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烬被厚重的云层吞噬,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向北四中。教学楼像一尊尊沉默的巨兽,投下浓重的阴影。
高一(3)班的后门“哐当”一声被南司枭撞开,又在他身后重重弹回门框,震得墙壁簌簌落灰。他像一匹被毒箭射中、濒死的孤狼,踉跄着冲下楼梯,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拖着千斤镣铐。
走廊尽头惨白的灯光追着他仓惶的背影,将那份被彻底剥去盔甲的狼狈无限拉长、放大。东方卿吟那句冰冷锋利的话,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反复贯穿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不过是在用最拙劣的方式,掩饰你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带给你的……无能和恐慌罢了。”
每一个字都在神经末梢炸开,带来灭顶的剧痛和窒息般的羞耻。
“家”
那个充斥着歇斯底里的尖叫、摔砸声和冰冷死寂的“家”。那个永远弥漫着廉价酒精和绝望气息的牢笼。那个他拼尽全力用拳头、用凶狠、用满不在乎的痞笑筑起高墙,试图隔绝在外的深渊……竟被如此轻易地、血淋淋地剖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操!操!操!”
南司枭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上!指骨瞬间破皮,渗出血丝,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强行撕裂的创口带来的万分之一痛楚。
他像一头困兽,在空旷无人的车棚里焦躁地转着圈,最后猛地踹翻了旁边一辆无辜的自行车,金属扭曲的呻吟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逃”
必须逃离这里!逃离那些可能窥探到他狼狈的目光,逃离那个仿佛能洞悉一切、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东方卿吟!
他粗暴地扯过自己那辆线条硬朗的山地车,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跨上车座,他甚至忘了开锁,只是凭着蛮力猛蹬!车轮在锁死的状态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刮蹭着地面,留下凌乱的白痕。南司枭不管不顾,将全身的暴戾和无处发泄的痛苦都灌注在双腿上,驱动着这辆发出悲鸣的坐骑,一头撞开虚掩的校门铁栏,朝着城市边缘那片被遗忘的、弥漫着铁锈和机油味的废弃工厂区,亡命般冲去。风灌进他敞开的校服,鼓起一片绝望的帆。
与此同时,高一(3)班的教室里,空气却凝固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紧张。
白钰僵立在讲台旁,怀里的作业本沉甸甸地压着胳膊,指尖却冰凉一片。他的全部感官都被裤兜里那部小小的手机攫取——屏幕明明已经熄灭,可那条来自季蕴的短信,却如同烙铁般烫在他的意识里,每一个字符都在灼烧:
「班长大人,放学别走。有点‘班级事务’,需要你‘亲自’处理一下。篮球场后面小树林,等你哦~ 不见不散~ (づ ̄ 3 ̄)づ」
那轻佻的波浪线,那个飞吻的颜文字,像毒蛇的信子,缠绕上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麻痒和恐慌。
“班级事务”?篮球场后的小树林?那种地方……那种暧昧的邀约方式……季蕴他……到底想干什么?
白钰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再次烧了起来,一路红到耳根。他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试图用这个习惯性动作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值日生,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此刻听起来都像是放大了的噪音,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
“班长?”
一个细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负责擦黑板的女生,她抱着板擦,有些担忧地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白钰。
“你……没事吧?脸色好红……”
“啊?没……没事!”
白钰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回过神,慌乱地摇头,怀里的作业本差点又滑落。他赶紧抱紧,语无伦次。
“就是……有点闷!对,教室里太闷了!我……我去外面透透气!”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抱着那摞沉重的“盾牌”,跌跌撞撞地冲出教室后门。
走廊里空旷无人。冰冷的穿堂风拂过滚烫的脸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却吹不散心头的乱麻。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追逐。季蕴那张带着玩味笑意的俊脸,那双仿佛能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反复在脑海中闪现,伴随着那句“亲自处理”的暧昧低语。
去?还是不去?
