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十佳歌手比赛定在晚自习，因为去看的人不多，所以没掀起什么波浪，一切都一如既往的平静。
顾钦辞今天穿了件白色的戴帽卫衣，将他的一张脸衬得愈发唇红齿白。
他的指尖从衣袖里露出来一点，不断在腿上拨弄着，好像实在练习琴谱。
谢栒看在眼里，忍不住问：“谱子你不是已经记牢了吗？”
“嗯。”顾钦辞点点头，看向谢栒，说：“我临时换了首曲子。”
顾钦辞原先要唱的是一首《小情歌》。
“今晚就比赛了，你现在换曲子？”谢栒拧了眉头，像是不大赞同，眉眼间皆是担忧。
“没事。”顾钦辞倒是不太在意，他说：“我想唱我想唱的歌。”
谢栒听着这话眉眼间神色一泄，看着顾钦辞只剩下无奈，“也对。”
“反正……”谢栒说，“是你就没问题。”
是你就没问题。
顾钦辞手上动作一顿，看向谢栒，他说：“万一呢？”
“万一我在台上忘谱了怎么办？”
只听谢栒轻笑两声，“如果忘谱了就清唱呗，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最热烈的掌声。”
听着这话，顾钦辞低下了头，说：“我才不会忘谱呢。”
像个小孩似的，自己提出的假设，当给出一个答案后，哪怕满意也会嘴硬的装出不在乎的模样。
可爱。
谢栒心想着，扬了扬唇角，说：“我也觉得你不会。”
“毕竟……”谢栒话说到这顿了顿，竖起根手指，“还没比赛呢，你在我这已经是Number 1。”
“赢在起跑线了有没有？”
他的话语逗笑了顾钦辞，只见顾钦辞咬了咬唇瓣，掩饰着自己的笑意，瞥了谢栒一眼，心头本来还因为换曲而存在的隐约不安感彻底消失。
但不安感的消失又让顾钦辞想起了那张闲置的票，刚才浮现的笑意瞬间消失，看着谢栒的视线也一起收回。
虽然谢栒没啥错，但是他不太想搭理谢栒了。
没什么，就心里觉得有些别扭。
这别扭感一直持续到晚上离开教室去现场之前，顾钦辞掩饰的很好，谢栒一直没发现。
顾钦辞将吉他背在肩上，身后的谢栒叫住了他，跟他说：“别紧张，当成平时只有你我的排演就行。”
听着这话的顾钦辞捏了捏背包的带子，扭身朝谢栒看去，他鼓起勇气说：“你把票给叶一归吧。”
这是他想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
但有些任性的话语，再加之其中的意味不明，让谢栒愣住了。
“啊？”谢栒茫然，“为什么？”
顾钦辞盯着谢栒，有些难以启齿，酝酿了半天措辞以后他说：“因为可以两个人一起去。”
“谢栒。”顾钦辞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那张票，递给谢栒，语气有些强势，“你用这张票去。”
说罢，也不等谢栒反应过来，顾钦辞将票往谢栒怀里一塞，扭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身后拿着票的谢栒看着顾钦辞离开的背影，这才终于反应过来，想问些什么，但却已经来不及。
于佩瑶恰好这时从谢栒身边路过，看着他手里的票，说：“谢栒，顾钦辞帮你问到票了啊？”
“啊？”谢栒听着这话一懵，“什么？”
于佩瑶见他不知情便解释，“你不是想去十佳歌手但是没票吗？我听说高二那边有很多余票就让顾钦辞去问问，看样子他是问到了。”
知道票的来源，手里轻飘飘的一张纸似乎一瞬间变得沉重了起来。
顾钦辞那样的性格，去找一个陌生人问票，会是怀揣着怎样的心理和纠结？
谢栒不大敢去想，只垂眸看着，都觉得昨天像他展示叶一归给他的票的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分明那时候顾钦辞也是像有话要说，他怎么就忽略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做了一件事情，但是最后没有任何成果，那该是有多难过。
他的同桌啊，还真是像颗浑身是刺的仙人球，平日里碰着扎手，可当日复一日熟悉后，它就能开出漂亮的花儿。
谢栒想着，抬手揉了揉眉心，心下一片柔软。
最终比赛是和叶一归一起去看的。
比赛安排在科技楼五楼的大教室，谢栒去之前买了两瓶热饮，叶一归见此顺手就过去拿，谁知却被谢栒拍开了手。
“干什么干什么？买两瓶你喝得完么？我给你分担一下不可以吗？”叶一归捂着吃痛的手质问。
