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凌晨偶遇(一)

“雅丽!”

方脸汉子认出姑娘,是自己的小老乡,来自穿心沟的宋雅丽,她父亲原是当地的养猪大户,卖豆腐的宋老二,可惜这几年粮食涨价,好不容易赚来的钱又赔光啦,还欠了外债。她高中毕业后跟着继母学裁缝,和自己的妹妹娟子处得不错,常来小石狮子村串门。他回村时遇到过她几次,见面大哥长大哥短地叫的甚是亲热,他也把雅丽当妹妹看待。自从娟子嫁到莲花泡之后,她成了妹妹家的常客,没事儿就往那里跑。三个月前和那村的一个姑娘进城来,说是叫小倩,想找份工作,嫌在农村没有出息。还是自己帮忙租的房子,联系的工作,应聘去大东副食当营业员,可干了不到一个月便不干了,嫌营业员又辛苦又不赚钱,说是到夜总会找了份工作。唉,现在的年轻人眼高手低,吃不了辛苦,也不好深说,人各有志吧。而且他还察觉到,两个丫头不再那么纯朴了,爱打扮啦,嘴唇抹得越来越红,指甲盖涂得花里胡哨的,肩膀头子裸露的尺度越来越大,尤其是眼睫毛像用糖稀拔了丝,比芭比娃娃的还要夸张搞怪。

眼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姑娘小脸煞白,他关心地问她,“这么晚了,你跑到外边来干啥?是小倩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啊,她挺好的呀。我,”

未等姑娘说下去,汉子已经发现了异样,“你打扮成这样,是去夜总会了吧?眼睛咋地啦?却青,是被人打啦?”

“没有!大哥,这是抹的眼影。”姑娘难为情地解释着,“夜总会赚得多,比别处多不老少呢,还能认识大老板,他们出手可大方啦,有个季哥,他答应借给我资金开店呢。我这是假发,在五爱街买的。”她将扎眼的银色头套摘下来,塞进随身的挎包里。

毕竟是老乡,人家还是投奔自己来的,汉子对她的职业选择上颇为担心,怕她把持不住自己,在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堕落学坏喽。

想当初姑娘向他保证过,“大哥,你别为我担心,我也不是小孩啦,心里有数。不该做的绝不做,就是陪着唱唱歌,喝喝酒而已。夜总会就在中捷友谊厂的对面,离得不远。”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正春只好让她多加小心。

“小妹,你这是刚下班呀?是怕巷子黑,不敢回家呀?别怕,有你朴哥我呢。”朝鲜族人就是仗义,哐哐地拍着胸脯。

这条巷子约莫有两百多米长,可能是建市场时疏忽了,没有架设路灯,也可能是为了节省经费,总之晚上是漆黑一片。黑的都出了事故,去年电厂在市场旁边买了块地,盖了一栋家属楼,蓝牌子是30号楼。有好事者、我的老班长张师傅闲来无事,心血来潮去看工程进度,一不小心掉到了暖气沟里,一条腿摔成骨折,在家养了小半年儿。整个晚上只在凌晨一两点钟,有小卡车来给肉铺送猪肉柈子,才会短暂地打破死寂,弄出点儿光亮。

“巷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姑娘胆怯地指着市场的深处。

五个人闻声去看,都是读过书的人,南方人邓放和陈宏是大专生,其他三位念的是电校的中专。哦,故事是发生在二十多年前,上世纪未,如今电校升级成工程学院啦。他们自然不会相信有鬼神这种事儿,只是受好奇心的驱使要弄明白个究竟。

“那是个女鬼吧?站在对面有一阵子啦,我不动,她也不动,还‘嗷啊嗷啊’地怪叫呢。”她把观察到的讲给他们。

邓放的反应最迅捷,因为只有他不是近视眼,“是有脏东西!在那儿,穿着白袍子,是女鬼,我看见啦,一动不动瞅着咱们呢。谁好人出门这身打扮?拍古装戏呀?看!她的头发披散着,我猜前面后面全是后脑勺,像恐怖片里梳头的女鬼。”看得出他胆子并不大,说话声里夹带出颤音了。

“胡扯,八成是晾的衣服忘收了吧?”副值长认为是无稽之谈。

锅炉班长杨海明当即认为不对,“谁家衣服晾在路中间?你家在市场里扯晾衣绳啊?不怕把路人刮喽?”

