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跖成功地从自己眼前消失了身形,江云邈满意地轻哼一声,随后拍了拍手掌,自己也一个瞬身,在原地不见了踪影。
正低着头拨弄着终端,百无聊赖地逛着寰塔论坛的向逸恺,突然察觉到了一股略显陌生的气息,旋即眼神一凛,目光锐利地直指许睿病床的床尾。
藏在他的衣袖里的暗器,已然蓄势待发。
然而,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向逸恺愣了一下——
对方是以四肢着地的姿势出现在他面前的,而那张脸显然也是一副苍白无力的模样。
下一秒,向逸恺就见到他一瞬间鼓起的腮帮子,还有惊慌失措地捂住嘴巴的双手。
他于是眉毛一挑,当即便一脚勾来床头柜边的垃圾桶,很是迅速地塞到青年的面前。
末了,他还煞有介事地对着青年点点头:“可以了。”
陈跖眼泪汪汪地抬眸看他一眼:“唔……谢谢——呕……呜哇——”
向逸恺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抬手蹭了蹭鼻尖,又皱了皱鼻子,欲盖弥彰地捏了一下。
“……小事。”
就是这味儿好像……有那么一点大。
等到他终于缓过来后,向逸恺抿着唇角,好心地替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陈跖抱着玻璃杯,咕嘟咕嘟地往下灌,直把这一杯水全给一口气喝完,才抬起脸喟叹一声,又把垃圾桶给推回原来的位置,颤颤悠悠地站起来,朝向逸恺打招呼道:“您好,我是来给许小姐进行诊断和初步治疗的。”
向逸恺两手抄起,微微凑近了看他,眯起眼睛打量了陈跖一会儿,随后才点了点头:“嗯,没问题,应该是江少说的那位。”
陈跖:“……”
……怎么这位和刚刚的那位江家少爷一副德行,这动作……怎么看着跟狗嗅来嗅去的动作差不了多少……
尽管如此,陈跖也没想着在这些事上和他们两位多掰扯。
医者面前,病患为大。
陈跖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还未恢复意识的女孩儿——她就是江少口中的这位,名叫许睿的病人。
据玉部长的描述,这位小姐应该是左眼使用过度造成的脉冲流失过快,可能是这个原因引起的某种休克。
不过具体情况,因为玉部长也没有见过病人,从未进行过诊断,于是也并未详细描述,说只是根据江云邈的叙述进行了一个初步的判断,到底是什么症状,以及为何会失去意识,还是需要他来进行临床判断。
陈跖对着向逸恺微微颔首,随后挤到了他跟前去,细细检查起许睿的情况来。
由于提前得知陈跖要对许睿进行一个生命体征的维持,江云邈通过远程控制,在将前者送去许睿那儿的同时便已经解除了那顶“巽风罩”的预备启动术式。
因此现在,陈跖能够顺利地对许睿进行检查。
医疗人员的特殊脉冲从许睿的手腕处没入她的体内,在其身体各处循环了一遍后,最终停留在她带有血迹的左眼处。
陈跖见状,愣了一下,随后又皱起了眉头。
而下一秒,许睿的左眼像是被迫张开了一般,眼皮狠狠地颤抖着,眼眸也在痛苦地抖动。
陈跖立刻将那一点儿停留在她左眼的脉冲回收,随后转过头,十分严肃地对着向逸恺说道:“您是叫……向先生吗?”
向逸恺一怔,“嗯”地应了一声,接着问道:“怎么了?”
陈跖一边弯腰从自己的医疗箱里取出橡胶手套,又给自己的双手消了消毒,一边头也不抬地对向逸恺说道:“原本是说,让我为许小姐维持生命体征,等到我们玉部长为另一名病人治疗完毕后再为许小姐进行眼睛的治疗的。但是我刚才检查了一下,许小姐的情况非常严峻,不能再拖下去了。”
向逸恺闻言,脑袋“嗡”地一下,说话也变得不太顺畅:“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许小姐的眼睛应该是印刻了某一种咒术在其中,而造成她现在的昏迷的,正是这种咒术对其自身脉冲的不断吞噬。而现在,她的脉冲已经耗尽,不够再对这一被发动的咒术提供养料,它便开始吞噬许小姐的生命力了。”
向逸恺愣怔地看着陈跖小心地攀上了病床,随后跪坐在许睿的身边,一手扶着她的脸庞,一手伸出食指与中指并拢着泛起了蓝色的浅淡光芒,轻柔地点在了她的左眼眼皮之上。
“这种咒术对人体生命力的吞噬,都是从其所印刻的部位开始体现。而现在,许小姐的左眼开始充血,正是她的眼球被咒术腐蚀的前兆,”陈跖继续说道,“如果放着不管,等到玉部长过来再处理的话,可能她的左眼球已经坏死。”
闻言,向逸恺皱了皱眉头,神色凝重地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更甚者,很有可能会因此影响到面部与脑部的神经。”
向逸恺稍稍低下头,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后问道:“……那我现在能做什么?”
