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这一消息的向逸恺,转身便要朝着六阳结界中心圈的方向而去,却被身后的姚徵一把扯住了后领。
“你小子想去哪儿?”姚徵刚才还显得无所谓,此时此刻却是板起了一张脸,“你个实力还没有辛卯强的小菜鸡,就这么冲过去,是真的想送死吗?”
“……嘁。”向逸恺闻言,不甘心地碎了一声,随后理直气壮地转过身,对着姚徵说出了一番听起来似乎没过脑子的话来,“就算我实力不够,好歹还能去当个肉盾,不像你,明明有那个实力却还对别人见死不救。”
最后四个字他似乎是刻意加重了语气,听得姚徵又是一皱眉。
她叹了口气,却松开了向逸恺的领子。
“在你眼里,你姐姐我就是这种形象?”姚徵虽然是笑着的,然而表情却显得有些无奈,眼神中流露出的些许暖意,也像是在看着自己最亲近宠溺的弟弟。
“不然呢?”向逸恺显然对于姚徵刚才表露出的,想通过牺牲辛卯一人换来所有人的平静生活的想法,依然感到十分愤怒,就连语气都显得不太友善,“自己送死,总比送人去死这事让人更加心安吧?”
这话说得其实很重,向逸恺也心知肚明。
姚徵是他从小到大最亲近的姐姐,他一直以来都很尊敬她,也因为她成为了南区镇守部的部长而觉得很自豪,可是他却发现,自从姚徵坐上了高位之后,好像变得和以前那个亲切又爽朗的堂姐不一样了。
如果有可能,他不希望这样用锋利的言语刺伤对方。
但或许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最喜欢的姐姐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又或者是叛逆期心理作祟,他才气得口不择言,忍不住用上了这样尖锐的语气。
姚徵抿了抿唇,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你还不知道吧?沈恽何降已经到达现场了。而且……像辛从安那么聪明又有远见的人,会任由自己这唯一的后代去送死吗?”
听姚徵这么一说,向逸恺又愣住了。
辛……辛从安?这位应该就是历史上记载的那位“从安”塔主吧?因为地位太高,事迹又过于显赫,因此没有办法将其彻底从历史上抹去,那些家伙不得已只能将她的姓氏给去掉。
不过听姚徵的意思,应该是辛塔主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也就是说……”
姚徵两手环抱在胸前,撇了撇嘴角,说:“其实也不怪你,那种程度的术法,你没感觉到其实也情有可原。”
什么意思……
被她这么一说,向逸恺更懵了。
意思就是说……辛卯身上,被施加了某种保护的术法吗?
“就像你所想的那样,”姚徵说,“她的身上被施加了一种保护的术法。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已经失传的一种秘术,需要付出某种代价,来换取施术者想要的东西。”
向逸恺忽而想到了“祛流事件”的那一段描述——在对那头怪物使出最后一击的那一刻,从安塔主突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失去了意识。而为“流”送上最后一击的,是来自于冯家的一位青年……
“祛流事件”到此便彻底结束了。
而至于那个冠以冯家姓氏的青年,向逸恺却总是记不清,尽管他也是被记录在塔主名录上的一位。
这样看来,恐怕是辛从安当时便预料到了之后的事,而为了保护自己仅存的唯一后代,使用了某种失传的秘术,凭借自己的一条命,来换取这个她根本未曾谋面的后代的一命。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连名字和长相都不知道的辛卯,当时的辛从安,或许真的能够从“祛流事件”中存活下来的。
可是转念一想,这又是何等恐怖的预知能力。同样的,因为预料到了自己的族人会被全灭,所以她也不愿独活于世。
他无法独自评判这样的行为是否伟大,但是他敢断定——辛从安,是真的爱着自己的族人的,无论是离开的,还是活着的,又或者是还未出世的、未曾谋面的那些族人,她都真切地爱着他们。
向逸恺抿了抿唇。
听说由辛从安担任塔主的那几年,时空域的百姓都生活得很不错,几乎看不见贫穷得揭不开锅的家庭,而教育的普及度也是历年以来最高的几年。
据说一直到今天,时空域的贫富差距都维持在比较小的范围之内,都是在吃辛从安任职期间的老本——虽然这差距已经越来越大,但是还处在社会结构足够承受的程度以内。
如果……如果那些个氏族的家主,以及历任的塔主都是辛从安一般的人,那或许就不会出现像方以寒那样童年如此痛苦的人。
或许谈不上完全没有,但好歹会少一些。
“所以啊,”姚徵微笑着揽住向逸恺的肩膀,“用不着担心,你能想到的,人家大佬指不定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考虑好了,甚至还做出了对策呢。”
闻言,向逸恺的脸颊和耳朵立刻就红了。
他抬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后,声若蚊呐地和姚徵道歉:“刚才……对不起。”
姚徵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反问道:“对不起?你指什么?”
