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穿越到民国

跳进南阳台的正春急匆匆跑到客厅,发现刘庆东正从地板上坐起来,“三哥,晕倒啦?要不要紧?”

屋主人身穿长款睡衣,手里握着个白色搪瓷大茶缸子,说是睡衣,其实是用长手巾拼凑成的,有黄的、蓝的、粉的,印花的、带格的、清一色的,比老太太拼的八分布还要花哨。之前听他说劳保发多了,根本用不完,心灵手巧的媳妇突发奇想踩缝纫机扎制的,夫妻俩一人一件,美其名曰情侣装。勤俭持家本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可每每见了就让人生出怜悯之心,眼前活脱脱是个穷途末路的乞丐。今天还配上了道具,若是以这个造型走到大街上,指定会有人乐于施舍的。

三十出头的男子缓缓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像是摔得不轻呢,“我没事儿,刚才穿越了。”

回答的这位就是刘庆东,在电校上学时寝室里排行老三,故此大家习惯称其为三哥。他那略带自来卷的头发乱蓬蓬的,一巴掌盖不住的大脸盘,小小的双眼皮眸子,在肉嘟嘟的鼻梁上面,还架了付高度数的树脂近视镜,镜片一圈套着一圈,足有啤酒瓶底那么厚,显得脸庞愈加得圆圆大大了。

正春听他说刚经历过穿越,心里就是好笑,一天到晚总说穿越啦,一会儿是汉朝,一会儿是明朝,还说见过徽钦二帝,这不是胡诌八咧吗?若不是知道他神智正常,冷不丁听到了还以为是个疯子呢。

“你喝酒啦?”

嘴里喷着酒气的圆脸汉子两眼通红,还有些不好意思了,“刚才在那边喝的,一缸子就多了,来了个大屁墩儿,我还没来得及跟弘一法师、马普尔小姐、大侦探波洛告别呢。”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关公战秦琼啊?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啦,他媳妇出去旅游没几天,看把他嘚瑟的,又是招人打麻将,又是敞开了喝酒,喝醉了还胡言乱语。

正春不想听他的酒话,先去把房门从里面打开,放进来刘庆东的母亲,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雅丽,姑娘是不放心也随后跟来了。

看儿子好好的站在眼前,当妈的这才放心。听正春说刚才晕倒了,女人赶紧上前摸摸儿子的脸热不热,切切脉搏是不是平稳。

“你是不是低血糖、血压高啦?下夜班不好好睡觉,身体都熬垮了,咋还喝酒啦?大早晨的,喝什么酒喂?我给你煮点儿姜糖水喝。”

“不用,妈,我没事儿,只是穿越时摔了一跤,没骨折,拉伤了肌肉,都两天了,快好啦。”

刘庆东坚持自己摔倒的说法,他惘然若失地坐到长沙发上,自顾自地喃喃自语,迷离的眼睛里满是遗憾。

据他自述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六点多,麻局被突如其来的鸣笛声搅黄了,由远及近就停在自家的窗户根前。起初屋里的人被吓得半死,以为是警察抓赌来啦,可细听笛声的旋律不对,马三立马大师曾经教过观众,医院的救护车是“哎呦哎呦”,警车是“完了完了”,救火车是“火啊火啊”,屋外发出的正是“火啊火啊”。是邻居家着火了吗?

他们几个胆战心惊地跑到南阳台去看,动作迅捷的消防员已经拉开架势,就等一声令下开启水阀了。多亏他们的队长经验丰富,感到状况不对头,敲开房门进屋一看是这种情况,一通批评教育后人家就撤了,好端端的家躲过一劫,没被大水管子呲成水帘洞。

正春却不那么想,还不如把房子浇一下呢,这烟油子都渗入墙皮里啦,被熏出整齐的格子状,暗黄的墙体发出难闻的焦油臭味。

不管别人信不信,刘庆东煞有介事地接着说,大家各自散去后他的困劲儿上来了,毕竟一晚上没合眼,没了输赢的刺激,铁人也支撑不住啊。他临睡前有个习惯,是听同事林强说的,林强是听他媳妇告诉的,要喝一杯温水,可以防止睡眠中发生猝死。他是很惜命的,自然谨记于心,收拾起麻将桌、换好睡衣后,趿拉着拖鞋,端着搪瓷茶缸子去厨房喝水喽。缸子里有半下速溶咖啡,打着高端品牌的名头,实际上大家都心照不宣。猜不出商家是怎么做到的,物美价廉,味道居然与瑞幸、库迪差不多,老百姓从口感和价格上乐于接受。咖啡是他冲了提神用的,眼下已经凉了,再对点儿热水,好东西不能倒扔喽。

也不知道是自己精神恍惚了,还是踩到母亲洗衣服剌剌在地上的水,一个没留神跌了个仰八叉,只感到整个人都悬浮起来,有股强大的吸力左右着身体,眼见得在急剧地下沉,下沉,在一条忽明忽暗的隧道里驰骋穿行,他紧张地握紧茶缸子,生怕身体磕碰到貌似铁桶般的四壁。就这么惊心动魄地飞了一段,猛得从通道之中脱困而出,被抛到半空里,也辨不得东西南北身在何处,“啪叽”重重摔在青石板地面上。地上像是刚下过雨,湿漉漉的,积水毫不留情地浸透睡衣,只感到身子底下拔凉拔凉的。