陈跖表情严肃,额角已然开始渗出了汗珠:“先立刻替我们建立保护结界,然后通知江家少爷和玉部长。”他略微顿了一顿,随后补充道:“我知道这有些擅作主张,但是现在情况危急,我来不及向玉部长请示了,只能请你相信我的判断。”
向逸恺二话不说开始一手拉起巽风罩,一手在终端上发送消息:“性命攸关的事情,我除了相信你,别无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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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人渐渐睁开了双眼,还在替她治疗的玉昭影,以及站在病床边守着保护其安全的江云邈都是松了口气。
才刚刚醒过来,辛卯的视野还不怎么清晰,略显模糊的视线让她双眼的焦点都跟着模糊不清。
她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却被跪在她床边的女性阻止了:“不行,你现在还不能动。”
辛卯略微皱了皱眉头,视线终于渐渐清晰起来:“……是……昭影吗?”
“是我,”床边的人影轻声回答,“你失血过多,但是好在似乎身上被施加了一道保护术法,一直吊着你一口气,撑到了我赶回来。现在我还在对你进行治疗,输血也在进行中,你别乱动。”
辛卯闻言,闭上双眼,乖乖地躺了回去。
而就这么躺下闭目养神了才不过几秒钟,她又睁开了眼,还一惊一乍的,差点又要一个仰卧起坐。
跪坐在她身侧的玉昭影叹了口气:“……江云邈。”
“唉……知道了知道了。”
这话音还未完全落地,站在床边的颀长人影忽而一动,一个闪身来到病床的床头,抬手便把要起身的辛卯的肩膀给摁牢在了床板上。
辛卯一怔,紧接着便是直冲脑门的一股怒气。正要用力挣脱对方的桎梏,却在看清了来人的容貌后一愣:“老、老江?”
江云邈听见她这么叫自己,抿了抿嘴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哎。”
稍稍一顿,他又一撇嘴:“不是我说……您就不能老实点?”
一旁还维持着替她治疗的姿态的玉昭影又是一个叹气,随后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辛卯将脸转过去,面对着玉昭影,却不发一言。
“许睿已经没事了,”玉昭影面色平静地对上她的双眼,然而接着又敛去了目光,垂眸盯着自己虚放在辛卯伤口处的双手,“只不过,她的那只左眼……可能……”
玉昭影没有继续说下去,辛卯已经慢慢合上眼,心里了然。
因为她看见了对方收敛目光的时候,露出的不忍的神色。
“是这样……啊。”辛卯自鼻腔逸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叹息。
战况都如此激烈,所有人都这样拼命了,却还是让许睿作出了这种牺牲。
站在她床头的江云邈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家小师妹的低落情绪,忍不住出声开导她:“许睿的确牺牲了一只眼睛。可是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你的老祖宗在你身上施下的的保护术法,恐怕现在……你就是冰冷地躺在这儿的一具尸体了。”
“老祖宗?”辛卯敏锐地捕捉到了江云邈话里的重点,“你是说……”
听他这么一说,辛卯心里便有了底,大概知道这保护术法是从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上来的,但是依然不太确定。
江云邈依然两只手摁住了辛卯的肩膀不让她乱动,一边微微颔首道:“你猜得不错,就是在当时我们去辛氏旧址地下的暗室的时候。”
辛卯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扶额,然而划开了一道口子的左手暂时动弹不得,只能抬起右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别告诉我……这个保护术法,是在我翻动那个术法大全的时候,跟着钻进我脑子里那么多术法一起跑到我身上的?”
江云邈点了点头:“对,没错,不愧是你。”
“……什么不愧是我,这句话是在这种时候用的吗?!”
而此时此刻,辛卯注意到了跪坐在一边,很久都没有出声的玉昭影。
她看着始终低垂着眼眸的女孩儿,眨了眨眼,问道:“昭影,怎么了吗?”
突然被点到名的玉昭影有些不知所措,就连手中为辛卯治疗的光团都是微微一颤。
而辛卯发现,自己这么一问,不仅仅是玉昭影,就连制住她的江云邈的表情都有些微妙起来。
不过她并未着急再次发问,而是默默地等待玉昭影自己开口。
玉昭影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纠结些什么,显得有些痛苦,随后又咬了咬下唇,好像是在下定决心。
她看了玉昭影一会儿,将她微小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而最终不出辛卯所料,玉昭影抿了抿唇,开口了。
“辛卯,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她虽然看出了玉昭影有心事,却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答案。
“道歉?”
玉昭影点了点头,抬起的眸子里,神色认真而又苦涩。
“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