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季杳杳跟在程宴一身后下楼。
盯着他的背影,回想两人刚才的谈话,季杳杳神色恍惚,脚步停顿。
陈诗斓从厨房出来,见她站在楼梯上不动,皱皱眉开口:“怎么了?”
季杳杳回神,快速坐到餐桌前,“妈我没事,可能还是有点感冒。”
“一会吃完饭,我还得去诊所打针。”
陈诗斓落座,反问她:“打针?”
程启明关心一句:“身体不舒服?”
“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看来陈诗斓没跟他说自己发烧的事,想想也对,她最怕麻烦程家人。
而后,季杳杳连忙摆手,“不用程叔叔,昨天下午发烧了,吃药没压下去,怕影响上课,我自己去诊所打了一针,现在好得差不多了。
程启明也并不强求,“那过会让宴一送你去,外面还下着雨呢。”
程宴一点头,故作要应下来,“行,我……”
闻声,季杳杳心里一惊,“也不用麻烦宴一哥了,诊所就在附近,雨也不大,我一会自己走去就好。”
说这话时,她偷偷瞥了眼程宴一,后者挑眉,没再发一言。
程宴一清楚季杳杳不敢再麻烦他。
程启明:“那先吃饭吧。”
季杳杳点头,视线落在桌上的餐盘,没有一个她爱吃的。
她紧紧握着筷子,余光中,陈诗斓笑容满面给程宴一夹菜。
“宴一,工作辛苦,阿姨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快尝尝这个鱼。”
程宴一笑笑:“谢谢陈姨,您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在明面上,他真的很会装。
显然,陈诗斓对这句话很受用,“你喜欢就好。”
一顿饭,她像个外人,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就连住校的事都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好像她的话题会扫眼前一家人的兴致。
程宴一吃得差不多,抽纸巾擦嘴的时候,忽然开口:“对了爸,我的车停在公司,明天早晨得麻烦徐叔送我。”
程启明放下碗筷,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徐叔明天得送杳杳上学。”
季杳杳挑着碗里米饭,她就算再笨,也听得出来程宴一故意在提醒她。
随后,她放下筷子,双手交叠放在餐桌上,看着眼前两人,“妈,程叔叔,我今天也考虑了一下,想申请住校。”
其实就算程宴一不提,过段时间她大概也会开口说。
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家,如果只维系表面客气,她还可以应对,但程宴一已经把话挑明了,她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
对季杳杳来说,或许住校更自由一点。
而且她很清楚,陈诗斓和程启明对她这个决定是千万个愿意的。
程启明:“杳杳,宿舍的环境肯定是没有家里好,你真的想好了?”
“嗯,想好了。”
程启明:“行,吃完饭我给你们主任打个电话,临时加个住校名额不是什么难事。”
旁边,陈诗斓没开口,默许她的决定。
季杳杳撑起笑容,“谢谢程叔叔。”
这一刻,她居然有短暂的解脱。
……
晚饭过后,季杳杳在玄关拿了把伞出门。
屋外,沥青路被水冲刷得亮晶晶。
夜间预报有雷阵雨,一直持续到明天早晨。
所幸这会还是小雨。
季杳杳撑着伞,耳边是水珠落在伞面的声音,她绕着暗处走,避免自己踩到水坑。
穿过主干路,她在小诊所门口收起伞,顺手甩了甩上面的雨水。
抬眸,季杳杳正准备推门的动作停住。
透过玻璃门,时远靠坐在铁椅上,他没穿校服,简单的白色短袖配牛仔裤,手臂上的绷带被拆下来,伤口红了一大片。
仰头,他双眼微闭,灯光下,他脖颈上的线条明朗。
他似乎淋了雨,头发湿漉漉的,衬衫有些贴身,隐隐约约能看到腹肌的轮廓。
许是察觉到不远处的目光,时远微微蹙眉,缓慢睁开双眼,往玻璃外看。
随后,四目相对,季杳杳别开脸,直接推开门。
几秒钟的穿堂风吹乱她的发梢,季杳杳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
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和时远打招呼,虽然两个人是同桌,但校内外不是一回事,更何况他们也只认识了一天,满打满算二十四小时。
万一时远希望她离自己远点呢?
她不太想被人讨厌。
在外面,每次遇到认识但关系并没有那么好的同学,季杳杳都会下意识躲避,背过身装作没看到,又或是快速逃离现场,怕真的碰上面。
明明两个人认识,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表现出熟悉,这种关系最尴尬。
更何况,时远总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如果她主动打招呼了,被冷处理怎么办?
