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海上监狱的所有灯光亮了，整个花园都变得通明，亮如白昼。
正中央的巍峨教堂也脱开了夜幕的掩饰，纯白的外墙同岁月抗争得胜，列缺霹雳给它带来的时空错位感轰然消散，只觉得它纯白得唬人。
谢夭看到有一只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很安静。
“请在监狱门外的客人来到角斗场观摩表演，请在不属于自己楼层的客人来到角斗场参加小游戏。”
广播的平稳冷漠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尖锐刺耳的电音尖啸。
“ha……ha……ha……”是缓慢而又压抑着的疯狂笑声，几乎只有气音，被不能过审的喘息声掩盖。
“各位来宾，入乡随俗，否则会有惩罚哦。”广播的声音依旧冷静压抑，如同机械，只是带上了一些沙哑。
花灼从中听出了一些笑声残余的疯狂，让他想到了血液和残暴。
“这是第二次机会哦。”
乌鸦从盘旋在他们的头顶突然改变轨迹，俯冲而下，又在临近谢夭的手臂时略微停下，变成了一张金属的薄片。
黑色的金属上明明白白的镌刻着白色底的英文花体小字，有几分精致。
——不要听广播的命令，侍者是精神分裂。
谢夭缓缓地念出，皱了皱眉，这时间太过巧合，简直就像是“雪中送炭”了。谢夭盯着金属的薄片，他刚才感肯定自己看到的是乌鸦。
炼金术师。
这四个大字一个一个蹦在了他的脑海中，无可忽视。
爱德华金黄色眼瞳的眯眯眼笑得渗人又欠揍，谢夭不自觉握拳掰了掰手指，指骨关节处发出清晰的响声。
花灼微微偏头，只瞟了一眼那片金属便冷笑一声。
谢夭立刻会意——赶紧去角斗场。
就在这时，欢快的音乐突然响起，就在教堂的底下，他们此时正下方的足下，清晰又有被深埋底下的沉闷感。
【马戏团已经在候场啦！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就开场！哒哒哒！】
一个分不清男女小孩似乎很高兴地宣读着他们的死期。
【哒哒哒！】两个小女孩的声音。
【哒哒哒！】三个。
……
知道分辨不出这是人声还是一阵密集的鼓点。
谢夭看见花灼头顶上出现了倒计时。
十分钟。
对于谢夭这样熟悉海上监狱的人绰绰有余，但对于初来乍到的“来宾”来说这近乎不可能。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一定是一个副本了，而在副本里每一句话都不会是废话，无理由无推理地违反副本命令是必死flag。
这哪里是在给他们机会，这分明就是死刑延期。
时间不容耽搁了，谢夭拉起花灼的手，转身随意走进了00123号监楼，楼梯的铁板在无助地发出巨响，这个步频和脚步声音大小可以判定这是两个人类。
这两个同样不守规矩的人类正在往楼下走。
方向错了。
谢夭犹豫了一下，毕竟是人类同胞。花灼捏了捏谢夭的手，表示同意。
谢夭上楼，迎上下楼的一对父子，父亲看上去五十多，微微有些发福，看起来有些壮硕，儿子和谢夭一般高，细瘦非常，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就像他当初看到爱德华时一样的针扎感。谢夭拽住为首父亲的胳膊，拉着他就像上走，那个父亲一边发出粗野的尖叫一边辱骂，儿子死死地盯着谢夭不说话。
最终那个壮汉父亲还是屈服于谢夭惊人的臂力之下，被提溜着往上走，花灼用骨刺挑开父亲另一只手里偷偷拿出的小刀，神色微凉。
通道在监楼尖塔的最上层，整个监楼是一种回廊式的建筑，盘旋上升，而在最顶端有一个直接贯穿到底下的缺口，穿过整个监楼的中心结构直通角斗场。
而提供那些决斗场中的儿童和现在不守规矩的客人安全前往的，只有一根没有再岁月的侵蚀下发锈却充满了铁锈味的黑粗铁棒。
这东西给谢夭的印象很深，不可避免的深。每次在前往角斗场的路途中，还未迎接怪物前，手上就已经沾满了暗红的鲜血，这些鲜血会似的铁栏杆后面的怪物发疯。
正因此谢夭喜欢带手套。
然而在今天，这些鲜血仿佛不会凝固似的，还是沾了谢夭一手的血，擦也擦不掉，洗也洗不干净。
