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显然不想暴露事情的经过,再次举起拳头叫道:“你敢质问老子?互殴你打不过我!”
剑身出鞘的声音十分动听,修行女子剑指此人重复强调道:“说!我说,让你说!事不过三,你再胡闹一次,我砍了你的舌头。”
男人立刻摊开双手装作无辜道:“我没有错啊!我给了她脸,她不给我面子,我总得讨回一点吧?”
“什么脸,什么面子?”女孩年龄并不大,还没有到敢与人较量的年纪,“我不认识你!你上来就对我一阵骚扰,我不搭理你,你就发火生气……”
“你个臭蹄子敢还老子的嘴!”
修行女子挥剑而去,身后的呼喊使她暂且住手。
来人身着端庄,穿着与平常人不同,她带着几名仆侍闯入,气度不凡,眼神犀利,女孩瞬间情绪崩塌,在亲近人跟前流下泪水,哭着去拥抱她,她擦干女孩的眼泪厉声说道:“她是江州郡主嫡女的伴读,豸贼岂敢!”
江州郡主就是公主于景,叶江站在二位身边心里直打鼓,低声说道:“公主虽说不喜朝堂争斗,但多年来将江州治理得民生安乐,江州内任何造次之人都被她治理得服服帖帖,所以这位豸贼落在她们手中,恐怕性命不保……就要看他服不服错了……要是不服……哎……”
话音刚落,男子不屑一顾的声音替自己挽回毫无用处的尊严:“伴读?那是什么?被老子看得起是你的荣幸!哼,你今天拒了我,难留你的清白——”
“她不需要”嬷嬷厉声压制道,“她是皇家的女儿,郡主一支的族女,要证明清白的不是她,而是你。你搞清楚,坐在刑官面前的是罪犯,不是证人。既然你不服,那我们就把你带回去,你各种委屈的陈词就放在那里说吧。”
说罢。她吩咐道:“去,把他带走!”
“不是!你们算个屁!”男子被身强力壮的仆侍拖拽着向前走,他貌似并不恐惧“皇家”,而是想要全身而退。诡异的气息随着男人的靠近而加重,总不能让鬼影真的回到公主府。易子寒正要上前阻拦,男人却开口找死道,“你这种女人走在街上被强了就是活该!”
话还未尽,修行女子一剑将其斩首,紧接着,他断首处涌出黑色的汁液,拖拽他的仆侍们吓得松开双手,男人并没有瘫倒在地,而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像雕刻了一半的雕像。
慕梦瑾随即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堵在后面:“走!他不是人!他是鬼影!”
说罢,皑雪召出将其冰封在原地。
鬼影原本想要低下身子去捡头,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它发出难堪的叫声,然后操纵双手指向易子寒身后的位置:“救!主人……救……”
易子寒回首,却发觉原本坐在位置上的叶江在无声无息间不见了踪迹。
“谁?”
易子寒问道:“你要谁救你?”
“丞相……”
叶江是公横秋的人。
易子寒随即和慕梦瑾商议道:“我去追叶江,这里交给你。”
说罢,他绕过人群穿梭入街道,叶江应该极其擅长躲藏,且极其熟悉此地带,很快,他身影一转躲入前方的深林。
血煞没有吸到叶江的血,不能追击。而且现在的情况告诉易子寒,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他的脚步前去。
现在看来这一切有迹可循。叶江为何会找理由出现在此处,鬼影为何会混迹人群做吃人的豸贼。或许他算到易子寒会发觉鬼影而伸出正义之手,但没算到鬼影挟持的对象是公主一支的人。
所以才看起来战战兢兢,从而在关键时刻弃尾保命。
易子寒只好勒马回来,慕梦瑾正好与修行女子交谈完站在茶馆门口等他。
“我们发现了这个。”
慕梦瑾提起坍塌的脸皮给易子寒看,没错,脸上如藤蔓般攀爬的黑纹,再次证实此人也跟陈穆如签下过契约。
如“庄荣”所言,不听话的人才会被陈穆如变成鬼影。的确,变成鬼影后绝对忠心,他们会一直做主人的死士。
易子寒犹豫片刻,心中玩心大起:“我想把他这块脸皮割下来带走。”
慕梦瑾就是天大的事也会支持他做,答应后犹豫片刻道:“可能会烂掉。”
“烂了更好,烂脸皮配烂人”他等不及想看某些人讶异的表情,“弃马,我们御剑。我有陛下的手谕,他们不会算我们的过。”
逼近日暮,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二人终于在楹林脚下的小镇落了脚。这里因为终日连绵的大雨而升起雾气,将整个地域包裹笼罩。细雨打湿了石板路,顺着石板间的缝隙流淌而下,路过的人个个都提着灯笼,打着纸伞,大家似乎并不着急,而是将自己融入这缭绕的烟雨中,缓缓而行。
“二位公子,住客栈吗?”一个小儿提着一顶大红灯笼凑到二人跟前,道,“我们客栈的饭菜很地道很好吃哒!”
易子寒眯眯被风吹涩的双眼道:“反正也晚了,我们也不太熟悉路线,你带路吧。”
小二憨憨地笑着带路。
易子寒边走边问道:“你们这里一直都这样吗?一下雨就雾蒙蒙的?”
