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林涧刚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测体温。她倚着墙，查看度数，一看果然不烧了。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板蓝根颗粒，轻声笑了笑：“还挺管用。”
林涧的脸上虽然没那么肿了，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一点凸起的轮廓。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围了个围巾出门。
今天是周末，林涧昨晚就答应裴瑶，今天和她一块去看昨天被打的女孩。警方在林涧离开后就没有再联系她，以至于林涧也不敢确定，女孩的父母此时会不会正在医院，到时候又该怎么解释。
想到这，林涧莫名升起一股油然而生的压力。但这股压力很快就散了，因为她看见了正站在街边的裴瑶——和她身旁的男生。
距离有点远，林涧听不清他们说的话。
裴瑶偏过头：“话说你怎么也要去医院啊？”
被问及的李一鸣身形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开口：“啊...没事啊，有点流鼻涕。”
“真的？”裴瑶不自觉的瞥了一眼，满眼都是不信。
李一鸣没法，说：“真的，我没骗你，不信...我现在流给你看。”
裴瑶顿时绷不住了，往一边躲开，笑着“咦”了一声：“你也不嫌恶心。”
李一鸣也忍不住笑：“所以您就放过我吧。”
林涧敛起打量已久的眸光，把头微微埋进宽大的围巾里，心里有点庆幸自己围了围巾。她慢慢走在萧索的街上，默默感受着秋天里的凉爽。
不曾想，裴瑶却有感应似的，转眼看见了她，嘴边呼出的气像白雾，慢慢飘摇、消散。她想也不想就往林涧的方向跑过去，也没发觉自己上扬的嘴角。
脚步声渐近，林涧闻声抬眼看过去。
“等了多久？”林涧看着面前眉眼带笑的裴瑶，刚才的醋意渐渐消失，她抬手帮裴瑶整理好脖颈处的围巾，说：“下次在店里等就行，最近几天都挺冷的。”
裴瑶拉着林涧的手臂，有些惊讶：“你看见我了怎么不赶紧过来呀？”又接着说，“其实也没多久，就几分钟。”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直到观察她们已久的李一鸣极其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诶，你们好歹在意一下我这个透明人啊。”
裴瑶转头刚想说什么，突然噗嗤一声，赶忙从口袋递过去一张纸，还指了指鼻子下面。
李一鸣愣愣的摸了一把鼻子，瞬间爆了粗口：“……我靠，还真流出来了。”
林涧难得没忍住，乐了：“一张可能不够。”
李一鸣边擦边感叹：“你俩关系可真好，怎么认识的啊？”
林涧没什么反应，一般都是只听不说，倒是裴瑶有些抗拒这个话题似的，最后打着哈哈敷衍过去了。
这种愉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医院门口，才变得沉寂下来。李一鸣像是任务达成似的，在医院门口与裴瑶打了声招呼就跑了。
林涧走在空旷的走廊上，那段路好像格外漫长，而且不同昨日的亮堂，昏暗又令人窒息。裴瑶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寂：“不知道那个女孩子以后还会不会继续上学。”
林涧顿了顿，还是说：“会吧。”
她拨弄了一会儿手机，抬眼看过去，说道：“就在前面了，37号病房。”
快要走进病房的那一瞬，裴瑶突然停了下来，拉住林涧衣角，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我们没买礼物啊，万一她家人在怎么办？空手进去也不好。”
林涧也像是才反应过来，转身刚想去楼下买点水果，不曾想裴瑶却侧过身拦住了她。
林涧垂眼看她，挑了挑眉，“怎么了？”
“我去吧，你先进去看看那个女孩子。”
林涧闻言沉吟片刻，说：“你一个人去？”
“对啊，没事的，反正也不远。”裴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样子好像在说“这种小事包在我身上”。
林涧想了想，最后点了头。裴瑶也没磨蹭，掏出钱就准备走，可林涧却拉住她，在裴瑶疑惑的眼神里，不由分说的把几百块钱塞到她手心里。
裴瑶：“？”
林涧笑着，扬了扬手：“去吧，我报销。”
那天的南城不同往日的炎热，骤然的降温让人难以防备，可能昨天穿的还是短袖短裤喝着冰镇可乐，转眼今天就套上了又厚又柔的围巾。
以至于林涧敲了门进去，看见女孩身上单薄的病服时，都忍不住想把自己的围巾递过去。
昨天在巷子里太过昏暗，林涧没有看清她的全貌，女孩一头半长短发，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还能看见她没有一点肉的手臂，举起来都费力的样子。
她背靠着枕头，垂着眼睫，两只手搭着，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气。
林涧有些不知所措，讪讪的揉了揉鼻子，“啊，你醒了啊。”
女孩像是才发觉林涧的到来，愣愣地抬起了头。林涧这下算是看清了她的全貌，嘴唇苍白，脸颊消瘦，也完全没一点学生气。
这幅病态的模样让林涧愣了愣，她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时，女孩先打破了沉默。
“你是昨天救我的那个人吧。”
林涧迟疑地点了点头：“你...”
女孩看出她眼里的迟疑，说道：“我叫丁月亮。”
“我现在没事了，谢谢你救了我。”
林涧点了点头，向女孩解释自己还有一个朋友也来了。
丁月亮似乎不是很在意谁会来，她抿了抿唇，说道：“昨天的事...”
林涧以为女孩是担心有人会找她麻烦，刚准备开口解释，丁月亮却打断了她。
“你可不可以帮我保密？”
“为什么？”林涧皱起了眉，她有些不可置信。
丁月亮摇了摇头，看着窗外发呆，嘴里像是自言自语：“校外打架是会背处分的。我不能失去上学的机会。”
林涧满脸不解：“不是她们单方面打你吗？学校没有到分不清施暴者的地步吧？”
“我知道学校分得清。”丁月亮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说道。
“那你...”
“是我先动手的。”
林涧想起昨晚那满地的烟头和血迹，冷冷地说：“那肯定有理由吧，我不信会无缘无故打起架。”
这下轮到女孩沉默了，她很久没说话，裴瑶也没有回来。可林涧却慢慢攥紧的拳头，咬着牙问出那个她极不愿意提及的词语：“……就因为你是同性恋？”
丁月亮倏地绷紧了身体，垂下的眼一瞬间抬起，她就这么静静的盯着林涧。病房里的死寂、眼里的抗拒与紧张、沉默的默认，这些通通让林涧感到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丁月亮突然莞尔，笑着问林涧：“你觉得同性恋应该存在吗？”
林涧沉默了。
丁月亮收起笑，轻声说道：“同学，你走吧。”
“谢谢你昨天帮……”
林涧忍着那股难以忽视的头疼，反问：“我认为？”
“我认为任何一种性取向都没有对与错。”
“如果爱情两个字都需要用对错来衡量，那么它的本质，也没有对错可言。”
丁月亮怔愣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气息有些不稳道：“你也是？”
“对，我是同性恋。”
“我不觉得这很丢人。”
“啪嗒——”同一时间，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林涧愣了一下，回头看过去——裴瑶就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一篮子的水果，花花绿绿的。裴瑶愣愣地看了一眼房内的丁月亮，迟钝的反应过来，她退后一步，慌忙解释：“我敲了门的，你们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