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冠哲把水果盘放下的那一系列自然到别扭的动作,她不断把苹果塞进嘴巴里咀嚼的动作,她口齿不清的一字一句,以及她轻而易举下好的判定——她凭什么觉得自己父母这件事不简单,为什么死的人是我的父母,她却表现得这么惊讶。
阿梦惊恐地转过头,看向小区里那一盏盏昏黄路灯,还有居民楼的每一户亮光。
阿梦似乎被灯光照耀的一道道光束捆绑起手脚,无法动弹。
直到耳边人声响起,她瞪大眼睛看向那个站在街边路灯下的男人,记忆里的人脸搜索在瞬间有了结果,他叫严漠,是自己在医院的主治医生。
“严医生,你好。”阿梦微笑不自觉地上了脸,“好巧啊,怎么在这里碰到你了。”
“孟小姐你好,对啊,我也觉得好巧。”严漠提着一袋零食,“哦,我住这里。孟小姐也是吗?”
“不不不,我只是过来找个朋友。”
“孟小姐的朋友?”严漠扯了扯嘴角,“难道是叫庞冠哲?”
阿梦惊讶的后退几步,看着严漠:“是……是叫庞冠哲。”
“啊,别惊讶,庞冠哲是我妻子。”严漠微笑的回道,“你们都是右区人嘛,就自然联想到了。”
“哦……哦,好,好的。”阿梦又向后退了好几步,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阿梦手机的提示音响起,是车到了。
“那个……那个,我的车到了,严医生。”阿梦微笑的指了指路边停着一辆白色轿车。
“好的好的,回去注意安全。”严漠微笑的朝阿梦摆摆手,“下次复诊的时候再见啦。”
“好的好的,谢谢严医生,我先走了。”阿梦摆摆手,“拜拜。”
“拜拜。”
阿梦几乎是用跑步的速度,走到白色轿车旁边,颤抖的双手打开白色的门,用力地坐下。
“小姐你好,请问手机尾号是多少?”
阿梦惊恐的看着司机师傅的脸,愣了好几秒之后,才开口说话:“4786。”
“好的。”司机回到。
她至今没有办法相信,那个在医院对她这么温柔的医生,竟然是那个魄娅口里的——欲求不满的男人。
她一滴一滴的冷汗里,是每一个身边人藏着的所有恶意。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左区的这一切窒息了,杨广翔、魄娅、庞冠哲、严漠,所有她以为与自己父母没有关系的人,都张着恶魔的爪牙,把阿梦洁净的身体刮的遍体鳞伤。
她蜷缩在车门后,害怕下一秒司机掏出一把银白色的刀,沾染自己喷薄而出的血液。
失眠的夜晚,阿梦看着被黑夜染了色的天花板,静静的回想着夜晚发生的一切。
庞冠哲与自己父母必然逃不了干系,不然为什么眼神动作都这么奇怪。
做着拉皮条的工作,为什么能与左区的人成为夫妻?
严漠在这场杀人里,是不是也有几句参与?
如果魄娅和庞冠哲在这三年的时间里,都有联系,那她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可能只是工作伙伴的关系,毕竟根据魄娅所说,她做私活是最近才开始的,之前两年多的时间,庞冠哲不可能拉皮条拉到一个有公司运营的艺人身上。
阿梦努力的让自己不要想到那个方向。
想到她们手上背负的鲜血,是自己父母的。
可是庞冠哲凭什么,能与左区人结婚?
阿梦皱起的眉头里,那个高傲的阿梦若隐若现。
早晨,迷迷糊糊合上眼睛的阿梦,在闹钟的声音里挣扎地睁开了双眼,手肘用力地将自己疲惫的身体撑起,看着窗帘缝隙中透过的阳光,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挣扎。
阿梦坐在梳妆镜前,企图用粉底和遮瑕掩盖住眼底黑黑的那圈突兀,越上越多、越上越厚,耷拉下来的皮肤与厚重的粉饰,阿梦没时间再顾得上其它了,穿好鞋子,骑着共享单车,与人流一起,进入公司。
今早例会,阿梦一口一个的哈欠,吞没着所有讲述的信息,唯独一个——工资。这是阿梦第一个月拿到实习工资,尽管只有三千,这也算是阿梦凭借自己双手获得的第一桶金啊。
午饭时候,罗虹约着阿梦、吴青舞、林虎晔一起吃饭。
阿梦看着手机里那个钱数,说开心,倒也是很开心,但又没有这么的开心。
好像这4位数的钱数,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
她冷漠的把银行发来的信息标为已读,熄灭手机屏幕,看向对面笑容挂在脸上的吴青舞。
“青舞啊,看来工资拿的不少啊。”罗虹与林虎晔端着盘子过来,罗虹笑着说道。
“没有没有,就很普通的工资。”吴青舞害羞的看着组长,双手在胸前快速的摆摆手。
“什么叫很普通的工资,工资就没有普通的好吗。”罗虹撇撇嘴笑着,宠溺的回道。
“你呢,实习生?”罗虹坐下的时候,用手肘戳戳阿梦,“这个月领了多少斤汗水?”