理智的小人疯狂尖叫:不能去!那是陷阱!季蕴那种人,换女友如换衣服,轻浮浪荡,他所谓的“班级事务”绝对是借口!去了小树林那种地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万一他……
可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好奇和……悸动,在心底悄悄冒头:万一……真的是有正事呢?他是班长……如果真的是班级事务……而且……季蕴他……虽然轻佻,但似乎……也没有真的伤害过谁……
两种念头激烈地撕扯着他。白钰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柔软的黑发,把原本整齐的发型揉得一团糟。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走廊里无意识地来回踱步,眼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挣扎和迷茫。怀里的作业本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点,他紧紧抱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走廊的感应灯“啪”地亮起,惨白的光线将他徘徊不定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拉长,又缩短。
最终,一种混合着责任感和某种隐秘冲动的情绪占了上风。白钰猛地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悲壮的决心。他不能逃避!作为班长,他必须去!如果季蕴真敢乱来……他就……他就大声呼救!对,就这么办!
他鼓起毕生的勇气,将怀中沉重的作业本一股脑儿塞进了旁边一个闲置的储物柜里,仿佛卸下了所有不必要的负担。然后,他挺直了那并不算宽阔的背脊,带着一种即将奔赴刑场般的决绝,转身,朝着教学楼后那片被暮色笼罩、树影婆娑的篮球场和小树林方向,迈开了脚步。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上。
城市边缘,废弃的机械厂区。
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骨架在渐浓的暮色中沉默矗立,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油污和陈年灰尘混合的、令人窒息的腐朽气味。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窝,冷冷地凝视着闯入者。
南司枭的山地车被随意地丢弃在长满荒草的断墙边,前轮还歪扭地锁着,链条无力地垂落。他背靠着一根冰冷粗粝的、布满红褐色锈迹的水泥承重柱,颓然地滑坐在地。沾着污泥和血渍的校裤蹭上厚厚的铁锈粉末,他也浑然不觉。
指间的香烟早已燃尽,灼热的烟蒂烫到指腹,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他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仰着头,后脑勺重重地抵在粗糙的水泥柱上,望着头顶那片被钢铁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蒙蒙的天空。
东方卿吟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死寂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带着冰冷的回音:
“支离破碎的家庭……无能和恐慌……”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永远弥漫着刺鼻酒气的客厅。
父亲那张因为常年酗酒和暴怒而扭曲变形的脸,母亲歇斯底里的哭骂和摔砸声,还有那些砸在自己身上的、冰冷的碗碟碎片……他蜷缩在角落,捂住耳朵,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抖得像风中无依无靠无法决定只能任由风吹的落叶。然后是父亲摔门而去,再也没回来。
母亲因为日益癫狂的咒骂和哭泣,最终变成了精神病院冰冷的铁门……家,轰然倒塌。只剩下他一个人,像野狗一样在街头游荡,用拳头和凶狠给自己披上一层又一层带刺的硬壳。
他以为他藏得很好。他以为那些伤疤早已结痂、硬化,变成了他坚硬盔甲的一部分。
可那个东方卿吟……那个戴着眼镜、永远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家伙!他凭什么?!他凭什么像撕开一张废纸一样,轻易地就撕碎了他用尽全部力气才维持住的、摇摇欲坠的体面?把他最不堪、最脓血淋漓的伤口,如此轻蔑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和更深沉绝望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强行维持的最后一丝平静。
“啊——!!!”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骤然从南司枭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凄厉、绝望,带着泣血的疯狂!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双目赤红,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凶兽,朝着旁边那堵布满涂鸦的、斑驳的砖墙,发疯般地挥起了拳头!
砰!砰!砰!
沉重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在空旷死寂的厂区里回荡,如同沉闷的丧钟。粗糙的砖石棱角瞬间将他本就破皮的指关节磨得血肉模糊!鲜血混合着墙灰,在冰冷的墙面上留下一个个刺目、混乱的血印!他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种毁天灭地的破坏欲在疯狂燃烧!仿佛只有将这堵墙、这整个世界都砸烂,才能平息胸腔里那几乎要将他炸裂的愤怒和屈辱!
“东方卿吟……我CN祖宗!!”
