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十位,去掉自身这个人,穿进来的衣裳是每个人可怜巴巴仅有的财产,现在都没了。
其中还附带了程序员的U盘和双生子的家印戒指。
价值是次要的,人都图吉利,往往会将某些现象和运气挂钩解读,遇事更容易迷信。
正如“出门前打碎物品不是好兆头”一样,在幸存者眼里,他们的衣服丢了,这未尝不是一种微妙的提示,比如暗示自己回到原生世界将遇到波折。
听到程序员这么咕哝,对塔罗卜算颇有兴趣的近视女连“呸”三下,使劲摆手:“不懂别瞎说搞人心态,这叫好事多磨,丢衣服是挡灾。”
她强调:“我不久前特意给自己算过,到目前为止都很准,咱们会没事的。”
抽牌结果是正位皇帝、逆位世界以及正位宝剑八,分别象征光荣、一时不顺和绝望。
刚升职对应“光荣”,被绑架对应“一时不顺”,至于“绝望”,近视女懂得辩证地解读。
这张牌的含义为“看似是朋友的人,可能是敌人”,得到提示的她只要小心行事,便不会陷入绝望境地。
女人斩钉截铁的态度让不走运的大伙儿心情稍霁,他们不再过多关注十来米开外的走运三人。
发觉打量的视线陆续移开,男青年和中年男人得以从收敛表情的紧绷状态中解脱,二人望着黑发姑娘,心思各异。
韩琵原本多少认为对方过于谨慎、小题大做,现在彻底歇了这种心思,并反省着自己的不知好歹。
大叔则暗自提高了对女生的评价,由“踏实的小辈”转为“或许靠谱的合作对象”。
褚知白站在树荫下,面色沉得能滴水,她看着不远处的村民出神,藏在风衣口袋里的手微微发抖。
“坏了。”
韩琵听到女生这么嘀咕。
“咱们这么多人,没东西吃,确实是个大问题,”花发胖子感慨过后,话锋一转,眼睛亮亮的,“话说白白,你这操作简直太牛了,搞得我都以为你能未卜先知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纸片猫叹气。
防贼的手段能派上用场,说明贼来了。这贼不光披着好人的马甲,还擅长贼喊捉贼。
并且,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个把,是一窝。
褚知白为处境头大的同时,丢了物品的三人也尤其烦躁。因为相信自己能平安出去,他们反倒有心思为损失的价值而伤神。
无色人拿来的长袍宽大,没有口袋,为图一时省事,他们就将东西留在了裤子口袋里,想着反正到时候村民发现了会归还给自己。
谁知就出了这茬事。
程序员站在树旁长叹短嘘,不停绞着手。可以想象,弄丢重要资料的他出去后将喜提失业。
双生子中,个头略高的弟弟愤愤踢着身边老树,一脚又一脚;做哥哥的也如丧考妣地板着脸,默不作声。
圆圆的、凉凉的树叶随着男生的动作扑梭梭掉落,像纸钱似的撒得三人一头一身。
众人心思各异,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氛围压抑。
“尊贵的客人们,我们恳求大家的帮助。”
清点完损失的村民找了过来,朝幸存者们深深拜了拜,齐声请求道。
据说,昨夜闯进村来搞破坏的,是號食兽。
不夸张地讲,如果对方不挑,大家肉眼看到的东西几乎都在这种羊身人面的巨兽食谱上,包括人本身也是。它们的肚子仿佛连着黑洞,饭量惊人。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村里的木匠。他到时,號食兽已离去。
木匠原准备在西南角新建个磨坊,欲参照粮仓的屋子尺寸。动工前,他特意起了个大早过来最后再瞧一眼,哪曾想竟见到了几乎被夷为平地的遗址。
可怜的小老头刚开始惊呆了,一度以为自己没睡醒,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在村子里边跑边哇哇嚷开。
双生子中的哥哥对这个解释不买账:“明知会有这种东西袭击,为什么还把物资囤一块儿?”
