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张橘洲穿着拖鞋走到客厅,李一乐正背对着他,静静站在落地窗前,全然不觉他的到来。望着那个背影,张橘洲心头没理由的一慌。
“看什么呢?”他温声询问。
他看到李一乐身体抖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说:“没什么,发呆而已。”
坐在沙发上,李一乐问:“你毕业后,就打算留在上海了?”
“是。”他来上海就是因为吕恩林在上海。
四年前从韩国回来以后,他转到上海来上学,从高一开始再读一遍。
吕恩林财力雄厚,买通医生制造伪证。他就要找到证据,证明那人没有精神问题。最后,报志愿时他没有犹豫的就报了警校。
张橘洲没有吕恩林造伪证的证据,可他就是认为他是装的。
警察告诉他是晚上犯的案,当时只有他们家和邻居家的大门开着。他们老家在农村里,邻居一家人都是当兵的,他儿子是一等功,大门上挂了一等功的牌匾。
那天晚上,吕恩林偏偏就选了他们家:年迈的爷爷奶奶,右腿因脑梗行动不便的爸爸,看电视的妈妈,还有洗头的姑姑和比他小一岁的表弟。
那天是他爷爷七十岁生日,弟弟生病请假了,姑姑带着他来给爷爷过生日。
他在警局看到尸体的时候,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冲出身体,胃里一股绞痛,直接吐在法医室了。
他奶奶还活着,被送到了医院,他爷爷、父母、姑姑和表弟却遭分尸。
头颅和四肢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躯体也被砍成两半,内脏都被尽数掏空。那个畜牲甚至剥下了人皮,眼前的一切都是血肉模糊。
还有一些肉沫,是用菜刀切碎的。
法医对他说:“经过DNA鉴定,这些肉沫是你父亲的。”
他握紧拳头,瞪大双眼,眼中血丝遍布,好似要裂开。
眼角留下一滴泪,可他已哭不出来,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张大嘴巴。
他强撑到庭审那天,他期待法律能给他一个公正的结果。
可最后等来的却是:“因被告人吕恩林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患有严重精神疾病,依法不负刑事责任,故判决宣告其无罪。”
思绪回笼,李一乐说:“张橘洲,我,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太激动。”
他点点头:“你说。”
李一乐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
张橘洲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想法: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吕恩林那样的恶人逍遥自在,李一乐这样好到不似凡尘中的人,却要奔赴死亡。
老天大概还是嫌他不够可怜,夺走了他所有的亲人,如今还要夺走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李一乐患的是食道癌,已是晚期了。
“张橘洲?”他听到李一乐在唤他。
抬头时,他眼眶已经红了。
李一乐还安慰他:“医生说了,还有8-10个月,我们好好过。”
他看着眼前人,觉得李一乐这病就是被他给累出来的。
李一乐拍了一下他大腿:“跟你说话呢!8-10个月,我们好好过。”
张橘洲攥紧手中的检查单,眼泪从眼角流下,抿着嘴唇用力点头。
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接吻,也都把自己交代给了对方。
脱掉衣服后张橘洲主动躺下了,李一乐已经很痛了,他舍不得折腾他。
可李一乐骑到了他腰上,他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别说话,干这种事都分神,你是不是男人?”
张橘洲看着他的脸,虽然在尽力掩饰了,可还是从李一乐脸上看到了难忍的表情,应该是疼的。
九个月,李一乐最后只陪了他九个月。
那天李一乐的父母从病房中出来,对他说:“进去吧,他有话对你说。”
进去之后眼泪彻底收不住了。
李一乐用最大的力气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去。
张橘洲在病床前跪下,握着那只剩皮包骨的手。
李一乐嘴巴张了张,他把耳朵凑到跟前。
他听清了,李一乐说:“张橘洲,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我还是想让你,活下去,好好活……”
好好活……
四年前奶奶虽被送到了医院,但最后还是离他而去了。
奶奶当时也是在病床上用尽力气对他说:“好好活……”
办完李一乐的葬礼,他回到了他俩的小家。
晚上他站在窗前,想着那句“好好活”。
想着想着他苦笑一声。
他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