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四十七章 刀正法将相审列官

严正和闻听,惊慌跪倒,刺史、郡守也都跟着磕头:“大人明鉴,下官等绝无叛逆之心,更未有过犯罪之举!只因惊闻衡阳之变,却未接到燕卫麟将军传信,故此亲自来查!”

“这话就更奇怪了,”燕锦眉梢轻扬,“升龙卫办案,向来只有陛下一人可以过问。你严大人殷勤大胆,盼着接谁的信?又来此查甚?”

严正和连连叩首,鬓边已有冷汗流下:“大人恕罪,下官是一时惊慌,说错了话,天胆也不敢探问朝中机密!大人或许不知,那衡阳郡守还有同谋,都是这江南西道的官吏!他们仗着有些势力,彼此互相掩护,已经狡猾脱罪多次。下官实不能再容其逍遥法外,故此不敢声张,夤夜悄至,正欲协助升龙卫大人彻查,将他们一网打尽!”

燕锦听罢,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严大人审时度势,发觉无路可逃,终于决心弃暗投明,坦白自首。既有此等好事,何不早说?”

严正和见她有了笑容,终于松了口气:“全怪下官口拙,让大人见笑了……”

松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一口气忙又提了回去:“不是!朱雀大人,下官等一身清白,实与他们毫无干系!”

“说得对,”章曦垂眸瞧着他,也笑了笑,“若能趁此时机,将自己的罪行都推到别人身上,再借升龙卫之手杀人灭口,何愁不能变得清白?”

严正和身形一摇,险些晕倒:“音大人……朱雀大人,请容下官陈情!十年前,下官初至江南西道任职,那伙赃官都来暗中贿赂,要拉下官结党营私。但下官是先帝钦定的节度使,金銮殿上承此浩荡天恩,岂能违背?因此上,厉声严词将其骂走,誓死不与同流合污!”

刺史与一众郡守纷纷作证:“严大人所言句句属实,下官也早与他们势不两立!”

“闲话休表!”燕锦挥了挥手,“先将他们姓名报来!”

“是,是,”严正和举袖擦擦冷汗,“江南西道十九座州郡,除却下官与这八位郡守,余下巴陵、鄱阳、南康、长沙、宜春、江华、邵阳、池州、信州九个,都是那衡阳郡守的同谋!”

红蓝虽然早有预料,却未曾想到逆党竟有如此之多,官职分量也都不轻。一时间,面上虽然不起波澜,心中已是惊涛万丈。

燕锦问道:“你既笃定,可有证据?”

严正和犹豫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双手呈上:“回大人,他们做事谨慎,下官尚未拿到有力的物证。但诸位郡守曾去各处找过证人,得了这一份证词,倘若照此去查,定然都对得上!”

燕锦接过,与章曦共看,见其中尽是案情记录,桩桩件件堪称骇人听闻,只是一时难辨真伪。

忖度片刻,燕锦先问道:“严大人,你既早知他们草菅人命,祸乱国家,身为一方节度使,为何无所作为,纵容至今!”

严正和蓦地怔住,极力忍耐一晌,嘴角渐渐抖了起来:“大人不知……他们勾结已久,早控制了江南西道的兵马钱粮,这节度使……只是一个虚名罢了!”

说到苦处,忍不住放声大哭:“只因下官不愿结党贪赃,反将他们触怒,他们便说下官不识时务,从此竟然不听调遣!若非这几位大人深明大义,始终坚守浩然正气,江南西道早已暗无天日了!”

章曦冷静听着,猛地一拍桌案,转向他身边质问:“节度使无力辖制,你这刺史为何不向朝廷启奏?”

刺史贾大人连忙回禀:“音大人息怒!自严大人与他们决裂,下官就已多次呈递奏折。但数年之前……朝中还是那般光景,连神都长安都已混乱不堪,哪有余力顾及地方?耽延至今,也是……无可奈何!”

燕锦挑眉道:“休作借口!天承早已今非昔比,远的不说,单说数月之前,燕卫麟将军亲率升龙卫至此,尔等若有擒贼之心,为何不去与他禀报!”

众郡守伏地而告:“大人容禀,下官等实有难处!那些逆党老谋深算,从未留下过把柄,下官等绞尽脑汁、殚精竭虑,才只将其罪行察知一二。无有铁证,燕卫麟将军也难将其扳倒,下官等唯恐冒然去报,反会弄巧成拙,只好蛰伏静待!”

严正和擦擦眼泪,又继续道:“直到十数日前,忽闻诸位大人巧计奇策,一举缉拿了衡阳郡守,不禁一扫积年之恨,彻夜难眠!商议之下,都觉此案定然有望告破,便不敢再有迟疑,同来禀明内情!”

燕锦闻听,一时无言,暗自思忖道:“倘若果如他们所讲,治下境内,过半的郡守都有异心,夺占实权,合谋作案,也的确甚为棘手……但那九名郡守不在,此事难辨真假,不可轻信!”