这听起来也不知道是刻意逗向逸恺呢,还是真的为了表示自己不在意。
向逸恺单单从姚徵的语气中摸不出她的真实意图,于是转头看了她一眼。
然而视线还没触及对方的双眼,他就被一双手给重重地摁了一下脑袋,紧接着便是对着他的头发一通胡乱地蹂躏。
“啧……你干嘛?!”向逸恺被揉得头都抬不起来,自然也没法去观察姚徵的神色,只能乱七八糟地挥着手,想要制止姚徵揉乱他头发的行为,却好像怎么都拍不到对方的手,倒是差点每一次都打到自己的头。
姚徵其实本来是通过这种方式小小地报复恶作剧一下的,却没想到,被向逸恺这种手忙脚乱的状态给取悦了。
于是她心情大好地咧嘴一笑,放过他的同时轻轻推了他肩膀一把,后者也因此轻轻踉跄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因此而摔倒,只是稍稍愣了一下,露出了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回过身去看着姚徵。
从小玩到大的堂姐一手环在身前,另一手对着他挥了挥,脸上还挂着无奈的笑:“别在这儿耗着了,趁现在,赶紧去医疗部看一下自己的伤吧。”
姚徵说着,对着向逸恺的身上扬了扬下巴:“刚刚虽然辛卯替你挡下了那么多冲击力,但是你的后背在凹凸不平的碎石地面上滑行翻滚了那么长一段距离,早就蹭破一大块皮肤了吧。”
向逸恺吸了口气,正想反驳,然而背后传来的越来越火辣辣的感觉让他没法再继续忽视下去了。
他不情不愿地发出一声叹息,稍稍侧倾着身子,望了一眼姚徵身后远处,还被袚魂钉钉死在地面上的方炁,抿了抿唇,随后才朝着反方向走去。
然而没走出几步,他便回过头去,一脸别扭地指着姚徵,说:“你!……你也要注意点,别受伤了,虽然我知道你很强,但是……你也得小心。”
姚徵没料到向逸恺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旋即叉着腰笑骂道:“知道了臭小子——怎么跟我妈一样。”
向逸恺闻言,太阳穴猛地一跳,咬牙切齿地回答:“……真是。不爱听拉倒,当我没说过。”
听他的语气,多半是因为自己刚才说他和自己妈妈一样,又开始不情不愿了。
姚徵笑了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她微微一顿,见向逸恺快要回头了,随即轻声说道:“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小恺。”
难得听她不那么吊儿郎当地喊自己的外号,向逸恺一愣。
但也只不过一瞬而已,他又恢复了之前始终平静的表情,看起来似乎任何事的发生都不能使他的情绪产生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转过身去,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旋即背对着姚徵朝着她挥了挥手。
姚徵见状,笑着摇了摇头。
直到向逸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视线尽头,方炁背上的袚魂钉这才化作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刚才还算得上狡黠而和煦的笑容忽而冷了下来。
姚徵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方炁的方向也走得缓慢,然而眼神却是死死锁定了方炁背后已经在渐渐愈合的窟窿。
“哦?已经开始恢复了?”
姚徵的声线已经完全听不出刚才和辛卯、向逸恺二人对话时的温度。
此时此刻的姚徵,看着更像一个没有任何人气的修罗,浑身迸发出的气场甚至让趴伏在地面的方炁都开始瑟瑟发抖。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不再完全是单纯的辰侍,已然是半个野兽的关系,自身的对于强烈杀意的直觉,比之先前还只是辰侍的时候的他,要更为敏锐。
因此在这个时候,几乎要和体内的“蚀”细胞完全融合的方炁,在面对姚徵爆发的杀意时,反倒变得动弹不得了。
在给自己移植了“蚀”细胞后,方炁以为自己确确实实地得到了更强大的力量,也得到了超越所有辰侍的机会。
然而在面对那样压倒性的力量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在绝对的强大面前,任何为了突破自身限制的实力提升,都只是跳梁小丑一般的行为。
一直以来为了自己的智慧和终于得到实力突破的方炁,头一次在心里升腾起了悔意。
姚徵冷笑了一声:“后悔吗?变成了半个怪物之后,反而在正常人面前不得动弹了。”
“算了,现在这个状态,我看你连开口都困难。”
姚徵的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意,随即闭了闭眼,抬起右脚,毫不留情地踏在了方炁的后脑上。
“你说……”她的笑声听起来无比的阴冷,“是先把你刚才伤了我弟弟的两只手给砍了,还是先把你这动了歪脑筋的脑袋给切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