“又穿越啦!”他第一时间下了结论,这场景太熟悉不过啦。他想撑着身边的石墩子坐起来,穿着拖鞋的双脚用力蹬地,可稍一挪动左腿,便疼得他呲牙咧嘴的,“难道是骨折了?这么高摔下来,还是青石板路,极有可能啊。骨折了可不能乱动,得找人帮忙赶紧去医院。”

刘庆东发现自己正趴在河堤边,离着三四米远是座石拱桥,桥面很高,由二十几级石阶引上去,有些像西塘环秀桥的样式。他还看到茶缸子就在身边,没瘪也没磕窝,连一块漆都没碰掉,那半下子咖啡还在里面,这可太出人意外了。现在哪有心情管缸子啦?他迫切地要寻求救护呢。

可转念一想,心里又是一凉,如今社会风气不佳,碰瓷昧良心的人多了,助人为乐的少了,看见有人横卧街头,大都避而远之绕着走,连报警电话也不敢打,怕被诸如王法官之流大放厥词,“不是你撞的干嘛扶?”

我这是穿越到哪儿啦?可别到了南京呀,那里是道德沦陷的重灾区。应该不是,没有直插云霄的紫峰大厦、听了就想动手的金陵雅言,也没有“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雪松做行道树。在正午耀眼的骄阳下,满眼是静谧柔美的小桥流水、鱼鳞黑瓦的烟雨廊棚、年代久远的河房民舍和错落有致的观音兜与马头高墙,还有空气中氤氲着粽叶与桂花甜酒的香味,如诗如画,如梦如幻,这里是江南水乡啊。

江南有名的水乡古镇,以周庄、同里、甪直、西塘、乌镇和南浔最为有名,个个被评为5A级景区,刘庆东曾经去过几处,其中有些太商业化了,可以称之为小桥流水商人家;有些则把原住民赶出去重新翻建的,失去了烟火气,是有名无实的小桥流水无人家;只有嘉善的西塘,是他的最爱,原汁原味,宁静舒适,没有琳琅满目的摊位和广告,像回到了外婆家,应该叫做小桥流水老人家。

这里哪能是5A级旅游景区呀?没有成串的红灯笼和络绎不绝的人流,没有西街人声嘈杂的喧闹、塘东街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更看不到送子来凤桥边一艘连着一艘的摇橹船,听不到木橹拨动碧波发出的咚咚声。周围静得出奇,偶尔有人远远地走过,都是江南劳作者的打扮,粗布衣、乌毡帽,让人误以为是严顺开老师演的阿Q呢。建筑太颓废破败了,廊棚顶上的瓦砾年久失修,视野所及就有好几处漏天的大窟窿,暴露出豁牙烂齿的檩、椽、枋、桁;再加上斑驳脱落的白墙、破旧不堪的石桥、岌岌可危的廊柱、蒿草丛生的屋顶、体无完肤的美人靠,偶尔从巷子里传来“香干、臭干、海带丝、五香蚕豆”、“修缸嘞,补甏,缸要不要修嚄?甏要不要补哦?”的悠扬的拖音,啥年头还有修缸的?太落后贫瘠了,这地方充其量是个尚未开发的偏僻小镇子。

只有河里站在船舷上的鸬鹚还有几分相似,士兵般一丝不苟整齐地站立着,像极了瓦西里耶夫岛上小公园里遵守诺言的男孩子,它们时不时地拍打着翅膀,舒展筋骨做着准备,等待着去碧绿的水底扑获当地的特产,水里会不会有菜花鱼、白丝鱼或是鳑鲏鱼呀?至于用什么烹调方式来加工,那就不关它们的事儿啦。

这里也许是影视基地?刘庆东看到有人穿着长袍马褂走过来,甚至还有的扎着满清的辫子,不乏头戴瓜皮帽与老式礼帽的路人。可旁边没有导演在吆五喝六,也没有摄影师和灯光师围前围后呀,论他们的颜值长相、个头身材,均不具备明星的特质,当个群众演员都勉为其难。他认定这些人不是演员,是真实的平头百姓。

离他最近的是三个矮子,步履冲冲似有事要办,绝不是一般漫无目的的游人,更不是走街窜巷兜售商品的小贩。

“咦,走在中间的那位老者咋这么眼熟呢?”他看清了被两个年轻人簇拥着的老先生,这位一看就是文化人,年近六旬,戴着副儒雅的圆形眼镜,斯斯文文,若若大方。他身材微胖,脊背微驼,上身穿马褂,头戴青瓜儿皮帽,下眼皮有些浮肿,但眼睛很有神,嘴巴上留着一抹银白的胡须,“哦,想起来了,这不是蜀中幽默大师刘师亮嘛!”

刘庆东曾去泸定磨西古镇旅游,在那里观看歌舞表演时穿越到民国,就是在小镇上偶遇了这位大师。据老先生说,是刚从上海回来,到海螺沟温泉休养的。眼下他在江南,一定是还未回四川呢。那么说自己穿越到民国啦,从沈阳飞跃一千多公里到了江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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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元街凶案
连载中会跑的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