谢栒瞥了他一眼，“喝不喝的完关你屁事，我买给我同桌的不可以？”
“我靠，谢栒你这个人好残忍啊，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小气鬼现在连瓶饮料都没我的份了！”叶一归指责着谢栒，抱怨的话越来越多，“你就不能比赛完了带他再来买一瓶？”
“不能。”谢栒说，“要第一时间给他懂不懂？赢了比赛我就说祝贺，输了就说安慰，完了再买哪里还来得及？”
“哇哦，你说的好有道理啊，你想的好全面啊，但是……”叶一归一把将手搭到谢栒肩膀上，“你不觉得你对顾钦辞好的有些过分了吗？”
“买瓶饮料就好的过分？你喝我的喝少了？”谢栒漫不经心的说。
“去去去，你可知道我说的不单单是这个。”叶一归摆摆手一脸不屑，“我给你数数啊，大太阳天你给顾钦辞挡太阳，下雨天你给他打伞，他不高兴了你哄着，他高兴了你陪着，特别是上次军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故意输给我的。”
“谢栒，我和你这么多年，你可从来没对我这么好过。”叶一归细细数着，随后说：“怎么？你对顾钦辞好有瘾？我看人家对你对我可都一样。”
我看人家对你对我可都一样？
这话听得谢栒有些不顺耳，他看向叶一归拧了眉头，没想到从旁人的眼里居然是这么觉得他和顾钦辞的关系。
但是顾钦辞对他有多好他自己心里却是清楚。
从军训比赛时让他不叫叶一归爷爷的努力，再到中秋节的月饼，乃至今天的门票，说到底，顾钦辞只是傲娇，所以连对别人好也是暗戳戳的。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能戳中谢栒。
“哪里一样？”谢栒拿开叶一归的手，“他对我和你可完全不一样。”
他同桌的好，他自己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叶一归只当他嘴硬，耸了耸肩，回到了最初的问题，“那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咱俩可认识好多年了从来没见你对我那样过。”
为什么对顾钦辞那么好？
谢栒其实也说不清楚，他想起开学那天第一次见顾钦辞，下着雨的天新同学站在走廊上，垂着眸子脚尖一下一下在水坑上点着，漫不经心的脸上带着几分厌倦，看着让人不由就觉得好奇。
后来顾钦辞坐在了他的旁边，翻着毫无关联的老旧教材，分明烦得不行还忍着，让谢栒忍不住就想逗弄。
再后来经过相处，发现不会洗衣服，还又怕冷又怕热，娇贵的不行，谢栒就想，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娇贵的男孩子，跟那玫瑰花似的，身上带着刺却金贵的不行。
然后所有的照顾和好全都变成的不由自主的自然而然，连面对顾钦辞时脾气都会变得好几分。
要真说起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眼缘吧。”
眼缘是很玄妙的东西，有些人第一眼看着就讨厌，要相处之后才能改变，而有些人第一眼看着就喜欢，相处之后会更喜欢。
顾钦辞于谢栒而言就是后者。
对他好可能真的是有瘾，谁让顾钦辞每次面对他的好总会不好意思接受之后又悄悄还回来呢？
他和顾钦辞是相互的，而不是单一的，有回应的好就是会让人上瘾的。
“我发现你是个醋王啊叶一归。”谢栒说。
叶一归听着这话无奈，“滚吧，我才没有吃醋。”
谢栒听着这话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
他当然知道叶一归不是单纯的吃醋，他们相处了这么些年，感情自然是不用说，叶一归会这样，只是觉得顾钦辞对他不像他对顾钦辞那么好。
为他不值而已。
但感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怎么看得清楚说得明白。
“知道了，醋王，待会买饮料给你喝总行了吧。”谢栒说着，搭上叶一归的肩膀，拖着他往比赛现场走去。
比赛现场比较简陋，就是一张PPT上写着《校园十佳歌手》几个大字，再加上能容纳上百号人的教室而已。
可尽管如此，顾钦辞还是有些紧张。
他不断练习的琴谱，扭头往后面的观众席去看，但是一直没看到谢栒入场，反倒是看到了另外两张熟悉的脸。
是昨天那个坐在门口的学长和薛郅。
