子,简直贱气冲天。
谢朝夕看了好几秒,后者目不斜视,专心开车。
江烨问:“不想听了?”
“没什么兴趣,我现在很好。”
这句是实话,查出来了又能怎样?字是她亲笔签的。不管到哪里,她都告不赢,她也没本事让皮包公司的人站出来指正什么。
现在的公司、同事,都很不错,她过得很自在,以前的糟心事想得就少了。只是有时候,也会不由自主想起,吴映蓉拉着她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这不管做什么事情呢,都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你都有了,人和却差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以后得吃亏”。
后来吃的那些亏,不都印证了这一点吗?
想到这里,她又有一些不踏实,或者她真的需要一些改变。
江烨侧头看了她一眼,被她的固执打败了,叹息了一声:“真拿你没办法。告诉你吧,皮包公司那边的合同我拿到手了,但人已经跑了。”他把整个经过大概讲了一下,跟她想象中差不多,“至于坑害你的人是哪些,你心里应该清楚。”
她神色一黯:“谢谢。”
“合同在抽屉里。”
“谢谢。”
江烨勾了下唇角:“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做得更多。”
“不用了,谢谢。”愚蠢的人陷于嫉妒,聪明人提高自己,她早就迈过那个坎儿继续往前走了。
接连三声“谢谢”,拒绝意味十足。
江烨脸上的笑容淡了。
车内陷入了几秒的寂静,江烨慢慢把车停在路口,谢朝夕猜到他有话要说,就没下车。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江烨侧过头看她,眉心不解地皱起,“你想要工作,想要实现自我价值,这没什么错。你可以去我公司,或者我给你投资一个新公司,让你放开手去做,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控制你?”
“你觉得我做得事情有价值吗?”
江烨没有回答。
谢朝夕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我废寝忘食地工作,一个月的工资连你一件衣服都买不起——这就是你眼里的价值。而我的工作就是个打发时间,随时都能扔下的,不是吗?反正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
江烨冷着脸:“如果可以选择,为什么要委屈在一个小公司?金钱地位,这些我本来就拥有的东西,我愿意和你分享,有什么不对?”
江烨的想法其实特别直接简单,他认为梦想、价值什么的都虚无缥缈,工作理由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赚钱。既然这些他都有,她也可以少奋斗几年,还那么努力做什么?好好待在他身边不就行了?
谢朝夕沉默少顷,笑了笑:“其实江烨,我没有觉得你不好,我们只是不适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