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在小区门口等了十几天没看到沈迎娣后才意识到上当受骗了,他气急败坏地连踢了单元门十几下,又怒骂几声后才从小区里离开。
他太小瞧沈迎娣了,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总带着个拖油瓶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可怜了。
沈迎娣夜夜失眠,她太害怕被抓回去结婚了,太害怕秦朗和沈家父母会出阴招,太害怕离开孟醒了。
她真希望有台时光机,按下快进按钮,就能立马毕业,立马逃离这座满是伤痛不堪屈辱的城市。
但现实是没有,她需要一步一步地把路给硬走出来。
而孟醒的路也没有那么好走。
由于孟醒期末考试考最后一科英语时的糟糕状态,以至于她的总成绩比正常水平低了六十多分,直接排到了班级下游。
而伍微的成绩则从高二一进班时的中游扶摇直上一路冲进班级前十。
这是孟醒正常发挥时也考不出来的成绩。
更何况她一直想和沈迎娣齐头并进,可沈迎娣一直稳坐第一的宝座,已经能把第二甩开三十几分了,这样明晃晃的差距、学习上的瓶颈以及高考的逐渐临近让她越来越焦躁。
她知道沈迎娣必须要考出去才能摆脱困境,可自己一直没有起色的成绩就是在拖后腿。
所以她现在非常抗拒学习,但心理上又在强迫自己学习,因此她的状态非常矛盾,具体表现就是又懒惰又上进。
“宝贝。”沈迎娣晃晃躺在她臂弯里的孟醒。
“嗯?”
“起床了。”
“不要,睡觉,困。”
自放假以来,孟醒几乎每天住在这里,她害怕秦朗万一找到这里来,沈迎娣一个人应付不了。
可来了之后,她每天都在赖床,要是换做以往,赖床也就赖床了,睡一天也没问题,可现在不一样,沈迎娣也害怕孟醒一个人在寝室里。
所以这个暑假,沈迎娣就一直在和赖床的孟醒周旋,每天早晨都是如此。
“快点起床,带你去吃豆腐脑。”
“不吃,不吃,睡觉。”
“你要是起床的话,我晚上回来陪你背英语作文。”
“讨厌!不起!”
沈迎娣双唇紧闭重重地呼吸一声,躺在床上无奈地轻抚着她的头发,神情落寞,如果她能够再强大一点就好了,那样孟醒想睡多久就能睡多久,也不用每天如此提心吊胆了。
她把胳膊从孟醒的头下轻轻地抽出来,活动了两下后就开始起床准备洗漱。
洗漱完出来时,孟醒还躺在床上,丝毫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她靠在墙边悲伤地看了一会儿,强挤出一个笑容走到床上,把还在睡着的孟醒抱起来。
“宝贝,抱好我,要不然掉下去了。”
孟醒搂着她的脖子,双腿盘在她的腰上,委屈地都快要哭了。
“困困。”
“以后我们劳逸结合,你不能再每天学到深夜了。”
“你不乖。”
“我以后乖乖的。”
“哼!讨厌!”
沈迎娣抱着她走到洗漱间里,把一条热毛巾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敷在了她的脸上。
孟醒扶住那条毛巾,擦了两下后就从她身上跳下来,含着泪看着她:“困、累……”
“我一会儿送你回家,回家继续睡好不好?”
“不要,我一会儿还要去学习。”
孟醒扭过头,一边刷牙一边掉眼泪,她不想起床,不想学习,不想看到沈迎娣每天被累到睁不开眼还要帮她补习,还要陪她复习,不想每天为了躲登徒浪子秦朗神经高度紧张。
沈迎娣抱住她,轻声地安慰:“宝贝,我们不着急啊,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量变肯定能达成质变的。”
孟醒抽泣着点头:“我会努力的。”
“我知道。晚上吃不吃烤脑花,我给你带。”
“那一家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我不吃。”
“傻乎乎的。”
沈迎娣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把刷牙杯递到她的嘴边,极力压制着心里不断翻涌上来的愧疚和难过。
她们在街边小吃店吃过早餐后吻别,做各自该做的事情。
晚上七点多,肯德基店面的角落里,伍微和几个一块学习的同学端着餐盘过来,看着孟醒还抱着一本物理习题册废寝忘食,忍不住伸手拍了她一下。
“孟醒,你休息会儿吧,每天都有大学霸替你补习,至于这么不眠不休的吗?要是我有沈怡整天手把手地教我,我才不这么为难自己呢!不过要是有沈怡手把手教我,我说不定就能考进班级前五了……”
孟醒抬头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门口突然一声巨响,除了孟醒之外的所有人都抬头了。
而制造这声巨响的正是沈迎娣。
她走得太急,以至于忽视了门口的玻璃门,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沈怡!”伍微戳戳孟醒的胳膊,拉着她跑到了门口,“你没事吧?”
孟醒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到捂着头的沈迎娣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扑到了她的怀里:“你怎么了?为什么才来?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
沈迎娣晃了晃被撞晕的头,低头轻声解释:“我去买脑花了。”
“我不吃!我只要你陪着我!”
“我陪着你啊,下次去哪里先跟你说好不好?”
孟醒没搭话,闷在她的怀里,任她搂着往座位上走。
坐定后,伍微才看清她额头上的一片青红。
“沈怡,你没事吧?头晕不晕?”
沈迎娣微笑着摇摇头,孟醒却因此惊醒过来,红着眼圈往她的头上看,这才看到她额头上的不对劲。
“你头怎么红了?”
“刚才撞了一下,没事儿。”
“我看一下!”
“真没事。”
沈迎娣无所谓地撩开孟醒的手,把打包好的脑花拿出来放到她的面前:“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不吃!”