他们两人正在说话，那个坐在门口的学长似乎在说着什么笑话，但是薛郅却无动于衷。
顾钦辞好奇的看了两眼就收回了实现，随后看到了入场的谢栒和叶一归。
他们俩朝顾钦辞招了招手，顾钦辞面色淡定的点点头，然后扭回了头，偷偷扬起了嘴角。
抱着吉他上场的时候场下掌声激烈，而一切就来源于谢栒。
比起比赛的自己，谢栒倒是更加亢奋。
傻子，心里暗骂了一句，紧张的心情和缓下来。
顾钦辞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再睁眼，他的眼里便只能看到谢栒了。
“我要唱的这首歌，叫做《银河》。”
指尖拨弄着琴弦，熟悉的旋律传出。
他说了，他想唱他想唱的歌，而这首歌，他是送给谢栒的。
他不是临时换歌，而是悄悄准备了很久，等着这天唱给他的第一位听众。
前奏结束，顾钦辞的嗓音响起。
“你看不见我所以我不难过。”
“你看不见我所以我不快乐。”
“宇宙的星星有很多。”
“难免会遗忘几颗。”
“所以用坠落，证明自己来过。”
……
歌声到达**，当那句“我和你都在同样一个小小银河。”响起时，谢栒和顾钦辞脑海里浮现起了那日夜晚。
所有说的话都浮现耳际。
——顾钦辞，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毕竟于这宇宙而言，我们是再渺小不过的存在。
——就像你看这天上的星星，它们也很渺小，或许也正害怕这什么。
——比如说坠落，又亦或者说消失光芒，但总归也是会有害怕的。
——星星也同样觉得自己渺小，但它仍旧努力发光。
“我和你都在同样一个小小银河。”
“却刚好避开每一个大大的漩涡。”
“宇宙间秘密有很多，星空靠近就不闪烁。”
“不炙热不冷漠不独特。”
……
“你永远不会发现我。”
“我也不散发光和热。”
“会炙热会冷漠不独特。”
“一个我。”
一曲罢了，余音犹绕。
只有顾钦辞和谢栒知道，这首歌是他们独特的密码。
讯息只有他们知道。
宇宙的星星有很多，他们不算独特，但却会炙热，会冷漠，仅此一颗。
也会努力证明，他们来过。
这场比赛最后以顾钦辞第二结束，第一是学校一位唱美声的音乐生。
谢栒将饮料递到顾钦辞手里还是温热的，顾钦辞仰头喝了口，甜滋滋的奶茶味在嘴里弥漫开。
“恭喜。”谢栒对他说。
叶一归已经先回教室了，顾钦辞和谢栒倒是不急，从科技楼出来慢悠悠的往教学楼走。
晚风习习，顾钦辞喝着奶茶，将帽子戴到头上，连同卫衣的松紧带都缩紧，只剩下他的一张脸在外头。
“虽然是第二，但你在我心里是第一。”谢栒对顾钦辞说道，他怕顾钦辞觉得失望。
顾钦辞却是摇摇头，“你不用安慰我，我觉得第二也还行。”
学校比赛和外面不一样，下面坐着的老师相比起流行音乐更喜好专业性强的美声一点也不奇怪，成绩是在顾钦辞预料之中的。
两人一边走着，谁也没题刚才的那首歌，这似乎成了他们珍藏在心底的宝藏，不会轻易拿出来说。
“听叶一归说，你会很多乐器，为什么学那么多乐器？”谢栒似是无意一般提起这个。
顾钦辞脚下步伐一顿，他看着谢栒，似乎在斟酌着要怎么回答。
“要是不想说就算啦。”谢栒说。
顾钦辞却是摇摇头，他郑重其事回答：“因为我想成为一名原创歌手。”
路边的路灯光洒在顾钦辞身上，好似舞台上的聚光灯，让他在这黑夜中闪闪发亮。
配上这般郑重其事的话，让谢栒好似看到了顾钦辞的未来。
“顾钦辞。”谢栒说，“你身上有光。”
他觉得今天那首歌有句歌词不对。
他的同桌啊，会炙热会冷漠也会发光。
顾钦辞，就是他所处这片银河之中独特的那一个。
而谢栒不知道的是，告诉他梦想的顾钦辞也下定了很大的决定。
他的小世界一直以来只有他一个人，但如今，他将世界打开了一条缝隙，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歌曲：汪苏泷《银河》，很好听，大家快去听～
另外，叶一归对小顾的友情其实是建立于谢栒基础上的爱屋及乌，他会说出这些话其实挺正常的，因为对于他来说谢栒＞顾钦辞
毕竟因为小顾的性格，在外人看来他很冷漠，对谢栒也是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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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