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法防

公横秋欲离开,却踌躇数秒后转首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梦瑾便向他讲出自己的名字,然而公横秋当然对此名并不陌生,他将掀开的车帘放下:“有天资如此,为何不用?而是周转于普通凡事,既浪费又可惜。”

说罢,他吩咐车夫前行,却在车轮滚半圈后再次叫停。他譬如翡翠的双眸自掀起的车帘后探出,他的时序年龄并不年轻,但其的面庞犹如新生玉笋,挺拔五官,黑发黑亮如锦。他几乎抛出一个会冒犯常人的问题:“慕梦瑾公子……鄙人……好似从未听说过你的亲生父母。”

慕梦瑾:“……………………………………”

许多门生在成名后,他或她的父母会相应地受到尊敬,一时间会涌现出不少人去探查该生的身世家族。所以这也成为公横秋问出问题的源头,慕梦瑾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双亲。

而坊间一直有传闻,慕梦瑾的父母在他未足月时死去,他一直由青氏抚养长大。

所以此事说起来就像是故意在别人的痛点上针刺——既不要脸面也不要裤子。

要好奇去你家祖坟上好奇。

易子寒随即接话道:“丞相大人——”

“我知道,是鄙职冒犯”公横秋还不等易子寒将话说尽,“不过,方才见公子斩魔的模样,让我想起了一桩事……易子寒虽放剑逐魔,但那是剑的本性,他没有施法力……可慕梦瑾公子你……竟能在法防界内使用法力。虽然法防界如今濒临破溃,但还不至于使这里的修士恢复法力。我们京城最高修为的修士尚且不能使用……但你……哦,我没有怀疑你是坏人,我是在猜测,你会不会是制造法防界的人——白婵呀。”

易子寒觉得他不可理喻:“丞相大人,请你静思。白婵仙人早在百年前仙逝,她生前用自己的血为先皇太祖修缮法防界,为的就是保护禁宫安全,控制珩隼。她走后,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献身法防界,灵魂镇守,法防界才得以稳固。如若她贸然复生,法防界没了驻守之人,定会崩塌沦落。白婵仙人一心为国,赤胆忠心,颇受史书咨嗟,爱国者皆奉其为楷模。所以我以为,她定不会做出此等畔主背亲之举。”

公横秋翡翠色的眼眸瞧他片刻:“是啊,人死不能复生。但……若是白婵留下的孩子呢?”

易子寒听见,慕梦瑾几近冰冷的嗓音回答道:“丞相大人言重,方才的剑光乃是我剑斩杀魔物的必然反应,无论我用不用法力,它都会做出此举。让丞相大人误会了。”

公横秋闻言稍降辞色,道:“本官只是想要个解释,如此之举,威胁陛下性命,闯了大忌。如若是你自行修行突破法防界的阵眼,公某在此劝你早收手为好,这可是杀头之罪。哎……说不定是法防界能力减弱了呢?几百年了。出现漏洞也正常。等我明日去修缮房那里看看,补充点法力即可。”

说罢他拂袖而去,易子寒这才回过头来,见慕梦瑾正端详着自己的右手。

易子寒问道:“你……没事儿吧。”

京的夏天来得快去得也快,时至夏末初秋,风未冷,叶始黄,蝉声静,丛菊开,雨露流干胡同巷,夏花不凋惜留景。那堪一夜秋风过,尚还生契化春泥。可世间万物,总要有那么一两样会打破规则,就如同金秋丛菊,在万物将自己的生命归还大地之时,它却打破了秋天万物凋零的规则,而又遵守了生命的契约。

慕梦瑾似乎若有所思,半晌,他低声说道:“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有法力。我从未想过自己要以法力斩杀鬼影。”

换句话来说,他的确能在法防界内使用法力。

扫地嬷嬷见二人回来,将落叶扫至一旁。

“这便难办了”易子寒道,“如若被查出是你所修之道所为,怕是会引火烧身。”

公横秋已经对慕梦瑾的身份有所怀疑,其又与陈穆如等人勾结,若他们借此事来剖析纳雍渡,恐怕会连累青宗。

慕梦瑾叹息:“从涔夜回来的时候,我路过南部。南边法防界位于南山,此地荒远,少有人烟,我仔细探查,那里防护薄弱,别说上等修士,区区两个普通下等门生,即可攻破界限,让法防界就地打开。而在我看来,这可不是时间之久,而是人为。记载言,白婵仙人崛起于珩隼造四修之后,曾因凄月的毁灭性影响与珩隼大战数百回合,取胜后随即为皇太祖修缮法防界。珩隼因佩服其巾帼气节,不再干涉。由此观之,其法力超高,非常人能抵达之境界。肉身献阵,灵魂看守,积年之久,有损正常,可不会疏漏到让南方法防界这么脆弱,不堪一击。只有人为削弱,且动静极小,不被察觉,才会做到这样的地步。”

易子寒闻言心下想道:不被察觉……朝中修缮房能观之四方,要想不被其察觉,就只有——内鬼。

而南方法防界脆弱,也可解释京城内为何会有鬼影。

这个鬼影来头并不简单,法防界能容它,代表人也能容它。

这个人是谁易子寒与慕梦瑾都心知肚明,所以,鬼影的主人并不是陞龙,而是陈穆如。或者再大胆一点,他们的主人是于启。

至于天狼,易子寒尚且推断那是一种借口。

于启凭什么让陈穆如臣服,其中一定有理由。单凭于启此人有天子之相根本说不过去。早在承康末年,朝堂对于启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给枣糖,就有人扇巴掌。于启与于贤兄弟关系的破裂加剧朝堂的分割,而明婼皇后对于他们的斗争痛彻心扉——没有一个生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生出嫌隙。

但权力之中少有爱,面对朝臣的施压,她必须在于贤和于启中做出选择。

——而选择别人,不如选择自己。谁都不会甘心当一辈子献血的牛马,她可以奉献,但她也必须维护自己。

而所谓“静如止水,水流归海”——静如止水,穆如清风。横秋已至,水流归海。

笑晏拿着药箱回府,他安抚老夫人后出门购置了许多治疗伤痛的药物,由身旁的药童提着。崔嵬询问道:“只是出去提药,怎么去了这么久?”

笑晏笑道:“途中遇见司徒大人府上的人,他们认得我,便将我请去了府上。哎,昨夜府上死了个亲卫,府上推测是刺客所为,所以他们请我去鉴定伤情。”

易子寒:“………………”

崔嵬和笑晏乃至府上所有人——除了月赦——都不知晓易子寒昨夜的行动。崔嵬的眼神微动,转动眼球观察身边疲惫不堪的人,继而发问道:“鉴定出来了吗?”

笑晏道:“没有呢,哥哥。我学识浅薄,只懂救活人不懂看死人。哎呀,我只能看出该刺客下手迅速毫不留情……都不在我们众人的修行范围之内,会是谁呢?”

崔嵬闻言,心中不觉松了一口气:“看来近日京城动乱层出不穷啊……”

他说着,心中积攒已久的压力不免倾泻而出,一夜未合眼的某人在此刻觉得昏昏太阳往头上照,他的脑内混沌,如沉入汪洋大海,外界所有的声音被他隔在脑外,似乎是他的灵魂在操控他回答好友的问题。

他感觉深海处有巨手拉他向下坠落,眼前溢满海水,从阳光映照到彻底沉入黑蓝的巨口。周围无一物——没有海草,没有鱼群,甚至没有呼吸的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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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扶靖璇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