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拍价一百四十万美金,最低加价幅度为十万。如果施霜景没有理解错,罗爱曜攒了这场拍卖局,这尊佛像拍得的钱款全用来支持内地孤儿福利项目。这笔钱会给到励光厂福利院吗?那岂不是拍得越贵越好?怪不得罗爱曜让施霜景努力抬价。可是,可是,万一一个失手,施霜景加价太高,佛像砸在他们自己手里,还得掏出这么多钱来自己买,岂不是失策?
施霜景的拍卖习惯就是统统往上加十万,慢慢往上蹭。在场的信徒与想要拍得这尊佛像的潜在信徒见状,纷纷跟上抬价。有人会猜,施霜景为什么要拍佛像?他不是已经很受佛子青睐了吗?难道说,他是为了某个家族非要请这尊佛像回家?他们知道了,说不定是为了那个姓卓的舅舅。
方才卓舅舅只参与了第一幅画的竞拍,加价到五百多万美金时,他似乎悻悻地收了手。有人猜他对这幅画的股价只值五百来万,有人则猜他的现金流并不丰足。
凡是能将这尊像顺利请回去的人,就是得了佛子的允许,可以供奉佛子,家宅永安了。在场有三分之一的信徒前来观摩,他们没有非要拍得佛子像的必要,可他们一想到佛子想要做慈善,那帮忙抬抬价也是做善事、积福报,大家都乐得这么做。在这三分之一以外,大约还有四分之一的人提前得到了风声,特意来请佛子像,中国人、外国人都有。一些全不知情的藏家以为这是什么不得了的藏品,偶尔也跟价。很快这尊唐上元铜鎏金飞马日月交面密佛像就上了八位数。
到了一千万美金,众人仍不停手。施霜景觉得有点过头了,心里不停地将拍卖价乘以七,换算成人民币。心里的数字一下子从一开头的小八位数美金,突涨到几乎突破八位数的九位数人民币。施霜景讪讪放手,中断了大约两分钟,眼看着拍卖小槌要落定,罗爱曜一抬施霜景的手肘,让他重举001号手牌,又往上加了一百万美金。
数字仍在飙升。
第一位数突破二,突破三……终于,在突破五的时候,罗爱曜觉得差不多了。场上只剩施霜景、一位马来西亚信徒以及一位内地客人在竞价。施霜景有好几次都有些坏心眼地想道,万一真让他们拍着了,让罗爱曜付款,这算不算皆大欢喜?他家里拿来砸的玩意,在这里拍出五千万美金,施霜景对此的评价除了疯了还是疯了。可施霜景马上又会很有罪恶感,坑自己人不好吧,叫罗爱曜付这么一大笔钱,施霜景好像有些牵连性地肉痛。因为这样彷徨的心理活动,施霜景举牌很不坚定,在那两位嘉宾以为施霜景终于要退出之时,施霜景又会突然举一下牌,让人难以捉摸。
最终,施霜景压住自己手腕,再竞价真是让罗爱曜付这一大笔钱了。只剩两人的拍卖很快就能分出输赢。最后是马来西亚客人拍下了佛像,成交价五千二百六十万美元。那马来西亚富商非常兴奋的样子,亲吻了自己072号的手牌。
施霜景这回算是对罗爱曜的势力范围有了更清晰的了解。罗爱曜说自己的信徒在沿海一带,这话一点都不作假。或许S省已经算是很腹地的地方了,所以他的信徒们都没料到,这场私人拍卖会落在S省。
施霜景用裤腿擦了擦手汗,拍卖师特别会把控节奏,竞着竞着他就忘了这是真钱,脑子里只剩数字了。拍卖会很快便结束,拍卖师公开邀请马来西亚嘉宾去会客厅单独一见,这佛像不可随随便便转交,有些要紧的事宜要私下沟通。而后拍卖场代表上来谢幕。这一流程中,施霜景忍不住同罗爱曜在心里讲小话。
施霜景:刚才要真是我拍到了佛像该怎么办?你就老老实实付钱吗?
罗爱曜:嗯,付呗。我的钱多到花不完。你拍下来,就是让我的钱有个流出去的渠道,反正也是在做善事。
施霜景:平时没见你那么善良。
罗爱曜:我本就不善良,这词像是骂我似的。
施霜景:……喂!
两人在私密频道正淅淅飒飒地交流着,刚才出局的内地商人找了过来,似乎是想与施霜景多说几句。施霜景与经理交换眼神,经理出现在二人身前,挡了一下。罗爱曜搂住施霜景的肩,正好二人不打算参与后续宴会,此刻是趁乱离场的最佳时机。
他们乘着专属电梯一路向下,抵达一楼,出示手牌取回了外套和提包。室外的雪已停了,他们换电梯回地下停车场。电梯门打开时,施霜景与罗爱曜四目相对,两人忽然同时爆出笑声。
“好玩吗?”罗爱曜边掏车钥匙边问。
“好玩!”施霜景的脸还红扑扑的,刚才室内热,到了地下停车场才堪堪散了点热气。
二人坐进车里,明明都是电梯在做功,施霜景却如释重负地喘息起来,像刚下跑步机似的。之前施霜景在拍卖会得绷住表情,尤其是拍卖佛像的时候。一确定这拍卖会的幕后组织者是罗爱曜,施霜景真就不紧张了,在拍卖会的末尾好好享受了一把疯狂竞价的乐趣。
“我们空手回来了。”罗爱曜说,“感觉像白来一趟。”
施霜景却摇着手指回复罗爱曜:“这种活动体验一下就好了,干嘛非要带东西?那些画、杯子、盘子是很美,可我们又不是住在宫殿里,带回来蒙尘岂不是很可惜?谁家有大宫殿,谁就拍下,物尽其用,两全其美!”
