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刺客‘无影’重现江湖
虞惠王23年,三月十七。
云泽城。
梨花压枝,海风透骨。
清晨,侍女的尖叫划破了郭府的宁静。
人们冲进房间,只见榻上的男子早已气绝。他颈侧唯有一道细得几乎看不清的血痕,却深得致命。
塌边散落着楚国的竹简,敞开的漆盒里,楚国金币“郢爰”闪着冷光。
最令人脊背发凉的是现场。
太干净了,干净得诡异。没有多余的脚印,没有打斗痕迹,连窗栓都像是自己掉下来的。整座府邸几十号护卫,夜里巡逻站岗,竟无一人听到异响,更别说看见什么可疑人影了。
仿佛刺客是昨夜凭空出现在这屋里,一剑毙命,又凭空消失一般。
云泽陆令史闻讯,率兵封锁现场。
老仵作查验尸身,指腹反复摩挲颈间细痕,面色沉凝。
“一击毙命…干净利落…”老仵作声音干涩,“创口细薄如线,出血极少,却深及要害…这等手法…”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深深的忌惮,压低声音吐出一个令人心悸的名字:“像极了…‘无影’的承影剑。”
消息不胫而走。
富商郭裕,于云泽经营漆器、贩运楚货二十载,暗通虞国边军布防与粮道于楚,毙于家中。致命伤为颈部细如发丝之剑痕。
消失十年的楚国顶尖刺客‘无影’与其‘承影剑’——那柄传说杀人无痕的凶器——再次成为坊间最悚然的热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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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国,雄居中原腹地,是众诸侯国之首。
云泽坐落在虞国东南边陲,虽远离都城却沃野千里、富甲一方,有万户人家。
城中有座明月楼,是云泽最有名的乐坊,歌舞姬堪称一绝。慕名而来的政客商贾、文人墨客乃至贩夫走卒络绎不绝。
然而明月楼并非人人可进。
莫说这里消费极高,常人难以负担,更关键的是其主人乃是人称“活阎王”的萧无忌。
萧家是虞国国主的母族,家主萧白乃国主亲舅。
云泽远离王都,萧家便是此地的天。
萧无忌是萧家幼子,终日游手好闲,又称“鬼见愁”。
因此,能踏入明月楼的,大半非官即商。即便寻常布衣,也须有些身份才进得了门。
郭裕被杀的案子还未明朗,碍于他身份特殊,这些日子进出云泽查的很严,所以来明月楼的人也少了一些。
明月楼‘瑶光’雅间内,上等熏香与兰芷酿的酒气氤氲交织。
几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正围坐在一名模样甜美的歌姬身旁。
歌姬约莫十五六岁,穿戴讲究,腕上玉镯价值不菲。
为首的公子蟠身着纁色菱纹织锦深衣,油腻地笑着,手指径直摸向歌姬的手腕:“小娘子,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来陪哥哥们喝一杯!”
“喝了这杯,以后赵爷把你当自家妹子疼。”富商之子钱通奉承着。
歌姬抽回手,惊惶后退,撞在屏风上,声音发颤:“各位爷……妾身只唱曲儿,不陪酒……”
“懂,哥哥懂!”赵蟠涎着脸逼近,伸手又去拽她衣袖,“妹妹不陪酒?那哥哥陪你饮,总行吧?”
“没规矩!”旁边穿着靛蓝深衣、满面通红的孙旺发出阵阵怪笑,他将手中酒杯硬塞到歌姬嘴边,酒液晃出,“装什么清高!赵爷府里闷了这些天,难得出来松快松快!少坏了爷的兴致!”说着伸手就去扯她腰间的素色丝带,丝带瞬间松散。
“啊!放开!”歌姬尖叫,拼命扭动身体,护住衣襟,眼泪夺眶而出,“求求你们……”
门外小厮听着哭喊,哆嗦着劝:“几位爷!小乔姑娘是萧公子新寻的歌姬,确实是只唱曲儿、不陪酒!好姑娘店里有的是,我这就去叫那模样最标志的来,何必让她鬼哭狼嚎,扰了几位爷的雅兴?”
“滚蛋!”听到“萧无忌”三字,赵蟠怒火更炽。平日里萧无忌仗着皇亲身份处处压他一头,总让他不痛快。今日他偏要死磕到底——这云泽城,还轮不到他姓萧的只手遮天!
他冲上前狠踹小厮腿弯!