他嘶吼着,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每一拳落下,都伴随着一声恶毒的咒骂,是对那个将他尊严踩在脚下之人的刻骨恨意,更是对自己无力改变命运、只能靠愤怒掩饰恐慌的……最深切的唾弃和绝望。
鲜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身下的荒草和尘土里,迅速洇开一片暗红。南司枭的呼吸粗重如同破旧的风箱,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灰尘和血渍,在他脸上冲刷出狼狈不堪的沟壑。身体的力量随着疯狂的宣泄而迅速流失,挥拳的动作渐渐变得无力、踉跄。
最终,脱力的他再次重重地滑倒在地,背靠着冰冷的水泥柱,胸膛剧烈起伏,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里面翻涌的暴戾渐渐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灰败和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深入骨髓的荒凉。
暮色四合,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绒布,沉沉地覆盖下来,将他和他身下的血污,一同吞没进冰冷的黑暗里。只有那堵伤痕累累的砖墙,无声地记录着刚才那场绝望的、自毁式的风暴。
北四中,篮球场后的小树林。
这里远离教学楼明亮的灯火,只有几盏稀疏的路灯勉强将昏黄的光晕投下,在浓密的树冠下切割出大块大块晃动的、深不见底的阴影。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空气里浮动着青草、泥土和某种隐秘植物的潮湿气息。
白钰站在树林边缘,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手心全是冰凉的冷汗。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熟悉又让他恐惧的身影。
“班长大人~ 很准时嘛。”
一道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自他身后一棵粗壮的香樟树阴影里响起。
白钰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过身!
季蕴斜倚着树干,双手插在校服裤袋里,姿态慵懒得像只餍足的猫。昏黄的路灯光线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衬得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深邃莫测,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志在必得。他微微歪着头,打量着白钰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反应,嘴角的弧度加深。
“你……你要说什么班级事务?”
白钰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微颤。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另一棵树的树干,仿佛这样能获得一点安全感。眼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警惕,像只竖起全身毛发的幼兽。
“班级事务?”
季蕴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逗弄猎物的愉悦。他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白钰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爽又带着侵略性的柑橘调香水味。
“班长,你还真是……”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暧昧地在白钰紧张得绷紧的脸上流转悠悠开口:
“可爱得让人想欺负啊。”
“季蕴!”
白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怒,仿佛就如同被狐狸紧紧盯着要捕食的猎物。
“请你放尊重点!如果没什么正事。我……我要走了!”
他作势欲走,心脏却跳得更快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别急啊。”
季蕴的动作快得像豹子,白钰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就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牢牢攥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掌控感。
“啊!”
白钰惊呼一声,浑身汗毛倒竖!他拼命想抽回手,可对方的手指像铁箍般纹丝不动。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滚烫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
“你干什么!放开我!”
“干什么?”
季蕴微微俯身,那张俊脸在昏暗中逼近,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在白钰的鼻尖,桃花眼里闪烁着**裸的、捕猎般的光芒。
“只是想和班长大人……好好聊聊‘私人事务’而已。”
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却又充满了危险的暗示氛围越来越暧昧。
“比如……班长今天为什么那么关心我的‘交友情况’?嗯?脸还红成那样……真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你……你无耻!”
白钰又惊又怕,巨大的羞耻感和被侵犯的恐惧让他浑身发抖,声音带上了哭腔眼眶红红的好似被惊吓的兔子。
“放开我!我要喊人了!”
“喊人?”
季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攥着白钰手腕的手指却收得更紧,将他整个人都拉得更近,几乎要贴到自己怀里。
“你喊啊~”
他凑到白钰通红的耳边,用气声暧昧地低语,湿热的呼吸拂过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战栗。
“看看是别人来得快……还是我……”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白钰因恐惧而微微张开的、色泽浅淡的唇瓣,喉结滚动心想着[他一个男人,唇怎么看着这么柔软还有点粉粉嫩嫩亲起来感觉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感觉应该会很好吧比其他女生的感觉还要好,好想亲一下试试。]
“……更快一点?”