她脑内互搏,还是打算装作没看见。
而眼前,时远视线没移开,主动启唇:“等一会吧,医生在里面。”
“好。”季杳杳愣了秒,目光扫一圈诊所内设,最后选择坐在时远后面的那张椅子上。
两个人之间掀起阵沉默,空气中静得能听见外面的雨声。
盯着他的后脑勺,季杳杳双手放在大腿上,把裤子揪得发皱。
有点尴尬。
想到刚刚他主动的事,季杳杳应该可以当做时远并没有那么排斥和她说话,继而她放心抛给前面人一个话题,“你不是住校吗?”
她听宋诗情说,一中给住校生配备了晚间食堂和医院。
时远偏头,让季杳杳看得到他的侧脸,“请假来换药。”
“现在是暑假,校医院关门了。”
“哦。”季杳杳目光落在他还没完成干的碎发上,问了句:“你没带伞吗?”
季杳杳有点疑惑,还是他提醒自己今晚会下雨。
时远应声:“宿舍里没有。”
没等季杳杳再开口,下一秒,医生拿着一次性针头和药瓶走出来,挂到季杳杳头顶上的钩子上,“小姑娘,今天感觉怎么样?”
季杳杳的视线跟着医生的动作,抬头看了看摇摇晃晃的药瓶,继而收回目光,回答问题,“有点没力气,但已经不发烧了。”
“行,再量一下体温,”医生从胸前的兜里掏出体温计甩了两下,看了眼度数后递给她,“哪只手?”
季杳杳把两只手握拳,抬起来看了几秒左手上还没恢复的血点,“右手吧。”
医生的动作很利索,涂上酒精,三两下就把手腕上的皮筋扯下来。
起身,医生婆婆边给季杳杳调输液速度,边看向坐在前面的男生。
“你那伤口都发炎了,是不是回去没好好换药消毒,而且不能碰烟酒……”
季杳杳一歪身体,就看见医生婆婆拉了个凳子坐在时远面前,边撕纱布边念叨,“你们这个年纪最重要的事是学习,不要天天打架,不然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中,最后连个大学都没上……”
季杳杳坐在他身后偷偷想,时远怎么会考不上大学呢?
时远伸着受伤的胳膊,涂药的时候,脸上看不出疼痛的表情,“没抽烟,来得时候淋雨了。”
医生婆婆缠绷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更不能碰水。”
闻声,季杳杳歪头,目光落在时远的耳廓,眨眨眼提议,“医生,我可以把伞借给他。”
之后的两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们会一直在同个班里,季杳杳还是很想跟时远好好相处的。
闻言,医生婆婆果断拒绝:“发烧更不能淋雨。”
“我家住在附近,回去帮他拿一把就好了。”季杳杳身体前倾,凑近他的耳边,呼出的气息有点热,“你愿意等我一会吗?”
侧目,时远的余光中,她的嘴唇距离自己很近,又薄又红。
停了几秒,时远再出声的时候,嗓子有点哑,“我愿意。”
得到回答,他视线中的季杳杳似乎笑了,眉眼弯弯。
医生婆婆给他绑好绷带,站起身开口:“行,这就处理好了,之后一周再观察一下,要是不发炎,就不用过来了,在学校里自己每天记得换药就成。”
时远收回自己的手臂,“谢谢。”
他起身,转头看到后面的季杳杳,因为扎了针,她似乎不太敢动手臂,一半肩膀都僵着。
目光交汇,季杳杳指了指自己头顶上的药瓶,“我可能还要一会。”
下一秒,时远忽然绕到她这一排,坐到季杳杳旁边,而后,从兜里掏出手机,“没事,说好了等你。”
这两瓶药滴得异常慢,医生婆婆来给她拔针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时远一直坐在她旁边,视线定格在手机上。
拔了针的季杳杳用另一只手压着伤口,防止流血。
窗外,已经有打闪的迹象,明海市这场雨来势汹汹,像直接从天上泼下一盆水。
季杳杳先起身,“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回去拿伞。”
想往前迈一步,可时远的长腿横在过道,挡住了前路。
季杳杳不明所以,偏头看他。
时远没有移开腿的想法,挑眉,在她身上打量,最后目光落在季杳杳的手上,启唇问:“你这样怎么打伞?”
好像是不太方便……
不等季杳杳回答,时远起身,先一步拿到了她放在门口的伞,“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季杳杳站在原地,从自己的伞看到他受伤的手臂,“那你再等我一会。”
随即,时远看着她跑到里面的配药室,不知道跟医生说了什么,半分钟后,她用胳膊夹着透明塑料袋,揽在怀里。
走近后,季杳杳抬了抬胳膊示意他,“给你的。”
时远拎过塑料袋,低头看里面的药,“给我?”
耳边,她的声音像清风,徐徐吹进心里,“嗯,这是碘伏,没那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