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闲聊

没等到一顿饭的工夫儿,全小区在家的人都知道了;没出两个小时,上班的各个科室、生产一线也都传开了,“昨天夜里小区发生了碎尸案,被害人是正春的小老乡叫小倩,在百惠浴池做足疗妹。”随后出了几个版本的被害经过,越传越离谱,最可恨的说是正春杀的人,给下了总结“他总往出租屋跑,兔子专吃窝边草呢”。

秋后的太阳虽说毒不起来了,却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时近正午,小区内平静得如同湖面一般,凶杀案似石子激起的浪花随时间的推移,扩散成层层的涟漪,充斥到所及范围内的每个角落。没有人会在大日头下约上几个人,站在外面对案情高谈阔论,按照高级动物的习性,到了夜幕降临时才会无所忌惮地大谈特谈,来彰显自己的分析能力有多么的超凡入圣,更有甚者搬出古人引经据典,什么狄仁杰、包公、宋慈吾的,是怎么样拨开迷雾断案如神的,而眼下只有偶遇能聊上几句。

“丁姐,干嘛这么着急呀?”

“去门口的超市,它家今天搞活动,鸡蛋才两块二一斤。走啊,一块儿去呗。”

两个女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着,像是要给超市打广告,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不去,便宜那点儿还不够费时间的呢,里外里没省几块钱,卖鸡蛋的服务员动作贼老慢,像在跳太空步,我可不给他当群众演员。”一口拒绝的女人柔声打着招呼,“方哥,休班呀?”

在铁栅栏门外三色防雨布的下面排着几个人,他们在等新炒的毛嗑出锅,胖墩墩的老板娘正挥舞着铲子,颇有节奏感地翻腾着葵花籽,从大铁锅中散发着特有的香气。

“休班,大莲子,你也来买毛嗑呀?”被问及的男人回头答复着。

男人排在最后头,刚加入的是那位不去捧场的女同志,人到中年保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的像个大瓷娃娃,“啊,买点儿毛嗑,再买点儿栗子。她家炒得香,火候掌握得好,这周边我都吃遍了,它要说是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排在他们之前的年轻人挺爱搭话,“她家的货上得也好,籽大饱满、油多味美,是正了八经黑龙江肇州产的。”

“哎,梁值长啊,你是啥班呀?我正想找你看手相呢?都说你看得准。”女人笑容满面地招手打着招呼。

“让天朗给你看看,他跟他姐夫学过《周易》,看相、算命可准了。上回老邱拿他大爷的生辰八字让小梁算,算算能活过八十不,小梁一下就算出来了,这人已经死了好几年啦,六十都没过去。”姓方的男人大力夸奖道。

女人立即跑到前面去,伸出白皙圆润的右手给年轻人看。

“没那么干的,老邱那人向来就顾动,不看他年纪大,我当时就跟他翻脸了。贺姐,先看左手,观先天命格;然后看右手,知后天运势。”那位煞有介事地查看左手掌,再似老裁缝般眯着眼睛端详端详右手,“姐,我就直说啦,你命里旺财,是耙子手,能划拉钱,可攒不下钱,有钱就有事儿。”

“对,我是挺能划拉钱的,买啥股票都涨,老中签,这两年本金都翻好几番啦。”女人被说得洋洋得意起来,“嘿,真让你说着了,每回攒到五万准有事,不是娘家,就是婆家来借钱,像是他们能查到我银行账户似的。”

年轻人接着说,“你子嗣不旺,命里就一个孩子,这孩子还蛮争气的,学业有成,前途似锦,就是有点内向。”

这话女人爱听,乐得合不拢嘴,“对对,我家闺女不爱说话,一点儿也不随我俩。她去年考上二中了,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拿了金奖,说是高考能保送**,我跟她说清华还得冲一冲。”

“你感情方面嘛,左手为先,右手为主啊,命里多有坎坷,婚姻线乱得很。可后天却非常的专一顺畅,与你家我姐夫能白头偕老,他对你是一往情深,相依相守。”

“是吗?我俩是大学同学,之前单纯没处过对象。能白头偕老啊?我还老嫌他对我不关心呢,总是爱搭不理的,看不上我这个,瞧不起我那个,反正总是有毛病。”女人提起家里的事瞬间好情绪一落千丈。

中年男人很有眼色,“你家小袁很不错了,男人嘛,都很剌乎,不注意小节。小袁是事业型的,多经公司应酬多,方方面面的都得照顾到,他能挣大钱,都交到柜上,心里有你就行了呗。咱小区有几个能赶上你的,你瞅瞅,金项链、钻石耳环,又是玉镯子,又是金脚链的,满手的金戒指,小贺,你就知足吧。”

这番话又让女人拨云见日了,她笑嘻嘻地瞅着自己一身的金光闪闪,“我就喜欢穿金戴银,这玉是去新疆天山买的,金项链是跟团游新马泰时买的,脚链是在香港买的。”

