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二四二】

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已经消失了。

方以寒缓缓睁开眼,眼前略显模糊的场景逐渐清晰了起来,却依然留在了战场前线。

而他看到的,却是隔着一层坚硬的地困结界,始终与战场中心的那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战斗的辛卯的背影。

他惊慌失措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却诧异地发现,原本应该和辛卯一起在战场上的何降与沈恽不见了踪影,只剩她一个人在苦苦支撑着。

方以寒慌张地往结界的内壁处跑去,半途中似乎还踉跄了一下。

然而地困结界似乎完全隔绝了内外,他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能看见辛卯被“流”的光球与光束击中,从伤口处迸出的血花。

而外面也听不见他疯狂敲打结界内壁的声响,更听不见他撕心裂肺的呼喊。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辛卯被瞬间移动至她眼前的“流”一爪毙命,缓缓向后,倒在了血泊中。

方以寒依然扯着嗓子,竭力地喊着她的名字,然而他发现,就连自己都开始听不见自己的吼声,而下一秒,他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辛卯……不要……啊!——”像是被猛地从凝滞的黑暗中扯出来的方以寒,终于意识到刚才的自己是在做噩梦,松了口气后,缓缓地睁开了眼。

只不过——

“卧槽啊!!——”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被眼前放大了好多倍的脸给吓了一大跳,如果不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可能就直接从床上蹦起来了。

脖颈里正吊着一只手臂的辛卯,原本只是来探望一下还在昏睡的方以寒的,却听到这人在睡梦中不知道在唧唧歪歪些什么,于是一好奇,探过身子凑近了去听,谁知这个人竟然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你大喊大叫啥?”辛卯不满地撇撇嘴,“被吓到的人应该是我好吧?”

“什……”方以寒极度气闷,“做了噩梦惊醒后,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成倍数放大的脸的人才有发言权吧?!”

辛卯听了,微妙地抬起唇角,视线略微下移,指着他的胸口说道:“你这才刚醒,悠着点,‘源’还没有完全恢复,指不定承受不住你这么猛烈的怒气。”

闻言,方以寒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心口处,而在对上对方玩味的笑容之后,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耍了。

窘迫的表情只在方以寒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旋即就变成了恼羞成怒:“辛卯,耍我很好玩是吧?”

然而下一秒,他就察觉到胸腔内部,和心脏相对称的右边的某一块区域开始隐隐作痛。

方以寒微微一咧嘴,眉头轻轻一皱,手掌摁在了那片区域上。

那是“源”所在的地方。

方以寒不解地望向辛卯的方向,似乎是在向她寻求解答。

辛卯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轻笑:“我都和你说了,你的‘源’还没有完全恢复,为什么不相信呢?”

方以寒愣了一下,却也自知理亏,挪开了视线:“……那你摆出那种戏谑的表情,我以为你又在开我玩笑。”

本来以为他会乖乖承认错误,却没想到,方以寒居然对她提出这样的指控。

辛卯也是一怔,旋即笑道:“那我们先不说这个。咱们先说说,你做了什么噩梦?”

方以寒好歹也是个经历了这么多战斗,也算得上是个老油条辰侍了吧,居然还能被一个噩梦吓成这个样子,她是真的非常好奇。

一回想起刚刚那个血淋淋的梦,方以寒又是一个冷颤,然而看了面前这满眼好奇的辛卯一眼,他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了,于是开始支支吾吾的:“就……也没什么,就是个噩梦而已。”

辛卯看他这扭扭捏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揣着一只受了伤还骨折了的手臂笑得前仰后合,还打趣道:“你这不会是梦见我出了什么问题,才慌张成这个样子吧?”

原本也就是一句开玩笑的话,谁知道这方以寒竟然沉默了。

他神情微妙地坐在病床上望着她,眼神里隐隐约约透出的点点怀疑像是在揣摩,辛卯是不是除了那些个奇奇怪怪的天赋技能以外,还有读心术这么个特异功能。

辛卯笑着笑着,突然觉得不对——怎么就她一个人这么乐呵,这方以寒怎么一点反应都没呢?

