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所有人都闷头往前走,白青山顿时着急了。彩娘娘和那个小姑娘走在前头,他不敢打扰,只能跑到带过自己的张全身后,强调道,“师傅,是真的嘞!”
顾云往四周瞥了一眼,前方,两栋房屋之间的巷道中伸出两只脚,可彩娘没有反应,她就当做没看见。
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夜晚的行动,今夜过后,剩余的疑惑应该就能得到答案了。
而听到此话的张全直接给了白青山一脑瓜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他。
就镇子里现在这个情况,躺在外面的还能是活人吗?把他当初说的全忘了是吧,一个人巡逻那么久还这么不稳重!他幽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到,“青山啊,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听从彩娘娘的吩咐,尽快将镇子变回原样。”
又是起雾又是下雨,从昨夜匆忙回到家中,他就暗道不好,因此早上无论家人怎么说都不让出去。
直到屋外传来尖叫,有人哀嚎着不断敲击着各户大门。
多么绝望的哭泣声啊,压抑着却无法抑制身体本能恐惧引起的抽噎……然后在顷刻之间,属于人类的声音消失。外面又只剩下雨滴哗啦哗啦下落的响动,快的一切好似幻觉。
缩在屋内的张全一家人毛骨悚然。
食物什么的还好说,镇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年只有几次会组织大批人去外面采购,所以大部分人都会有存粮食的意识。
唯一的问题是——屋外的形势越来越危险了。
彩娘娘找上门来的时候,张全犹豫过,记忆中他从没撞见过这种情况。
出去他可能会死。
但不出去,彩娘娘失败的话,全镇都会死,包括他的父母、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
张全无声叹了口气,并没抱多大希望。
“可是……”哪怕师傅这么说了,白青山还是犹豫,他没看见鲜血,对方应该还活着。突然,他眼神一凝,激动地抓住师傅的手,“彩娘娘!师傅!他刚才动了!还活着、还活着!”
竟然还活着么,顾云赶忙扶住身形不稳的彩娘,不慌不忙的朝前望去。
就这会儿功夫,白青山已经跑了过去。
他半个身体探入巷道。
“是阿城哥!”
阿城?!顾云心中一惊,他怎么会……之前不是追着那个白影出去了么?
白青山有些吃力地拖着阿城哥,摇摇晃晃向其余三人走去。
好在师傅过来搭了把手,不然恐怕他也得摔在地上。
四人团团将阿城围住。
“没有伤口,额头有些乌青,”张全检查了一遍,皱眉,“身上有一些血,但不是他的。”
“我和阿城分别的时候,他追着一个白影跑了,白影的速度很快,我认为是雾里的东西。”顾云又重复了一遍,阿城无伤昏迷,又巧合地倒在回去的半途中,她是不怎么信得。
不过到底如何,还得叫醒阿城询问过后再出结论。
彩娘咳了几声,“既然没受伤,先把阿城叫醒吧。以防万一,你们俩抓住他的手脚,等没问题了再松开。”
两人又是掐按人中等穴位又是帮忙活动其肌肉和关节。
连续不断地动作下,男人胸膛猛烈收缩,然后控制不住的想要反呕。下一秒,他垂直坐起,吓得两人用力将其压倒在地面。
见阿城外形正常,眼神也看不出异状,又难受得紧,张全招呼白青山松开。
阿城翻了个身,上半身慢慢弓起,趴伏在地面,不住地干呕。
淅淅沥沥的液体滴落在地,很快被地面的雨水带走。
等到阿城颤动的幅度小了,彩娘不舒服地侧过脸,靠在顾云肩头。
“从你和小云,分开、说。”她有些吃力,吸了吸气。
阿城抬手擦嘴,神情恍惚,好像还没回过神一般。“分开……”他低声呢喃。
“是勒!”急性子的白青山赶忙点头,出现在妆娘附近的白影,怎么看都有点关系,“小云说你追着一个白影跑了,看清楚是谁了吗?”
男人眼瞳猛烈收缩,白青山的话一出,似乎触发了他的记忆。
他快速倒退几步,警惕地、恶狠狠地瞪向彩娘。
目光扫过顾云,又变得焦虑,“小云、小云快!”
顾云:?
阿城左右张望,双手握拳,摆出一副攻击的姿态。
“小云你快离开她身边!”他呼吸急促,竟然连敬语都不喊了。
要知道太平古镇的人对白氏的三位一直都非常尊敬,更别说这些水巡船夫了。
发生了什么?她实在好奇,白影是白氏的人?
“阿城,”张全年龄是七人中最大的一个,他有些不理解,“你怎么能这么不敬彩娘娘!”
“狗屁娘娘!”阿城大喊到,顾云这时才惊觉,雨幕下,他的眼睛非常红,“我们都被骗了,白氏的人全是一帮骗子!”
“你们不是问我白影是谁吗?我追着跟到了镇长的家里!镇长!她是个怪物,我亲眼看见她穿着彩衣,剥下的人脸下面,是镇长的脸!”