“海明说的对,前几天204就出人命了,有个骑摩托的半夜开得飞快,被耷拉下来的电线勒了脖子,当即脑袋和身子分了家,死得老惨啦。”电气主值陈宏兼职部里的团总支书记,他虽然是近视,还有些闪光,没有看清巷子里的女鬼,但积累了许多安全案例,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是狐黄白柳灰成精了吧?几天前我还听智祥说过,他上后夜就碰见黄鼠狼搬家呢,大大小小排成一串站着走路,像小东一放学的学生。”司炉更倾向于南方人的想法。

得到同事的支持,姓邓的锅炉助手来了兴致,“不用说别人啦,我就有亲身经历。那时我上小学杀年级,才八岁多,晚上贪玩,很晚才回家。走到村口,就见老槐树晃得要连根拔起似的,一转眼化作个白胡子老头,冲我招着手,可把我吓坏了,跑回家发起高烧,痴痴傻傻的。吃药打针都没用,还是我奶奶请来个仙婆,给我扎拇指放血、念咒招魂才好,据她说是老槐树成精了,摄走了我的杀魂七魄中的一魂。”

朝鲜族人与他一唱一和道:“你这不出奇,在我们农村是常有的事儿,电线杆子上时不时就有人贴止哭贴,写着‘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谁家有人得了疑难病,便请来跳大神的驱邪治病、祈福避祸。马丽她们村子就有个出马的,还是她的远房嫂子呢,能跟死人通灵。”突然间巷子里传来连续的怪叫,深更半夜地着实瘆人,“听,哇哇地哭呢,是冤魂野鬼。我听邱师傅讲过,他之前工作的电厂有个狠人,把对象杀了,切成一块块的,每天带几块上班,放到锅炉里烧喽,后来被人发现了,判死刑枪毙啦。之后一到半夜,锅炉零米就闹鬼,有个穿着红衣服的烟魂飘来飘去,闹了好几年才消停。”

陈宏也忍不住说出听到的异志怪谈,“我们厂子里的怪事也不少,燃料车辆衡的三楼就闹鬼,大半夜的有人跑来跑去,有很大的开门声,可那里是空屋子,根本没人住啊。”

人吓人吓死人,尤其在漆黑的夜里相互讲着鬼故事,更加剧了恐怖气氛,弄得几个人忐忑地踟蹰不前了。

“这世上就没有鬼,鬼是人编出来的,我们人多,还怕她?她得躲我们。”还是杨海明有胆量,他带头走进巷子,“我倒是要看看,那是谁?半夜三更跑出来吓唬人,有意思呀?”

正春提醒大家,“咱们捡几块砖头啊,也许是坏人,还可能是神经病呢。”拿他当主心骨的姑娘与其寸步不离,把那粗壮的胳膊抓得紧紧的。

几个人相互壮着胆子,虽然心里明知道世上本无鬼,却也架不住与生俱来的恐惧感,谁会没有喜、怒、忧、思、悲、恐、惊呢?

“那是什么?围栏上挂着件兽皮,拿出来晒,是被虫子打了吗?”跟在海明后面的陈宏四下里张望着,夜空中没有月亮,也许上半夜是有的,此刻已经落下去了。

“忘收了吧?是羊皮,还是狍子皮?瞅着挺厚实的。”正春闻声侧头去看。

朝鲜族人突然惊呼道:“那是活的,看它蹁腿从上面下来了,好像是个人啊!是小偷吧?”

眼神好的南方人点着头,“是人,他是不是发现我们啦?弯腰在找石头呢。”

正春高度警觉起来,“这是要狗急跳墙啊,他敢攻击我们,我们就用砖头砸他。”那姑娘听说要发生冲突,赶劲缩起身子,躲到老乡的身后。

“哕”那家伙并未扑过来,而是干呕个不停。

“原来是个醉鬼,看把大家吓的。妹妹,这就是你听到的鬼叫吧?”胡海明面对真相噗嗤笑了。

姑娘不置可否地探出头来,“是他出的动静?刚才不是这声啊,是嗷啊嗷啊的。”

高个子更加确定了,“先是嗷啊,肚子里的存货吐光了,就剩哕啦,一会儿连哕都哕不出来了,只剩下嗬呸。”

真照着他的话来了,那醉汉“嗬呸”了两声,慢慢直起腰,慢吞吞地向他们走来,“谁啊?是东一呀?你们也喝酒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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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元街凶案
连载中会跑的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