他脱掉外衣，包裹在花灼的周身，抱着他深入深不见底的静寂。
能活到现在的人都知道时间的限制不容许丝毫的宽限。后面的壮实父亲见两人下去了，掂量着两人也不是想要害他，于是赶紧跟上。瘦高的儿子也默不作声地跟上，不紧不慢的，似乎这一切都对他来说无所谓。
这绝不是一个能够存活到现在的玩家应有的求生欲。
里面还很黑，谢夭知道这里有很多灯光，据他推测副本具有复原作用，这些灯应该都还保持着十年前的样子，只有一盏灯是被他打坏的，其余的应该都能用。
而且应该还很亮，亮得刺眼。
他们不是第一个抵达的，谢夭很意外，面前这些觳觫颤抖的【客人】居然能够提前抵达这里。
姗姗来迟的只有一个眯眯眼黄瞳的男人，他步履优雅不紧不慢地踩着广播里面小女孩跳脚盛怒的狂吼步入角斗场，手上没有血迹，悠闲得仿佛这只是一次外出的晚宴。
灯光随着他进来一下子就亮了。
谢夭都来不及去惊讶爱德华为什么也出现在了这里，他看到观众席座无虚席，带有奇妙笑容的“观众”瞪大了眼睛仿佛他们真的在期待似的。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有些观众脸上的表情生动异常，缝合的嘴角还在微微渗出血迹，涂黑的脸上在眼睛处有肤色微微显露，是他们哭泣留下的泪痕。
谢夭立刻明白了这些观众是什么了，他感到有些反胃。
看到谢夭这个样子，爱德华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但这一丝好笑也仅仅是在他的鼻孔里停留了一下，随后又回复了往常那副笑容得体的嘴脸。
【马戏表演开始啦！】众人眼前出现闪烁的字幕，紧接其后的就是一声礼炮的轰鸣，谢夭花灼岿然不动，这种吓人的把戏他们领教过多次了。
然而这次的礼炮里出来的不是彩带亮粉，银闪闪的都是刀片。
距离礼炮最近的那个年轻男人还未来得及发现，将近一半的刀片密密麻麻地跟长了眼睛似的往他的方向飞去，初春不算太厚实的衣物根本无力招架，那男人几乎是被凌迟的，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血人，待到血全都流完就只剩森森白骨，身上的血肉竟是所剩无几。
而其他的飞刀在快要触碰到玩家时立刻消失，就像是一个恶劣的玩笑一样。
这是自从【神话入侵】以来他们所见过的最残酷的杀戮，承受能力弱的【客人】甚至开始干呕，其中两个女生姐妹中的一个直接吓得瘫软在地上，任是另一个怎么扶也扶不起来。
谢夭屏息凝神，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个男人的惨状，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花灼温润如玉的脸庞，如同象牙一般熠熠生辉，唇色也依旧鲜艳，丝毫没有被眼前鲜血淋漓的粗暴吓得褪去颜色。
他在盯着观众席若有所思。
谢夭顺着花灼的视线看去，只见观众席的观众大多都露出了很大的笑容，大眼睛也几乎都眯成了一条缝，一个个身子前倾，简直可以说是在“微笑，侧目，默叹，以为妙绝”。
谢夭看得很不舒服，却仍然强迫自己去盯着他们，发现他们之中仍有少数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而其中所有由客人变成的观众都没有露出那种恶心的欣赏神色，就这么保持原样得安静地坐在那里。
“今天的观众来的很多啊，马戏团表演应该会很让人期待吧。”
爱德华眯着眼睛拍拍手，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的身上，他也丝毫没有在众人目光下的局促，在原地笔挺却又放松地站着。
广播里的小女孩发出咯咯咯的银铃般的笑声，倒是真有几分活泼。
【那是当然啦！我们可是全EN国最好的马戏团！】
谢夭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过，在看向爱德华之后他立刻就明白了，相似的人果然话题多，他们都自大得相得益彰。
【奖励说话好听的爱德华宠物小饼干一份】
众人：“……”