“称不上汗水,我没有工作很久。”阿梦也摆摆手,赔着笑脸回道,“三千。”
“三千啊,很不错了。”罗虹笑笑,抬头看向坐在她对面的林虎晔,“你就别说了,你的工资我们并不是很想知道。”
“为什么?”林虎晔假装疑惑的微笑,张到了耳朵后,咧成残忍的弧度,“我的工资不也是我的汗水吗?”
“嗯。”罗虹显然不想搭理他。
“我这个月可是领了7000多呢。”林虎晔笑笑,拿出手机,打开那条银行发给他的短信,亮给这个桌子上的所有人看,“7690。”
吴青舞脸上的笑容,耷拉进饭菜里,陷进蓬松的米饭里,被她大口的吃进肚子,兀自消化。
林虎晔非要把她的这份吞进肚子的悲伤翻腾出来,再看一遍,戳戳她的手肘,玩味语气问道:“你呢,你的工资多少?”
“林虎晔!”罗虹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没完了是吧,见不得青舞开心是吧!”
“我怎么了?”林虎晔的头朝左摆,手掌与小臂向后翻折成90度,傲慢的摇晃着,“我只是好奇,好奇吴青舞笑得这么开心,到底拿了多少工资。”
“6870。”吴青舞笑着看着林虎晔,“6870。”
饭桌的空气凝成块,在铁光照耀下加剧冰冷,阿梦停下手中的筷子,看着眼前两人的表情。
调戏者的尴尬,受害者的从容,两个相反的表情,阿梦静静地看着,嘴角竟也生了一丝嘲讽。
划破寂静的利剑,来自组长的一句“吃饭。”
沉默代替血腥,在空气漾开。
林虎晔先把菜盘里的饭菜都吃完,嘴巴嚼着食物残渣,含糊不清的与组长告着别,拔腿就跑。
组长静静地抬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扭头再看向吴青舞。同情混杂着怜悯,看着吴青舞一直低着的脑袋,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脑袋,继续低着头吃饭。
吴青舞把菜盘里最后一粒米吃干净,看着光秃秃的菜盘,她终于抬头,对上的是阿梦的眼神。
眼神闪躲的看着周围的铁窗,平静地转身掏出在口袋里的餐巾纸,颤抖着双手将一整张纸撕成并不均匀的两半,抬头微笑地递给阿梦,低头快速的摩擦着双唇,用淡定的语气说道:“我吃完了,先走了。”
“好。”罗虹抬头,看着她说道。
阿梦看着她站起的背影,逐渐加快的脚步,将菜盘放在洗碗池,然后越来越快的走出这间铁房子。
阿梦把刚刚吴青舞递给她的纸巾放在鼻子底下,仔细的闻了一闻,没有味道。
“孟镤,带纸巾了吗?”罗虹转头问道,“哦,借一下可以吗?”
阿梦将纸巾递了出去。
“刚刚你是不是觉得很懵啊。”罗虹微笑地转过头,拿着那张阿梦给的纸巾,轻轻摩擦着双唇,“是这样的,男生女生的工资,不管多努力,都必然是有差异的。”
“你要慢慢习惯。”
“青舞就是,没习惯。”罗虹叹着气,将纸巾丢在菜盘里,“也怪林虎晔,真是,人好不容易拿到钱开心一下,非要说非要说。”
罗虹嫌弃的撇撇嘴。
阿梦站起,与她一起把吃剩的菜倒进垃圾池里,离开这间铁屋子。
阿梦看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不断闪烁,她没有感觉,也没有表情。
牢牢地遵守着组长告诉自己的守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