小二回答道:“说不清楚了。虽说我们这个经常雨下不停,但前几年都只是接近地面的那一层有这么厚的雾气,而且太阳一出来就消失了,遍地哪里都是水汽。但今年不知怎的,人都看不到了,太阳也瞧不到了,大白天的还要提个灯笼…………好多客人来我们这个镇子,觉得阴森可怖,就都走了…………唉……再这样下去,客栈都快开垮了……”
慕梦瑾闻言揣测道:“楹林?楹林边上的镇子都这般吗?”
小二苦笑道:“不是的。只有我们这里是这样的。我们这里的人也怀疑是楹林捣鬼,于是太守大人去请了几个学门里的弟子来,他们也摸不着头脑,死活也不进林子探查。唉,按道理来讲,这个鬼林子里的阴气变重,受影响的应该不止我们一个呀…怪得很…”
易子寒问道:“最近发生了什么有关人命的大事没有?”
小二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有倒是有,不过是寿终正寝。”
易子寒道:“谁?”
小二道:“入山口的那个老太婆。”
易子寒与慕梦瑾两相对视道:“就是住山脚下帮忙侦探林子的那位?”
小二点头道:“是的。前几天有人想过林子,便去找她,结果你猜怎么着?去屋里一看呀,都死在屋里了,看起来啊,多半是绊到门槛给摔死的,而且死了应当有不少日子了,听他们去的人说,屋子里的那股子味儿……唉,罢了,不提了,也是一个可怜人啦。前几年,家里的亲人都死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守着。”
小二带着二人拐进一道门,道:“道了,二位客官请。客官,你看这人也不多,楼上的雅间都没人坐,入夜后客堂内风大得很,你们看要不要……?”
易子寒点点头道:“上楼去吧。”
他将两个人带到二楼,点完菜准备转身离去,易子寒忙问道:“你别走,我还想问你个问题。我们是京城派来查案的人,你不要紧张。你还记得前段时间从楹林山虎口逃生最后死在山下的那个人吗?”
小二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当然记得。”
易子寒道:“他现在?”
小二一五一十地说:“山寺的大师们本想让其入土为安,结果没想到那些鬼影死缠烂打,多次在山寺里搅扰大师们修行,便叫太守那边的人把棺材抬走了,结果鬼影也跟过去,最后太守大人忍无可忍,就把他焚了,把骨灰用檀木盒盛装起来,一并交给了山脚下的老太婆。”
易子寒再次问道:“没有人来找过他?”
“……没有……”忽然他的双眸再次亮起来,“哦!我记起来了!当时要焚尸骨的时候,太守在他身上找到一封信。你猜猜是给谁的?是给千巡抚的!所以闹了几天,说这是千巡抚的人,但千巡抚不认,死都不吃下这样夹生的饭……哎哟,真相谁知道啊。苦苦地死了一个人……”
易子寒猜测,他是为给千蘋柳和何妤传密信铤而走险而丧命。
千氏何氏不认他,是与此人划清界限。所以答案很明显,能够传信去警告千氏何氏的只能是公横秋和陈穆如。
小二自顾自叹息道:“以前这种事上面是要管的…………这几年不知怎的,突然就放肆了,都说苦也是苦的咱们。说出去吧,官家嫌我们说得不好听,要打要逐;不说吧,就只能委屈了……”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当黑夜彻底笼罩小镇,本以为下雨会将空气变得清凉,却是越来越热,周围的水汽将所有的东西尽数包裹在内。易子寒早将两只袖子和两条裤腿全部挽起。
易子寒双颊被热得绯红,神志在闷热中逐渐游离。
“…………你想报仇吗?”
缥缈的声音围绕在耳畔,如风如云,很轻很轻,是会在清醒后遗忘的程度:“不如……你帮我杀了他们……让他们……死在你的手上。”
声音随之浑然消失,目之所见,是一片狼藉,断壁残垣,火光接天,尸横遍野。
“易乞!”
“蓝桥,快走!!快跑!!!”
陈氏站在易乞的身后,易乞捂着被刺穿的胸口,他用力呼吸道:“蓝桥,你别管我……你去找儿……”
“我不会让她找到你们的孩子的。”
陈穆如的眼睛如同午夜里的鸱鸺:“所有的一切,我失去的,别人都不许有。”
蓝桥剑指贼子,陈穆如摊开双手,对蓝桥说道:“尚书大人,你英明一世,是否还分得清火与水?你看,你所效忠的君王,在此时此刻却不愿开门来救你。”
蓝桥镇定辞色,解下腰上的玉佩,挂在颈上,道:“我效忠的是我脚底下的故土,谢谢。你与天狼勾结,你罪该万死。”
陈穆如忽然笑起来:“天狼……哈哈哈哈……那又怎样?此战过后,你们侯府会落入小儿手中,我依然是我的司徒,你相不相信,只要我跪在于贤身前磕三个头,他就会相信我说的话?不过请尚书大人放心,我会替你们编织好最美的牺牲名,这样——你们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