于是目视章曦传意,又抬手道:“诸位大人请起。你们一番陈词,确有七分道理,然而此事牵涉整个江南西道,我们也不能擅自定夺。衡阳一案,密信已经发出,章丞相与燕将军不日即到。你们可在城内暂住,静待三堂会审,届时协助他们彻查。”

严正和愣了一瞬,看看左右,支吾道:“朱雀大人,下官以为……此举有些不妥。”

“不妥?”燕锦略微压下视线,“那么依严大人之意,该当若何?”

“朱雀大人容禀,”严正和清了清嗓,“依下官愚见,此案应当即刻审查,最好是……交与下官等亲自处置!”

章曦蓦地一喝:“为何!”

严正和吓得一抖,急忙解释:“音大人切莫误会,下官绝无私心!凭下官猜度,那些逆党定也知道了衡阳有变,倘若久日拖延,必将又生脱罪之计。下官唯恐最后功亏一篑,因此请求大人立即查办!”

章曦蹙眉不语,并未反驳。

严正和肘膝而行,向前移了一尺:“下官冒死再进一言!章丞相也好,升龙卫也罢,虽能平息一时之乱,却不能长留于此,待他们回朝,治理重任还在下官等人身上。然而数年以来,苦于逆党阻碍,事事不由下官做主,百姓们却只当是下官不敢作为,或是已与他们沆瀣一气,并不知晓其中艰难!衡阳之事,他们也只知是升龙卫做主,更显得下官等人懦弱无能,不可信任!”

顿了顿,他抬起头来,郑重道:“为此,下官等人早有决心,定要借此时机,在公堂之上证明公道!哪怕舍弃这一腔弱文人的薄血,也要亲手杀尽不法之徒,换得日后长治久安!也让百姓们亲眼瞧见,江南西道的官,办得了江南西道的案!”

众官员也都齐声表白:“大人,下官等蹉跎半生,唯有此愿!”以头触地,长跪不起。

燕锦思索一晌,缓缓点头:“天承辽阔,的确应以自治自地为上,你们有此苦心,我们也当成全。既如此,明日辰时升堂,着节度使严大人与刺史贾大人主审,诸位郡守大人与我二人陪同,如何?”

众官得了准许,不由得喜极而泣,连连顿首拜谢。拜了几回,泣不成声,忍不住又诉苦衷,最后竟致抱头痛哭。

燕锦便唤衙役进来,送他们悄悄出了县衙。转回后堂,对章曦道:“他们来得蹊跷,态度倒是诚恳,言谈也算有些见地。至于真假……你觉得如何?”

章曦皱着眉头:“出淤泥而不染,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些人,向来都是一脏脏一窝的……但他们既然敢来,多少也该带着几句真话,倘若追查下去,或许会有收获。”

停了一瞬,又低声道:“若要稳妥,不如再用一次摄心毒,今夜就审衡阳郡守。明日一早升堂,那姓严的几人根本来不及串供,是否有鬼,自然也能知道!”

燕锦立刻摇头:“不可!前番许你用毒,只因闵家一案难寻证人证物,迫不得已,才用此非常手段。但诸多郡守结党谋逆,却是有人知情、有法可查,再无理由不遵从审讯的规矩。”

章曦沉默地看了她许久,忽然叹了一声:“你打仗时灵活机敏,离开了战场,却无端变得呆滞了许多,总是一味地要守规矩。虹翎,如今是个少廉寡耻的世道,单是咱们守规矩,并无多少用处,或许还会惹来祸端。”

燕锦也瞧了她许久,越瞧越觉疑惑:“煦晨,你因着何事不安么?这般神情……我还是第一次见。”

章曦立刻剔起了眉毛瞪她:“我为何事?还不是为你在九婴池里快乐干杯,喝了那一肚子的黑火!画儿特意嘱咐了不下百次,要我们时时提醒你不可大意用险,你倒好,一点心也不上!”

燕锦蓦地一怔,轻笑道:“原来是为这个!不怕,我早已想过了,凭咱们五人齐心协力,多少明枪暗箭也能抵挡!更何况,后面还有咱们父兄援助,即便这些奸贼意图兵变,最多也只闹个笑话而已。”

她走过去,双手拍着章曦的肩:“不必为我担忧,且看他们明日如何理会,倘若果然有诈,立时下狱严惩!”

章曦哼了一声,满脸的嫌弃:“你少得意了,若非为了画儿安心,谁有闲暇替你担忧?”

又正色道:“依我看,那节度使十人之间多半也有勾结,要求亲审衡阳郡守,不是为了铲除异己,就是为了舍车保帅。待明日,你我务必倍加警惕,绝不能被他们当作刀子利用了!”

燕锦思索道:“你说得对,他们若有此心,必会在行为上有所暴露……咱们只拿定一条,无论审案的结果如何,都要等章丞相到后才能执行,尤其不能先杀了衡阳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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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寻真
连载中公子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