村长叹了口气:“客人们有所不知,咱们这是在‘花钱消灾’。”
號食兽皮糙力大且群体行动,无色人招架不住。让它们在村庄里游走寻食的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会造成多处毁坏,撞见它们的人也难以逃脱……倒不如集中粮食,等它们吃够后自行离开。
久而久之,双方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在找到味美的“正餐”前,除非饿狠了,號食兽一般看不上口感欠佳的建筑物,也不会贸然伤人。
幸存者们想象了一下自己半夜睡觉突遇野兽袭击的恐怖场面,对无色人的处理办法没异议了。
存粮被洗劫一空,觅食成了当务之急,需要每个人的力量。
无色人表示,他们一般通过三个途径收集食物:
狩猎、采集和种植。
第一种走得最远,收获最丰富,却也最难最危险。人得在未知的环境时刻警惕,还得体力好、懂追踪、认路,最后有足够的力气扛回战利品。
不身强力壮,不建议前往。
第二种活动范围在离村不远的区域,以寻找可食用的植物和果子为主。
缺点是费眼睛和累人,长时间机械地重复几个固定动作容易导致腰酸背痛……比第一种安全,但并不轻松。
第三种最安全也最省力。作物都种在村内,只需要照看。不过现在离大批量成熟还早,用不着太多人手。
听完村民给出的方案,双生子兴奋极了,当场表示要加入狩猎队。谈妥后,二人迫不及待地向无色人请教技巧。
贵妇则凑在村长身边,一口一个身体不适、重伤未愈,试图把自己从事情中摘出去。
其余在场五人仍在斟酌。
褚知白轻轻拉了拉韩琵和大叔的衣袖,三人走到较远的边上说话。
“叔,昨天我注意到你在到处转悠,村子里的大致布局你应该清楚吧?”她小声问。
后者颔首,随手捡了根小树枝,示意两人凑近点挡住他,然后在地上勾出简图。
“咱们现在在这。”男人用棍尖戳了戳简图中央位置。从业导游多年,他锻炼出了极佳的方向感。
“对于號食兽的事,大家怎么看?”韩琵记图的同时询问二人。
对方给出的说法没毛病,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要是它们没吃饱,隔壁就种着庄稼,没道理去拆一座只有木头和衣物杂货的房子……就算没熟透,菜总比木头好吃吧。”
“而且我不会把粮仓放村子中央,谁知道这些东西一路走来路过住宅会不会起点别的心思呢?既然做了牺牲打算,保险起见总归是要靠外点。”
中年男人说完后,又补上一句:“当然,这里面可能有些我不清楚的讲究。”
“信他们还不如信我是下凡渡劫的神仙。”黑发姑娘则冷笑。
事情如此发展,继续保持委婉和中立只会给同伴错误的信号。褚知白干脆表明态度,警醒二人的同时也正好筛选。性命攸关,她可不需要会坏事的墙头草和拎不清的糊涂蛋。
褚知白用脚蹭掉地上的痕迹,以免被人发现、徒惹事端。
她压低声音:“狩猎是出去看看的好机会,你们觉得呢?”
村民骗不骗人他们没法管,但至少可以对自己负责一点,别那么盲目轻信,并且早做打算。
对此,三人达成一致。
“这样吧,”大叔对安排稍作调整,“咱们兵分两路:我跟小韩去外头,互相有个照应;小褚女孩子还是要安全点,就近采摘,你比我俩细心,多留意留意村里头的动静……你们觉得如何?”
深觉同伴靠谱,韩琵从善如流地点头。
最后商议下来,八人里,五名男士都外出狩猎,褚知白和近视女去采摘,贵妇则留守,和村民们一道照看作物。
几乎与贵妇形影不离的羽毛女拍胸脯表示,属于对方的那份活自己也一并包了。有了这份承诺,妇人才肯松口,让不沾阳春水的十指稍稍接上地气。
动身前,村长带他们去了村落里的祭坛。
老人说,大家为村出力,不异于村里的一份子,也应像每个村民一样,得到神的祝福。
近视女好奇:“是让你们长生的那个神?”
村长笑眯眯:“不错,很灵的。”
烧香拜佛无非是图好彩头,幸存者们对此并不排斥,权当求个心理安慰。
然而,这种坦然在看到神像真面目的那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程序员头戴花环,犹犹豫豫地,在村长的示意下头一个上前。
他被要求双手合十,缓慢走上祭坛台阶,待到神像面前站定,专心凝视神像三十秒钟,不得言语。
除了程序员,其余的人都远远候在后头等着。
那是个约莫四人高的雕像,大小跟栋小二层别墅似的,很是宏伟壮观——如果能忽略上面刻画的一堆又一堆眼珠子。
一个巨大、圆滚滚的眼球,被五个大小不一、朝向不同的圆环套在中央,每个圆环上都紧密地镶满眼珠,眼珠们注视着四面八方。
更要命的是,雕像居然是有颜色的,栩栩如生。
村民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神自身当然不会受长生缺陷的影响,包括雕像也是。
褚知白匆匆瞧了一眼,顿觉自己受到了强烈的精神污染。
黑的瞳孔、蓝灰相间的眼眸、肉红的边,眼睛的样貌被勾勒得十分写实。再进行上万次复制粘贴,密密铺陈……这东西在苍白万物的衬托下很是醒目,也叫人看一眼就止不住掉San,由衷生出“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东西的双眼”的愿望。
韩琵倒吸口凉气,忍不住跟褚知白小声吐槽:“我一般不随便评价别人的长相,除非这个东西的长相先攻击我。他们的神长得挺……挺有个性。”
考虑到个人形象,男生咽回一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
褚知白表情淡淡:“神和魔本质都是力量超群的怪物存在,只不过对人好的被尊为‘神’,不好的就贬成‘魔’罢了。”
有实力,人家爱长啥样都行,哪会考虑人的意见。
说话间,一股强烈的视线黏上褚知白后背,她身有所感回头,发现独臂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从竹林浴场里出来了,面孔正对着自己。
见被察觉,女人挥了挥手示意,笑得龇牙咧嘴,腋下的红色尤其显眼。
褚知白看向别处,发现不知何时起,悄悄来了一大帮围观的无色人。
身上带点颜色的神情热切,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身上没有颜色的一脸淡漠,对着八人时的表情跟对着花草的时候没区别。
这隆重的待遇和不一般的重视程度让褚知白不寒而栗,秉着“别做敌人希望你做的事”这一朴素原则,她凑近韩琵和大叔,示意两人把头贴近些挡住她,不要让村民读到自己的唇语。
“这神拜不得。”
二人尚未来得及做回应,台上的程序员突然大叫一声。
1. 號(读音同毫)食兽。
2. 掉San:即理智值,在克苏鲁召唤的桌游里,当玩家见到了恐怖或无可名状的诡异场面时,其San值就会狂跌,下降到零后会陷入永久的疯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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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花钱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