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梅雨季节的湿气像一层黏腻的薄膜,裹住了整个周末的午后。

吴葭蹲在储藏室的旧纸箱前,指尖划过积灰的相框时,

忽然被某样东西勾住了视线﹣﹣那本藏在最底下的毕业相册,封面的烫金校名早已被潮气浸得发乌,翻开时纸页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有只蝉在记忆深处振翅。

第二排左数第三个位置,少年举着篮球笑得露出小虎牙,蓝白校服的领口沾着片草屑,被阳光晒得微微发亮。

吴葭的指腹轻轻按在照片上,那里的纸质比别处更薄些﹣﹣十年了,她还是改不掉反复摩挲陈默笑脸的习惯。

"在想什么?"

门口传来的声音带着点刚淋过雨的湿润,吴葭手忙脚乱地合相册,却被金属搭扣硌到掌心。

陈默站在玄关换鞋,浅蓝色冲锋衣的下摆还滴着水,手里提着的保温袋冒着白汽,"阿姨说你念叨了好几天冰镇杨梅,刚在巷口那家老店抢的最后一盒。"

他脱鞋时弯腰的弧度和从前一模一样,吴葭望着他后颈被雨水打湿的发尾,忽然想起高中那次法治演讲比赛。

她攥着演讲稿在后台发抖,指尖触到纸页间夹着的小纸条,字迹张扬得像他本人:"紧张就看三楼左数第二扇窗,我给你举着大白菜玩偶。"

后来她站在领奖台上,果然看见三楼窗台晃着颗用绿卡纸做的白菜,而陈默被教导主任揪着耳朵往外拽,校服后背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粉笔灰。

庆功宴那天她去找他道谢,却在教学楼后的小巷撞见他被校霸堵着,嘴角破了还梗着脖子:"再骂她一句试试?"

"发什么呆?"陈默把杨梅倒进玻璃碗时,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手腕悬在碗上方,吴葭忽然发现那只曾经被她嘲笑"像暴发户"的劳力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道浅浅的疤痕一﹣那是高中时替她捡掉落的黑板擦,被钉子划的。

"上周那个家暴案的当事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丈夫在调解室里给妻子剥橘子,手指都掐进果皮里了还笑着说'她最爱吃这个',转头就把人推下楼梯。"

陈默往碗里撒白砂糖的手顿了顿,砂糖粒落在杨梅鲜红的果肉上,像突然下起了细雪。

"所以你害怕?"他转过身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怕所有温柔都是装的?"

冰箱的嗡鸣声突然变得清晰,吴葭盯着他洗得发白的棉 T 恤领口,那里磨出了圈细细的毛边。

大学分手那天,陈默也是穿着这件 T 恤,站在图书馆门口说:

"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当时摔了他送的钢笔,却没看见他转身时攥到发白的指节一一后来从他室友那里才知道,那天他刚接到家里的电话,父亲在工地摔断了腿。

"阿姨今天炖了排骨汤,"陈默把冰镇杨梅推到她面前,玻璃碗外凝着的水珠滴在茶几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说你小时候总趁老师板书,把橡皮屑弹到我后颈窝里。"

吴葭抓起一颗杨梅塞进嘴里,冰凉的酸甜瞬间炸开,却压不住喉咙口的哽咽。

她记得有次弹橡皮屑被抓包,陈默被罚站在走廊,却偷偷从口袋里摸出颗奶糖,趁老师转身塞进她手里,糖纸在掌心硌出细碎的纹路。

"笑什么?"陈默看着她突然弯起的嘴角,伸手想替她擦眼泪,指尖快要触到脸颊时猛地缩回,转而挠了挠自耳根,

"阿姨还说…"

"别说了。"吴葭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闷的,像被水汽泡软了,"陈默,你那时候为什么…"

"因为想让你过得好点啊。"他打断她的话,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雨丝。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正试图穿透云层,在他身后投下淡淡的光晕,

"就像现在这样,能看着你吃喜欢的杨梅,挺好的。"

吴葭抬起头时,看见陈默正把掉在桌上的杨梅核捡进垃圾桶,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

那些被时光腌渍过的记忆突然在舌尖绽开,酸的是他消失的那十年,甜的是此刻他指尖蹭到她手背时,像电流般窜过的微热。

玻璃碗里的杨梅还在冒着凉气,而某个被遗忘很久的夏天,似乎值着蝉鸣一起,悄悄爬回了这间潮湿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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熠熠人生(又名美人鱼泡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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