白钰脑中轰然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季蕴的眼神和话语里的暗示如此清晰而危险!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而直接的胁迫!身体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僵硬,连挣扎都忘记了,只剩下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清澈的眼底迅速弥漫上一层绝望的水汽。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喂!那边的!干什么呢?!”
一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如同利剑般,猛地刺破小树林的昏暗,精准地打在两人身上!同时响起的,是校保安那粗犷严厉的呵斥声!
季蕴眼底的欲念和掌控瞬间被惊愕和恼怒取代!他猛地松开钳制白钰的手,像触电般后退一步,迅速拉开了距离。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猎手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眉头紧锁地看向光源方向。
强光刺眼,白钰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巨大的恐惧余波让他浑身脱力,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他大口喘着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又是你小子!季蕴!”
保安大叔举着手电筒,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灯光在季蕴那张瞬间切换成无辜笑容的脸上晃了晃,又扫过旁边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白钰,语气严厉。
“放学不回家,鬼鬼祟祟躲小树林里干什么?!是不是又想欺负新同学?!”
“李叔,您误会了!”
季蕴瞬间恢复了那副阳光无害的表情,举起双手,笑容灿烂,语气轻松,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和班长讨论下周篮球赛的报名名单呢!对吧,班长?”
他侧过头,朝白钰投去一个意味深长、带着警告和暗示的眼神。
白钰身体一僵,对上季蕴那双在强光下依旧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那里面没有一丝刚才的邪气,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那句“他欺负我”在舌尖滚了滚,却在对方无声的威胁下,最终化为了屈辱的沉默。他低下头,避开保安大叔探究的目光,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微不可闻的字声音细小。
“……是……是的。”
保安大叔狐疑地来回打量着两人,显然不太相信。季蕴立刻上前一步,熟络地搭上大叔的肩膀,半推半哄的说道:“哎呀李叔,您看把班长都吓着了!我们真没事!这就走,这就回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给了白钰一个“赶紧走”的眼色。
白钰如蒙大赦,也顾不上其他,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兔子,跌跌撞撞地冲出小树林,逃离了这个让他窒息恐惧的地方。冰冷的夜风刮在滚烫的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浓重的屈辱、恐惧和……被胁迫的无力感。
看着白钰仓惶逃离的背影消失在通往校门的路上,季蕴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瞬间冷却下来,变得阴沉。他松开保安大叔,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微卷的栗色头发,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晦气!” 精心策划的“狩猎”被搅局,猎物也受了惊逃了,这让他极其不爽。
他阴沉着脸,双手插回裤兜,也准备离开。刚走出小树林边缘,目光随意地扫过旁边篮球场昏暗的角落。
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融入了阴影的雕像,正靠坐在篮球架冰冷的底座上。
是南司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在这里坐了多久。他低着头,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不定。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缠着一圈被血染透的、皱巴巴的纸巾,暗红的血迹在昏黄的光线下触目惊心。他周身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死寂般的颓丧和戾气,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带着一身未干的血污和硝烟。
季蕴的脚步顿住了。他挑了挑眉,看着南司枭这副前所未有的狼狈和失魂落魄的模样,再联想到下午走廊里那场“单方面屠杀”和东方卿吟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一种纯粹的、幸灾乐祸的兴味所取代。
哦?看来我们不可一世的“校霸”大人,这次是真的……被彻底打碎了啊?
季蕴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嘲讽和玩味的弧度。他并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远远地、如同欣赏一件被打碎的残次艺术品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阴影里那个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身影。
夜幕彻底笼罩了北四中的操场上。
教学楼灯火通明,如同巨大的水晶宫,隔绝了内外的黑暗。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校园之下,无形的裂痕正在悄然蔓延。东方的洞察如同冰冷的刀锋,剖开了南司枭赖以生存的伪装;季蕴的轻佻如同淬毒的蛛丝,缠绕上白钰单纯的世界;而他们四人之间那被强行扭结的命运丝线,在黑暗的催化下,正变得愈发紧绷、危险,缠绕成一个充满未知变故也有可能因为这未知的变故变成一种谁都想不到也没有想过的“桥梁”。
——『命运的第四个齿轮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