这句话像惊雷一般炸在现场所有人耳边。
阿城看见白影是镇长么……顾云若有所思。
同时,她注意到张全和白青山虽然没有反水,但眼眸若有若无的向她们这扫来。准确的说,是向彩娘望去。显然,阿城的话他们也听了进去,有了一丝防备。
彩娘深吸一口气,“咳、咳,我知道了,回去再说。”
阿城没有动作,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彩娘。
“蠢货!”彩娘憋不住了,“你看见那东西摘了人脸,下面是族长。那人脸是谁的?身上的彩衣和我的一模一样?那我的彩衣又去哪了?你会觉得我同妆娘和它一伙?”
是这个理,顾云点点头,简单描述了一遍自己进入屋内后所看见的场景,劝说道,“阿城哥,彩娘是收到袭击的,我们先回去对对信息,也好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沉默,阿城慢慢点了点头,那张脸在雨幕中有些模糊。
一行人快速回了彩娘的家。
原来,阿城会如此表态,是因为他跟着白影到了白氏族长家附近,走到窗外,发现一个身影像野兽一样在里屋的桌子上嗅闻、攀爬。东西哗啦哗啦被扫到地上,他见鲜艳的彩衣,以为是彩娘。
正要离开与顾云汇合,里面的白影转过身来,又露出熟悉的面孔——正是他确认死亡的妆娘。
更恐怖的事,白影双手扭曲,覆盖在脸上,整张妆容奇怪的脸便十分轻松地脱落下来,露出白氏族长的脸!惊骇之下,他不小心发出声音,被追杀,跳入水中才逃过一劫。
彩娘冷笑,言辞犀利,骂了阿城足足七八分钟。
妆娘死在屋里,她也满身鲜血倒在家中,就算阿城没撞见她,光是联想妆娘和再见面时她虚弱的模样,也应该想到“白影”抢走了彩衣才是。
阿城的脑袋越来越低,他捂住双脸。
至于为什么昏迷……他尴尬地挠头,“我上岸后急着找小云,中途和镇里的人汇合,结果遇上一只溺子,逃跑的时候被推了一把撞在墙上,然后就……”没意识了。
如果白影是背后的最大黑手,从祷礼日出事开始,它控制白升泰消失,然后在对她们下手中又半途停止,盯上了退缩在家的潘泽民,夺走了皮。
昨晚或者是今早,它抛弃了潘泽民的皮和没了脸的妆娘,还夺走了彩娘的衣服……它在做什么?那张遍布妆容的脸和彩衣,对它很重要么?
“彩娘娘,”顾云迟疑着开口,“昨晚你是怎么被袭击的?”
“昨晚……昨晚我回家,”彩娘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似乎很不舒服,后面更是直接捂住脑袋,似乎非常痛苦,“我、我,妆娘……好像是,好像是开门的时候,后面就没有印象了。”
顾云脑中浮现一副画面。
彩娘心情不错的和她们分别,走到自己的家门前。刚解决掉镇子里的一个问题,她神色轻松,完全没想过其他可能。于是她轻轻地推开门,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她,眼前一片黑暗,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
但这和她在卧室发现彩娘的现实不符和。
地面上还有移动时留下的血痕。
所以彩娘后面应该“醒”了过来,意识不清地拖拽着自己回到卧室,并试图给自己包扎。
然后在做了一半时彻底昏迷过去,这也是为什么顾云来时,她身上的布带松垮,并且两头握在手中的缘故。
“哦……”彩娘反应慢了几拍,她脸色苍白,“我后面实在没印象。”
沉吟片刻,在四人的注视下,她开始讲述妆娘、自己和族长,有关白氏的故事。
白氏,是保护镇长的防线。
历代族长、妆娘和彩娘,都是经过挑选培养起来的,镇子里的棺人也是。她们可以使用鬼的力量,但自身非常容易英年早逝,所以祷礼上永远没有这些人参与。
而白影,就是笼罩在古镇头顶上的阴霾,是诅咒,是想要灭绝古镇的鬼。
它很恐怖,但一代代的试探,她们发现它会遵守一套固定的“礼数”。
比如,它不会在白天杀人,所以夜晚大家不能出门。比如红灯笼的灯光可以避免东西靠近、特殊制成的香油纸钱可以停止攻击……
彩娘的脸越来越苍白,讲了许久,她停下来,靠着椅背缓气。
“外面天不早了,”顾云提醒道,“我们今晚行动的话,还有要准备的东西吗?”
大概的东西她了解了,彩娘再说也是主观看法,而且,彩娘后面话语其中的意思已经开始重复,无论是她不想继续讲还是已经讲完自己知道的,都没必要听下去了。
“有,”彩娘稍微坐直了些,细细吩咐起来。
于是最年长的张全留下照看彩娘,顾云跟着阿城前往白氏族长家,而白青山前往妆娘家,分别取些东西。
分离后。
顾云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手上依旧拉着绳。
突然,前头的阿城问到,声音莫明的低沉,“你信她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