“姐,戴这么贵重物品要当心啊,没听说住在一号楼的姑娘被人害了吗?”年轻的值长好意提醒她。

“听说了,说是昨天晚上被人掐死分尸啦,用床单裹着,扔到垃圾箱里,太残忍了。”女人非常惋惜地又是皱眉,又是摇头,“一定是外边人干的,绝对不是我们小区人杀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抛尸也得抛远些吧?就扔在眼么前,熟头熟脸的一查一个准。”

中年男人认为她说的有道理,“是扔得太近了,弄条警犬一闻不就露馅了嘛。我听老邱讲过,他之前工作的电厂有个狠人,把对象杀了,切成一块块的,每天带几块上班,放到锅炉里烧喽。就是那样小心翼翼的,最后还被发现了呢。”

“有多大仇啊?杀了人,还把人大卸八块啦,只有魔鬼能下得去手。哎呀,她不会是得罪社会上的黑老大了吧?”女人像是被吓到了,浑身打了个激灵,“听说那姑娘在百惠浴池给人做足疗,也不是啥正路子人,跟咱院好几个小年轻都有瓜葛,可偷个腥扯个蛋不至于杀人吧?”

方师傅却不这么认为,“那可不见得,有多少小三急着上位,男的就想玩玩,逢场作戏,可女的不干呀,要把事情挑明了。那男的能不急吗?一急就下狠手了,弄出人命来啦。”

女人想到能掐会算的梁值长,“小梁,你给算算,是谁杀的人?抛尸地点与小区一墙之隔,是电厂的人,还是外面的人啊?”

“算这个我可不中,我要是能算出来,人家警察都得失业,还要派出所干嘛?直接把牌子挂到太清宫门口不就得啦。”小伙子有自己的想法,“我看咱小区的人作案面儿大,天蒙蒙亮我出来晨练,往市府跑,看见十几台警车停在银元街北口,那警灯悠悠地闪个不停,三角地的执法大队可能有行动。依我看犯罪分子也看见了,他没敢滴喽着兜子在警察的鼻子底下出去吧?心里发慌,就近扔在家门口的垃圾箱里了。”

“尸体是用床单兜着的,我认为凶手压根也没想走远。”方师傅校正他的说法,“我见过那姑娘,还挺胖呢,最起码得一百多斤吧,被剌得碎碎糟糟的,裹在床单里面一个人拿不动。”

小伙子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还有同伙,两个人抬着扔的,扔得这么近,他们没脑子呀?智商一定不太够。真要是两个人,那可就复杂了,若是两个男的合伙作案,大概其是图财害命,一个足疗小姐能有多少钱啊?我想不可能是两口子,这种情况往往是小三胁迫男的杀害亲老婆的。”

女人的脑袋不是白给的,也在琢磨着案子的细节,“那床单太薄了,往外运尸体,死者的血不得剌剌一道呀?这案子好破,顺着血迹就能找到凶手。”

摊主大姨也是个快言快语的人,她憋不住说话啦,“你们在说被分尸的姑娘啊?嫌疑犯都被带走啦。”她将炒好毛嗑倒在大簸萁里,刚出锅还冒着热气呢。

女人伸左手抓了一把,放到右手心里,有滋有味地咔吧咔吧嗑着,“抓走啦?是谁呀?你认识不?”

“这小区我谁不认识?都在这儿干五六年啦。起先是五号楼的小邓,两个警察开车来的,还问我哪个是五号楼呢。警车就停在栅栏门口,他上车时我看得真楚的,还说自己晕车,要骑车去,被人一把薅进去了。没过一个钟头,警车又开回来了,这回是把四号楼的小林带走啦。我看是他干的,听大兵他奶说的,那小子腿肚子直哆嗦,被人架上车的。”

“四号楼小林,林强啊?他俩呀!真没想到,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要干就干个大的。那南蛮子平时总爱说杀杀的,这回真杀人了。”方师傅感到很意外。

年轻的值长同样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没想到,之前没听说他们还好这口啊,两个人的媳妇都不是善茬子,他们是有名的妻管严,原来是蔫淘啊,这下不得判个死刑呀?他们哥俩图啥呢?”

女人却很理解,“图刺激呗,在家里太压抑,到外面释放释放。我早听说林强不老实,总去浴室二楼做按摩。这回还整出新花样了呢,学人家外国人二对一,还是他妈的重口味,真恶心。一定是玩嗨了,把姑娘整死啦。他们害怕了,碎尸不留精斑,想销毁证据。想得美,现在的科技多先进啊,没到半天呢,案子就破了。准是照我说的,根据血迹查出来的。”女人又伸出左手,抓了几个糖炒栗子吃。

“他们是在浴池二楼做的案吗?不应该呀。更不会在家里,小邓的媳妇在家休病假呢,林强的媳妇昨天晚上也在家,天擦黑的时候,我还看见她在楼前带孩子呢。”梁值长好生纳闷。

“好了,不跟你们聊啦,先给我盛一斤毛嗑,我还得去超市买鸡蛋呢,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女人急着要去超市买便宜货,嬉皮笑脸地挤到前面,“咦,那不是派出所的陈警官、协警老王和正春吗?案子都破了,他们还来小区转悠什么?”她看到从四号楼里走出来三个人。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银元街凶案
连载中会跑的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