孟醒把课本一股脑地杂乱塞进书包里,头也不回地拿着包跑了出去。
伍微一头雾水,嘟囔着:“怎么了?一整天就是这个样子?吃枪药一样。”
沈迎娣疑惑地看了一眼伍微,紧接着就追了出去,桌上还放着那晚冒着热气的烤脑花。
她在路口处截住了闷头往前跑的孟醒:“宝贝,怎么了?”
孟醒大哭着喊:“我讨厌你!更讨厌伍微!我再也不跟她一块学习了!”
“你俩怎么了?”
“我讨厌她!我讨厌她!更讨厌你!你磕到了也不让我看!我讨厌你!”孟醒顺着沈迎娣的身体慢滑坐在地上,她把书包扔在地上,里面的书也被扔得到处都是,最后终于精疲力尽,靠在沈迎娣的怀里默默流泪,“为什么伍微的脑袋都比我聪明,她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凭什么学习也比我好!”
沈迎娣心疼地紧抱着她:“每个人对知识的接受程度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快一点,有些人慢一点……”
“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看不惯伍微那个冒着傻气的脑袋!不就是进了班级前十吗?整天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地晃悠什么!”
孟醒的眼泪越掉越急,根本就听不进劝,鼻涕眼泪全部都抹在了沈迎娣的衣服上。
“宝贝,急是没有用的,越急越会事与愿违。”
“再开学就高三了,我没有时间了。”
孟醒坐在地上大哭。
伍微站在街口的公交站端着一碗早已经凉掉的脑花咬着嘴唇重重地转过身,抬手就把脑花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你学习差脑子笨关我什么事!你讨厌我,我还讨厌你呢!你才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呢!我最讨厌笨蛋了!”
她也哭着跑远了。
那晚,两人在街口坐到深夜才回家,孟醒哭得嗓子都哑了,直到回家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时还在不停地抽泣。
以往沈迎娣来接她回家时,她总是叽叽喳喳地说一些有趣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能指着一个路灯说好久,可现在她什么心情都没有。
两人躺到床上时,沈迎娣在黑暗中把孟醒搂过来,手又触碰到了她脸上的泪水,心里五味杂陈。
“宝贝,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心理压力,咱们只走自己的路,别人是好是坏,是聪明还是笨拙,都跟咱们无关。”
“可我不想跟你分开,我不在乎别人,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
孟醒“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我不跟你分开啊……”
孟醒猛地推开她:“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我不想拖你的后腿!”
“你没有……”
“我不跟你说了!你学习那么好,根本就不用为成绩而焦急,根本就不明白我有多害怕拖你的后腿!根本就不明白我拿到成绩单时看着咱俩的名字离得那么远时有多么恐慌!”
孟醒的焦虑是多方面因素混杂在一起的,复杂而又迫切,根本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心口堵了一块天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沈迎娣明白也不明白,因为她打得一直是孟醒考多少分,能去哪座城市,她就跟着去哪座城市的主意。
她觉得两人的成绩差距根本就不是个事,但在孟醒眼里这是比天大的事情。
所以她让孟醒放轻松根本就是自说自话。
孟醒却被这件事搅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法放轻松。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
沈迎娣背着书包突然出现在孟醒牵头组织的学习小组里。
平常伍微和孟醒总是坐在一起的,可现在两个人坐得远远的,谁也不理谁。
沈迎娣点了一杯伍微爱喝的热牛奶放到她的面前:“伍微,休息一下吧。”
“不喝!”
那杯牛奶被狠推到桌子中间,由于力度过大,牛奶倾洒了一桌子,围着的几个同学手忙脚乱地收拾书籍,抱怨声不断。
孟醒也下意识地跟着收拾,抬起头来时震惊了一下:“你怎么在这?这才几点,家教课结束了?”
“结束了。”沈迎娣没再跟伍微多说什么,走过来把另外一杯热牛奶放到孟醒面前,“两份家教我都辞掉了,家长也找了新的老师来接我的班,高中毕业前我不再出去做家教了。”
“啊?什么?”
全体震惊。
“你辞掉家教干嘛?”孟醒疑惑地问道。
她拉着孟醒坐下,解释着自己的动机:“把网店弄好就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了。马上高三了,不能再分神了。”
“你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不跟我商量!为什么我永远是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才知道你做了什么决定?!”
孟醒甩开她的手,越想越气,最后也扬手把那杯热牛奶给打翻了,桌上再一次发了牛奶灾。
两人间陷入了僵局,沈迎娣的解释无济于事,孟醒本就愁云密布的天空上又来了一团散不开的乌云。
她疲惫地走出店外,坐在马路边的绿化带台阶上抱着双膝哭泣,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事情突然开始变得这么困难起来了。
她甚至都没意识到从什么开始。
或许是拿到这次期末考试成绩单的那一刻,或许看到伍微突飞猛进的成绩时,又或许是看着沈迎娣高居第一的成绩时,又或许是突然出现的秦朗把她们逼得每天精神高度紧张时。
她并不后悔英语考试没好好考,因为再来一次,她还是静不下心来考试。
但焦躁、焦虑却在成绩下来后如影随形。
“我错了,我辞职前害怕你不答应,所以没敢跟你说,不是故意不跟你商量的,我真的知道错了。”沈迎娣半蹲在她面前道歉。
“你这么厉害,什么事情都能办好,我这么笨,什么事都做不好,连学习都学不会,你当然会看不起我,当然就没有跟我商量的必要了!”
孟醒钻了牛角尖,理智荡然无存。
“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觉得我脑子笨,我会拖你的后腿,压根就没有跟我商量的必要!”
孟醒背上书包往家的方向走去,沈迎娣拦了好几次也没能拦下来,只能看着她无比失落地走进了小区里。
小区的门禁让她止步于大门外,她跟不进去,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