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地理书上说,六七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刘冶却觉得,“热”是分身体和心理的。就像此刻,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后背,可他却丝毫不觉得燥热,心底一片冰凉。
自打进门,他就坐在角落的位子上一言不发。他一直沉默地垂着头,仿佛连开口点饭的力气都没有。
这家店不大,老板在后厨锅碗瓢盆地忙活,老板娘则在前头张罗着迎来送往,再把做好的饭菜一一端给客人。
刘冶想大概是他太奇怪了,所以老板娘刚才才来问他:“小伙子,你都坐这儿快十分钟了,你要吃什么呀?”
他一到夏天就能减几斤,因为热的吃不下饭。今天来这儿,单纯是因为约了李一乐。
可一想,他坐在这儿又不吃东西,霸占着位子肯定会讨人嫌,他回老板娘:“不好意思啊,一碗羊肉烩饼。”
门开了,是李一乐来了。
刘冶坐在门前靠边的位置,门开的时候阳光晒到了他,燥热感瞬间上来了。
李一乐坐在他面前,喝了口水,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说:“妈呀,热死了,这地方真不好找。”
他看着李一乐没说话,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找我什么事儿?”李一乐问他。
刘冶身体向前,小声说:“你能帮我换个名字吗?”
“换名儿?”他好像不能理解。
“嗯。”
“你换名干……”他愣神片刻,好像想明白了,压低声音说:“你想报仇。”他很肯定。
刘冶没反驳,默认了。
李一乐沉默了,随后他去和老板娘说定个包间。
进到包间后李一乐说:“吕恩林有精神病,不可能给他判刑的,那天庭审你已经知道了。”
这饭店的生意应该不错,人挺多的,店里说话声很大,他在包间里也听得特别清。
“我知道,所以我不让他坐牢了,我让他……偿命。”
李一乐眼睛微微张大,问他:“你确定?”
“确定,法律帮不了我了。”
从法官宣判无罪释放时,刘冶就清楚的知道法律给不了他想要的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我没有觉得你会帮,我在求你,求你帮我。”只要李一乐帮他,那于他而言便是贵人,他当牛做马的回报。
“换名这种事,你可以找你家里人啊,你外公外婆。”
刘冶声音低沉:“外公知道结果后就一直喝酒,当晚就走了。”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外婆……前天出门卖废品……”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力气才挤出那三个字:“出事了。”
外婆出门总是开着那辆老旧的三轮车,终究还是出事了。
他走到李一乐旁边,缓缓蹲下,仰起脸。目光直白且哀求的落在李一乐身上,如同信徒仰望唯一的神明。
“所以我求你了,帮帮我……我知道我这样挺讨厌的,可我没办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一乐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复杂难辨,他无心也无力去解读。只要能换来李一乐的援手,就算被当条狗又如何?
过了良久,他以为没希望的时候,那人开口:“好,我帮你。”
刘冶眼里存泪的笑着,像疯了一样。
“但我也有条件。”
“你说,什么都行。”
“你报仇我不拦你,但你要干什么必须得告诉我。”
他忙点头:“好,好。”
李一乐让他起来,他忍着麻劲儿起身。李一乐问:“你想好新名字了吗?”
刘冶愣了,他只想着改名,都没想一个新名字。
他们出了包间,老板的孩子在读书:“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怎么了?”李一乐看他发愣。
到了店外,他说:“你姓李,张三李四,我就姓张吧。”他透过玻璃门看了一眼那孩子,“至于名……就叫‘橘洲’吧。”
张橘洲。
李一乐和他不同,他就是小县城的普通人。李一乐家条件好,爸妈都是大学教授,上海人。
他和李一乐的相遇纯属意外。
那天他心不在焉地骑着自行车,不小心撞到了李一乐。刘冶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有没有事。
李一乐说没事,反倒问他东茂超市怎么走——原来他不是本地人。
在刘冶看来,自己生来平庸,唯独与李一乐相识,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李一乐很快就帮他改了名字,又问他:“你要不要整容?”
见他没说话,李一乐提醒道:“他在法庭上见过你的。”
他回家把存折拿了出来,去韩国整容应该是够的。
李一乐帮他办了签证和护照,还陪他一起去了。
坐上飞机时他想,下次回来就是另一张脸了,也是另一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