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阳结界碎裂的声音并不算惊天动地,然而却让特区内的人都为之惊慌失措。
这相当于一种信号,在警告所有人,那只被封印在中心圈内的怪物已经突破了封印,而且……他已经冲破了中心圈,或许再过一会儿就会突破辛卯设置的最后一道屏障。
六阳结界的碎裂,只给所有人传达了一个信息——里面的怪物,随时随地都有冲出来,威胁到他们生命的可能。
原本靠坐在地困结界外的方以寒此时此刻站起身来,观望了一下还在碎裂的结界范围内的辰侍和医疗人员。
毕竟全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士,遇到这种情况也没人惊慌,甚至还自动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战力的分布,只留下了一部分实力最强者在原地,一圈一圈地依照战力而逐层排布,随时随地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而此时此刻,方以寒也一样做好了迎击的准备,甚至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收纳匣,从中取了一枚恢复药丸放入口中。
稍稍咀嚼了几下后,他察觉到身体深处的脉冲正在从源头处缓缓地奔涌而出,只是与此同时,满溢出脉冲的地方也开始隐隐约约地疼了起来。
他微微皱起眉头,伸手捂住隐隐作痛的下腹部,咬着后牙忍耐着。
这就是恢复药丸的副作用。
因为其强行催动了身体内脉冲的制造,相当于在提前预支自己的脉冲,和透支自己的身体机能没什么区别。
然而,他也才服下了恢复药丸没多久,面前的地困结界便出现了裂痕。
方以寒的瞳孔骤然缩紧,心脏猛地一跳,尖锐的疼痛彻底盖过了恢复药丸引起的副作用。
他咬了咬后牙,又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旋即眉头苦涩地皱紧,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明明做好了准备,可是当他真的要面对这一事实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苦痛萦绕在心头。
就像是有一把刀刃被磨钝的匕首,对准了他的胸口,刀尖硬生生地顶入心脏,缓慢而阻滞地没入血液跳动着的最深处,残忍地在其中左右搅动,后又慢慢地被拔出。
明明没有带出分毫的血肉,留下的那不大不小的空洞却漆黑得可怕,甚至……
方以寒揪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料。
甚至,还能感觉到刺骨而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将那空洞里的血液吹到干涸、结块,化作暗红色的齑粉,窸窸窣窣地从里头掉出来。
随着裂纹在眼前渐渐裂得更长更深,方以寒只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黑漆漆的窟窿也被越捅越大。
他几乎疼得要站不住脚。
但是作为辰侍的责任感支撑着他继续面对眼前的一切。
无论“蚀”有多么强大,面对并拼尽全力去斩杀,就算是死在对方的利爪之下,那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地困结界在他面前崩裂的一瞬间,方以寒的神色虽然痛苦,但是更多的却是坚定。
不过……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
伴随着结界的碎裂一同在他面前出现的还有一道黑影。
方以寒反应极其迅速地在自己面前拉起了半个巽风罩,挡住了对方的背脊,同时也为其做了个缓冲。
挡住了这极度剧烈的冲击的同时,方以寒也被迫往后退了一大段距离,鞋底推着地面的土层一直向后,等彻底将冲击缓解停下后,方以寒的鞋底后方已然堆起了一个小土堆。
他的两边也同时飞出了两道身影,左边的人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后稳稳地半跪在地,停得十分稳当,而另一边的人以和他同样的姿态受住了冲击,直接将地面刨出了一道浅浅的凹坑。
方以寒愣了一下,随即那颗悬在空中,并不断剧烈作痛的心脏放了下来,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似的,又疼又空。
三个人都还有行动能力,说明他们都没什么事,方以寒不由得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发现右侧的白色身影似乎有那么一点儿熟悉,微微一愣,随后定睛一看——右边站定的那个人正是一头华发的辛卯,于是便又是狠狠地一愣。
……既然辛卯站在自己的右边,那……那现在这个几乎半躺在他身上的家伙又是谁?
他定了定神转过头,只是非常随意地瞥了一眼被自己用手臂挡下做缓冲的人,就发现了那一头扎眼的红发——是何降。
方以寒猛地黑了脸,毫不客气地往后退了半步。
还借着力半靠在他身上的某位红发青年,背后突然卸了力气,当即便往后一个趔趄,差点就直接在那么多人面前摔个屁股蹲。
何降也没憋着,当场就翻了个白眼,稍稍回了回头骂道:“……方以寒,你小子够辣手的啊?”