罗爱曜点开暖气,施霜景又按上触摸屏,关掉。他现在还觉得好热,没必要那么快就开暖风。
施霜景这人,对恐惧的感知非常滞后,对快乐的感知竟然也是如此!别人去哪儿都是初看新鲜、再看无味,施霜景是别人散场了、他突然起兴了。后知后觉的欢愉。施霜景磨蹭半天也没系安全带,很想拉着罗爱曜说点什么,可他又很不会找字来形容自己的想法,嘴也笨,一下就急得只有眼睛发光,舌头却打了结。
“你觉得拍卖会的什么最好玩?”罗爱曜从容自如道。
“我没去过博物馆,也没有参加过类似的活动。我觉得都好玩。而且还有外国人。原来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也有很多人都说中文吗?哇……”
“那你还想和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人说话聊天吗?我们现在还能回去。”
施霜景诚实地摇头:“见过一次就行了,干嘛非要再去现眼。”
两人都半侧着身体,面对面聊天。罗爱曜肩靠着座椅,双手环胸,“如果有下次,你还来吗?”
施霜景犹豫片刻,不答了。大概是不想来。不知道。一次是一次的体验。这次很开心,下次就不一定了。施霜景是社交保守分子。
“解决纪复森那天,你好像很委屈的样子。你在想,你有点喜欢我,我也有点喜欢你,对不对?”
罗爱曜掐头去尾,去掉所有的疑问语气,只剩下那句核心。此刻,他把施霜景这句心里的告白端出来,大概是为了勾引施霜景说出他在拍卖场没说的话。罗爱曜很期待。
等了一秒、两秒……十秒。施霜景没说话。
罗爱曜:“你怎么突然不说话?”
施霜景:“我在等你说话啊?!这有什么‘对不对’的?你不都读到了吗?!”
罗爱曜:“……”
施霜景:“……”
罗爱曜:“你还来?”
施霜景:“……”
施霜景:“我非要说吗?”
罗爱曜:“不想说就别说,没人逼你。”
施霜景:“哪有这样的?”
施霜景:“我那时候不可以难过吗?”
罗爱曜:“……”
施霜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
施霜景:“没有什么‘有点’。你就是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不然你为什么对我态度特殊?带我来什么拍卖会,还抱着手臂等我先说——我喜欢你不犯法吧?你喜欢我为什么你不说呢?难道你喜欢我犯法?”
这是施霜景人生中语速最快的一次。他越说越激动,差点就要站起来了,好歹是意识到自己还坐在车里,努力地将屁股压在车座上。
罗爱曜就那么听着,时不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施霜景甚至还继续说:“你怎么没表示?那我下车了。你要是说不喜欢,我就自己坐车回家。这也太尴尬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愿意‘唰’一下地捐出五千万去关心孤儿,就不能说喜欢我?!”
还没等罗爱曜回话,施霜景“咔哒”一下解锁车门,真溜下车了。罗爱曜只能赶紧从这侧下,喊住施霜景:“回来,你跑什么?”
施霜景心跳太快了,吹吹地下车库的冷风正好缓解一下心率。他说了。脑子是长来做什么的?嘴又是长来做什么的?难道这些器官都是用来出卖他的吗?
“我喜欢你。我说喜欢你是犯法、破戒。行了吧?坐后座去。”
罗爱曜下巴一指,示意施霜景坐回车里。一米八的男孩,脸红得要滴血了,好不容易谈爱谈得血脉偾张,冷却下来岂不是太可惜?
施霜景满脑子都是罗爱曜那两句:我喜欢你。我说喜欢你是犯法、破戒。施霜景脑子晕乎乎地,拉开后座车门,一屁股栽下去了。没曾想罗爱曜也坐进后座,用冷冰冰的手托住施霜景的脸,还说:“真是好烫,正好帮我暖暖手。怎么,还想不想听?”
“想——听——”
“我喜欢你。我记挂你。你让我放心不下。”
施霜景说喜欢,用的是施霜景的方式。换到罗爱曜,罗爱曜也有他独有的视角。放不下,挂念他,很受牵动。这些感情不知道算不算喜欢。
不管这是不是喜欢,罗爱曜想,既然他不是人,他定不了,那施霜景来定,这也是无可厚非。施霜景既然觉得罗爱曜喜欢他,那罗爱曜大可以使用这个说法。一想到这无限容忍的一层,罗爱曜又想道,这不论是不是喜欢,总归是一枚钩子弯进了他空空荡荡的胸膛,勾不中心脏,倒是能牢牢地勾住他的金身。好厉害的钩子,好无用的金身。
罗爱曜坐进车后座,当然是有原因的。今晚,某种食欲一般的**非常泛滥。施霜景坐在罗爱曜腿上,两人本来是要亲的,可嘴碰上之前,手先碰上了。施霜景非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