她又干巴巴地“呵呵”了两下,随后抬起眼,看向面前的方以寒——对方正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一双黢黑的眸子里承载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辛卯的笑于是僵在了脸上。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又是“哈哈”几声,随后在更加尴尬的气氛中,问出了一句有些不合时宜的话来:“啊这……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

方以寒没有回答,表情更加微妙了起来。

“……我去。”辛卯一边碎了一声,一边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挡住了嘴。

方以寒抿起嘴角,一言不发,就只是一直凝视着她。

而辛卯被这样的目光灼烫得,几乎以为自己脸上要被他烧出个洞来。

她略微挑了挑眉,无奈地抿抿嘴,打着绷带的手和完全被治好的手同时抬起来作投降状:“好了好了……你别这么看着我好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方以寒并没有立刻移开视线,而是继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才撇开脸,极其小声地说道:“……算了。”

见他是这种反应,辛卯有些窘迫。

她抬手搔了搔脸颊,沉吟了一会儿,接着继续问道:“嗯……那、我能问问,你刚才……具体是梦到了什么吗?额……我是说—— 你梦到了关于我的什么场景?能告诉我吗?”

像是再一次回忆起了令他感到不适的内容,方以寒眉头一皱,放在身侧的手也猛地攥紧了床单。

辛卯见状,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应该是从两人把感情说开了之后吧。可是辛卯又觉得……方以寒真正对自己有了不同寻常的感情的时间点,应该在这之前,甚至可能要早得多。

她敢断定,绝对是在两个人一同去往方家,出了那件他把自己送回人间界的事情之前。

可是她真的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他对自己会有这么深刻的感情,只是因为她是真正能够了解他的人吗?但是……但是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辛卯总觉得,似乎始终都不是平等的。

她对方以寒付出的情意,比之方以寒对她所付出的,好像总是少了一截,好像……始终没有办法和他的付出相持平。

她现在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了。

害怕哪一天,方以寒发现她给予自己的爱意,永远无法填补自己给予她的那一部分的时候,他会不会坚持不下去,就这么转身离开?

而在她心底里油然而生这样的恐惧的时候,方以寒突然出声了。

“……我梦到你一个人去对付方淮,何降、沈恽不知道去哪儿了。”方以寒垂下双眸,原先挺直的肩膀也微微向下塌去,又往前微微扣拢,“你一个人挡在我面前,隔着一层地困结界,我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撕心裂肺地喊你的名字,又眼睁睁瞧着你倒在一大片的血水里,不管怎么喊叫都看不见你有任何反应。”

辛卯闻言,愣怔地看向他。

他担心自己……竟然担心到这种程度,连在昏睡中,在睡梦中,都翻涌着这样深的恐惧。

辛卯只觉得心里的愧疚感,好像越来越深了。

“而之后……”方以寒转过脸来,眸光深邃地望着她,“我越来越听不见自己的叫喊,后来就醒了。”

他看见辛卯脖颈里依旧是挂着那条手臂,而脑袋像是因为歉疚低垂着,便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她露出的半张脸,继续说道:“再后来嘛,就被你凑得那么近,放得那么大的脸给吓了一大跳。”

说出这句打趣言语的方以寒,他的本意其实是想把辛卯给逗炸毛的,谁知道后者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依然是低垂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方以寒叹了口气,抄起两手,闭了闭眼,神色无奈地喊她:“辛卯。”

对方没有反应。

“辛卯。”他又加重了几分语气。

依然没有反应。

方以寒抿了抿唇,略微向辛卯的方向倾过身子,抬手轻轻握住了她折在身前的那只手臂的手肘,语气更为认真地唤道:“辛卯——”

而被喊到名字的辛卯一个激灵,受伤的手差点撞到方以寒的手指:“啊、啊?!”

方以寒无奈地看着她,旋即做出了一个令辛卯十分震惊的动作——他伸出手,用手掌轻柔地托住了她的脸颊。

“能够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拯救别人,怎么能说自己的感情比不上其他人的炙热呢?”方以寒笑意温和,落在她颧骨上的拇指略略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皮肤。

“至少……我能感觉得到你对我倾注的心意,并不比我对你的要少。”

如果她的喜欢,真的没有自己喜欢她那么多,那么又怎么会在消除记忆的术法解除后,依然义无反顾地深入敌营,赌上自己的一切去救他?

他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方以寒轻轻地将人揽到自己怀里,同时又把身体挪到床沿,好让两个人相拥的姿势没有那么的别扭。

但他不会说些什么“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大话。

他能做的,只有在有限的时间内,尽自己所能,陪着她走最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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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界社畜只想回家
连载中碎花剪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