方以寒板着一张脸,又默默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站在两人的两侧的辛卯和沈恽,听见他俩的动静,稍稍侧过脸来瞧了一眼情况,旋即纷纷无奈地转回脸去。
方以寒显然彻底无视了这个刚才拿自己当缓冲垫的家伙——虽然他被冲击力给撞出来怼到方以寒身上的时候,确实没有料到后者会站在自己身后——只是语气平静地对另外两人说道:“各位,本人虽然刚才已经服用了恢复药丸,但是目前的战斗力显然比不上在场的几位,我先往后退了。”
沈恽“嗯”了一声,辛卯毫不客气地回了一个“哦”字,何降倒吸一口气,原本想要再怼他几句,但是想想也有道理,现在又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于是便熄了火。
然而下一秒,让三人都又诧异又无语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说着要往后退的方以寒,只是向右后方稍稍走了几步,随后又往右前方动了几步,直接站到了辛卯的左后方。
沈恽、何降和辛卯:“……?”
三人此时此刻倒是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发出不解的疑问——他方以寒有事吗?
不是说要往后退?……虽然这确实是往后退了,但是这个好像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往后退”吧?!
何降这下是真的有点发毛了,厉声问他:“方以寒——你跟我们在这儿开玩笑呢?”
方以寒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高声回答:“没有。”
何降听见他的声音后,整个人稍稍一愣,眼底铺开了一层意味深长。
而辛卯挑了一下一边的眉毛,但却没有再往后看,只是沉声问着身后的青年道:“方以寒,你在搞什么?”
被点到名字的某人闻声倒是微微抬起唇角,轻笑一声,随后小声地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生气了?”
辛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然而脸色却沉了几分。
站在她身后的方以寒抬眸看她,眼神柔和。
他闭了闭眼,说:“别急,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辛卯又是一挑眉,面色稍霁,显然心情好了那么一些,而接下来,她也没再在这之上多加纠缠,而是迅速收回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方淮的身上。
不知道什么原因,方淮此时此刻停留在了原地,没有再往前一步。
“……怎么回事?”辛卯稍稍侧过脸,但是视线没有离开方淮一分一毫,只是问另一边的两名青年。
毕竟他们两位的战斗经验比自己更充足,想必对于这样的情况会更了解一些。
沈恽皱了皱眉头,抿起唇角,声线低沉道:“不清楚,但是我觉得我们不能降低警惕心。虽然刚才他已经接触到了你的血液,并且和历史上所记载的‘流’有些区别,但是我们也不能确定,所谓辛氏一族的血液对‘流’有致死效果这一点,究竟是真是假。更何况……”
他微微停顿,双眸稍稍虚起了几分,随后又继续道:“他现在看起来,似乎只是在智力程度上比在成为完全体之前更低了,在纯粹的战斗力上不只是与之前相比更强,恐怕……比我们在场的这些,都要更强一些。”
何降仍然保持着沉默,然而他凝重的表情,则是在变相地认同沈恽所作出的分析。
辛卯闻言,脸色稍沉了几分。
的确,就在刚才中心圈破裂之后的交手时,她也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
现在完完全全变成了“流”的完全体的方淮,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他已经失去了理智,可是在战斗力上,他们三个人对上这个家伙,怕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而当下虽然多了个方以寒,可他先前为了能够制服面前的这个怪物,已经将几乎所有的脉冲都传输给了她辛卯,尽管在地困结界被方淮破坏之前他及时服下了恢复药丸,但这个药丸是有副作用的。
方以寒现在怕不是忍受着身体深处,脉冲涌出之处的隐痛站在这里。
他的脉冲应该是暂时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他本人的状态,以及在这种状态下能发挥多少实力,都存在的极大的不确定性。
说句难听的,指不定就是他们战斗时隐藏的爆雷。
但就算撇开这些不稳定因素,加上一个完全状态的方以寒,他们四个的胜算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也就是说……辛卯看了眼那个像是愣在了原地,长着人的体型,却拥有着一副野兽外貌的怪物,自嘴角溢出一声碎语。
尽管真的很不想承认,但是……
她仰起头,正视着前方,眼底迸出锐利的光来。
对上现在的方淮,或许只能来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