这是什么，把人当成狗这个人就安全了吗？
为了在这个副本中存活，他们都不介意的！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中年男人刚准备张口秀文采，“贵……马戏团”四个字刚出口就被小女孩粗鲁地打断。
【好了好了我最讨厌这种哈巴狗了……再让我发现一个，就让我的小动物们把你们全都吃掉！】
中年男人黝黑的面庞像是黑咖啡变成了卡布奇诺，立刻变得煞白，噤声不言。
爱德华嘴角微微翘起，不看众人，也不看观众，从容地把与他极不相称的粉色包装袋塞进口袋里。
【候场时间三分钟，三分钟后驯兽表演开启！】
谢夭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握花灼手的力道骤然大了起来，花灼的手微微一缩，又安然地放在谢夭的手心里了。
花灼当然知道谢夭在紧张什么——“驯兽”……
驯得什么兽他一清二楚，在他还是086的时候也参与过这种闹剧。这种从里世界里逃出来的东西随便一个都不好对付。
而如今在副本里出现，更是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只是不知道会比那时的驯兽危险多少。
花灼若有所思地盯着铁栅栏门，门后的黑暗处藏着禁忌之物。
但这东西迄今为止还未发出过一丝声响，倒是让他颇感意外的，有些过于安静了。
“是你对吧？”花灼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谢夭略感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花灼。
“怎么会是我呢？我只是一个炼金术师。”爱德华皮笑肉不笑，假笑的功夫甚至可以和花灼媲美。
花灼笑而不语，那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谢夭看出了花灼试探的敌意，在一旁抱臂听着，听到爱德华的话眉头一皱，刚想开口被花灼纤细白皙的手的下拉动作阻止，便也作罢。
刚才他们带过来的那个壮实的父亲猛然拉住了谢夭的袖子，这让谢夭很不适应，但看到他直着眼睛，脸上的肉都在颤抖的惨状，谢夭也觉得事态不简单，便也不计较了。
“怎么了？”谢夭耐着性子问。
男人花了足足十秒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我……我儿子，不，他不是我儿子。”
“他长高了足足有十公分！”
谢夭一惊，顺着男人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竹竿似的细瘦男人，略高于谢夭，在普遍比较高的EN国还是挺出挑的身高。
而谢夭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他过强的存在感，除了那“儿子”沉默寡言之外，大部分归因于那张脸平平无奇……平平无奇得有些过头了，全然没有EU洲人该有的五官深刻，反而倒像是一个被揉搓过得面团子，五官有些模糊了。
手脚与身体细长得还是有些不成比例，像是谢夭最讨厌的长腿蜘蛛。
之前感到的不舒服大约来自于此了。
爱德华见谢夭和花灼盯着那“儿子”看，便也饶有兴趣地看了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黄色的眼瞳里闪烁出了一丝丝的光亮，看起来狡黠非常，之前的温文尔雅烟消云散。
【驯兽表演开始啦！请工作人员提前做好准备！】
黑暗的闸门拉开，里面的灯光也打开了，空空如也，里面只有一幅拙劣的油画。
色块大量堆积，用色很脏，这是提前使用了白色却没有处理好的结果。
关于油画嘛……我只在学校油画社团里接触过，大约听说新手是绝对不能先用白色打底否则颜色会脏。
有问题还请指出。
马戏团表演开始啦！（大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海上监狱副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