小厮惨叫仆倒,震得门框作响。
“萧无忌算个屁?不过是萧家见不得光的野杂种!”赵蟠唾沫横飞,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厮咆哮。
钱通缩着脖子凑近,声音压得极低:“赵爷,赵祖宗!这可是他的地盘……‘杂种’这话,千万收着点……”
“收?”赵蟠酒气上涌,嗓门更高,“我说错了吗?!谁不知道萧无忌的娘是个下贱歌姬!趁萧白醉酒爬了床……”
孙旺也变了脸色,打断他的话:“赵兄!好端端的提那‘活阎王’作甚?咱们……咱们只管吃酒!”
“我赵蟠是赵都尉的独子!他萧无忌能吃了我?!你们怕他,我赵蟠可不怕他。惹急了爷,把他这破店夷为平地!”
“小的不敢,不敢……爷尽兴就好……”小厮声音发虚。
赵蟠转身回到房内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跳,吼道:“再给小爷我抬一坛最烈的烧刀子来!今儿这酒,她灌也得灌,不灌也得灌!我赵蟠看上的姑娘,还没人敢说个‘不’字!”
正撕扯间,“哐当!”一声巨响!
雕花门板应声爆裂!
一个人影炮弹般砸了进来,狠狠撞翻门口两个短褐护卫,三人滚作一团。
“哎哟……”地上的人影蜷缩着呻吟,挣扎着想爬起来。
一片死寂。
“不会是那活阎王吧?!”钱通先跳了起来。
赵蟠和孙旺也心里一慌。
“谁?!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敢扫爷的兴?!”赵蟠脸色铁青,咆哮道。
地上那人总算扶着翻倒的矮足案几站稳。
他身形瘦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外衫,袍袖宽大,显得人很单薄。墨黑色长发垂腰,衬得脸色愈发白皙。
他狼狈地拍打身上的灰土木屑,连连作揖:“对不住各位爷……惊扰了……”
趁着混乱,那歌姬胡乱裹紧被撕扯开的衣衫,一闪身溜出门外,消失在回廊里。
“妈的!跑了?!”钱通怪叫一声。
赵蟠怒火攻心,两步冲上前,劈手揪住闯入者的衣襟,像拎小鸡似的提到眼前,咬牙切齿:“哪来的病秧子?!坏了爷的好事!信不信爷几个现在就办了你?!”手臂青筋暴起,狠狠将他掼向中央摆满酒菜的矮足案几!
砰!哗啦——!
那人砸在案几上,陶盘陶碗碎裂飞溅,他蜷着身子呛咳着。
门口的小厮连滚带爬进来跪下磕头:“赵……赵公子息怒!这位……这位是我们楼里请的调琴师苏离……苏师傅!他……他定是走错了门……”
“调琴的?”
赵蟠狞笑,一脚踹开碍事的小厮,走到案几边,居高临下盯着苏离。
他伸出两根手指,带着令人恶心的狎昵,用力捏住苏离的下巴,凑近了仔细看。
浑浊的酒气喷在苏离脸上。
赵蟠眼中邪光更盛,手指在那细腻的皮肤上掐了掐:“嘿!哥几个快瞧瞧!这小脸儿,细皮嫩肉的,比刚才那小娘们还水灵!”粗糙的手指划过苏离的脸颊。
“哈哈哈!”钱通、孙旺爆发出心领神会的哄笑,眼神黏腻地在苏离身上打转。
“苏……离,怕不是个姑娘吧,哈哈?让爷检查检查……”说着就动上了手。
苏离冲着赵蟠一顿捶胸猛咳,看着像有痨病似的。
赵蟠这才略带嫌弃的松开手,嘴角咧开恶意的笑,“调琴怎么调到你爷爷□□里来了!嗯?”
苏离抬起头,脸上竟没什么惧色,反而挤出一个温顺的笑容,“刚才……在隔壁屋里,陪爷玩了几把骰子,手气好,赢了几把。爷输不起,就被……扔了过来……”语气委屈,眼神却清亮地扫过赵蟠几人。
“哦?”赵蟠眉毛高高挑起,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你还会玩骰子?”
他上下打量着苏离细皮嫩肉的模样,兴趣陡增。
他拉过一个蒲团坐下,一脚踩在翻倒的案腿残骸上,对着桌上的苏离抬了抬下巴:“想死,还是想活?”
苏离缩了缩脖子,脸上挤出畏惧:“爷说笑了,自然是想活。”
“哼,”赵蟠扯出一个阴险的笑,“你坏了爷的好事,今儿要是放了你,爷的脸往哪搁?”
“不过嘛……爷也懂怜香惜玉。给你个机会!敢不敢跟爷赌一把?!”赵蟠笑的一脸油腻。
“赌什么?”
赵蟠嘿嘿一笑。
“就玩你拿手的——掷骰子!”
苏离笑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爷可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