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英语考场上,孟醒如坐针毡,做听力的时候就一直难以集中注意力,以至于漏听了好几个,最后听力部分写得一塌糊涂。
而非听力部分就更是灾难了,那些单词排着队的往她眼睛钻,可她就是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完型填空本来是她最拿手的一个题型,可由于原文和选项不在同一页上,她翻了两下就心烦气躁的,最后直接编了几个答案写在了答题卡上。
接下来的题型也大都如此,只要读不懂就开始往试卷上胡写,作文写得也是前言不搭后语。
整张试卷写完后正好还有半小时交卷,她抬头看了一眼表,收拾好桌上的文具把试卷放在讲台上,背着书包就往沈迎娣的考场方向跑。
她怕沈迎娣自作主张不等她。
沈迎娣是在下课铃响后交的卷,心事重重地走出考场,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她考试,而是交完卷后这些烦心事才涌上心头。
她看到等在窗边的孟醒时愣了一下,立刻把蔫头耷脑的样子隐藏起来了,强装着欢快跑到她身边。
“提前交卷了吗?怎么这么快?”
“这次题太难了。我们怎么办?”
沈迎娣轻叹一声,拉住孟醒的手,把A栋寝室的钥匙交给她:“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寝室,我去校园门口。”
“沈怡,我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孟醒,我得引开他,不能让他知道我住在学校寝室里,两个人一起目标太大了。”
孟醒坚定地点头,沈迎娣却误以为她同意了。
“乖啊,回寝室等我,晚上给你带小龙虾回来吃。”
孟醒拉住她的手,手指像是坚固的尼龙绳,紧紧地缠绕住她。
“嗯,我会努力跑得很快,也会见机行事,绝不拖你的后腿。”
“孟醒,你听我说……”
“你已经说完了,我也听到了,所以我说我会尽力跑很快,会机灵一点,会警觉一点。”
沈迎娣看着越来越稀松的人群,心里越来越焦急,她必须趁着人多混出校园,这样才不至于被人缠上。
“别耽误功夫了,等人全走了,咱们会很被动的。”
孟醒拉着沈迎娣往校门口跑,不留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沈家父母正在寝室楼下面等沈迎娣,而秦朗则守在了校园门口。
秦朗看到两个人出来时,他立刻就迎了上来。
“迎娣,去哪儿啊?”
“回家。”
“我送你。”
“用不着。”
她拉着孟醒上了一辆公交车,手心里已经渗出了细汗,仔细感受还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秦朗也跟着两个人坐上了公交车,就坐在沈迎娣的后面,手肘撑在前座上,离沈迎娣的后脑不过半拳的距离。
沈迎娣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呼吸的气息,黏腻、恶心。
她从兜里拿出手机,把黄色维weini尼熊的手机壳取下来,扬着手机往后一挥,正中秦朗的额头部。
“别靠我这么近!”
秦朗被打得靠到了公交车的椅背上,怒极要挥手反击时,正好对上沈迎娣恶寒的眼神。
他捂着额头怒极反笑,极尽轻蔑。
“迎娣,不识好歹了啊。就凭你家那个破烂户的情况,我能看上你,你全家人都得烧高香。”
“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再纠缠不休,我就给你烧香!”
秦朗更轻蔑地笑了。
“这么愿意给我当寡妇啊?”他翘起了二郎腿,伸手轻轻地敲打着车窗,“也不知道你高贵个什么劲?都被明码标价了,有个愿意赎你的人还不赶紧往上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
沈迎娣摁住要拍案而起的孟醒,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我高贵就是为了不碰见你这样的地痞无赖。”
“无论你多高贵,现在你不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这个地痞无赖的身边。”
“人要脸,树要皮,你这么出来丢人现眼,不觉得臊得慌吗?”
秦朗刚要反驳时,沈迎娣就拉着孟醒下车了。
她们脚步飞快,秦朗误以为这是无处可逃的急躁,他好像在看着到手的猎物做徒劳挣扎一样兴奋而悠哉。
“听我说,这个小区门禁很严,每栋单元楼进门都需要刷卡,只要找到机会就蹭门蹭进单元楼里,秦朗就会误以为我在这里住,等他走了我们再偷溜回学校寝室。”
“他会上当吗?万一他跟着咱们进单元楼怎么办?”
孟醒非常担忧。
“会,他非常自以为是。如果他敢尾随咱们进去的话,我就把事情闹大,咱们应该会被扭送到保安室,到时候装装可怜就更容易脱身了。”
“好,我明白了。”
她们的脚步更快了,刻意给秦朗一种急躁、迫切而又恐惧的观感。
秦朗不认为自己是尾随,他觉得自己是在逗弄沈迎娣,他觉得好玩,毕竟在他心里这门婚事板上钉钉了,等沈迎娣一毕业一成年,还不是笼中之鸟,池中之鱼。
所以他跟得并不紧,看到两个人进了小区3号楼2单元的楼门时就停住了脚步。
沈家父母跟他说了沈迎娣这两年的情况,根本找不见人。
可秦朗却觉得沈家父母实在是愚笨,竟然能够两年都找不到她住在哪里——这不是很简单嘛。
沈迎娣坐在单元楼三楼的楼梯台阶上,像是逃难的落魄户,握着孟醒的手心中满是愧疚:“对不起啊,又让你担心了。”
“如果我有被人尾随的危险,你会不会让我一个人面对。”
“……”
这种换位思考的问题根本就没法回答。
她们都想护着彼此,心里都跟明镜似地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沈家父母等到学校里都没人时才愤愤离开,在得知秦朗堵到沈迎娣后又喜上眉梢。
不过两张有了微微喜色的老脸上,一直有挥不掉的愁绪。
“咋才能收住她的心……”
沈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长而重的气:“打!打死这个小兔崽子!不吃软不吃硬,就给她来硬的!等她高中一毕业,没有学校、老师护着她了,我爸妈也说不出什么来了,我看她还能不能上得了房、揭得了瓦!到时候要是再不听话,把她绑起来,我拿皮带抽死她!”
沈母看着渐黑的天色,脸上的喜色早已随着沈父的戾气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厚不散的愁绪,自从嫁过来,这股子愁绪就没散过。
“高中毕业,还有一年……高中毕业……高中毕业……”
“念叨啥?”沈父埋怨道,他因为自己的被冷落而分外不满。
“怎么着也给健健凑个首付,咱一辈子就没个房子住,不能让健健以后也跟咱一样东奔西跑的受苦。”
沈父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彩礼是不是要少了?”
“三十万不少了,可别惹急了秦家,那家人可翻脸不认人。人家条件好,找啥样的找不着啊,能看上迎娣不容易,这事可不能黄了。”
“这两年看住了她,可不能让她飞走了。”
沈家父母的身影逐渐遁入黑夜。
沈迎娣和孟醒则从黑夜中现身。
她们互相依偎着躺在寝室里,心情都十分复杂。
沈迎娣觉得困闷,孟醒觉得恐怖。
孟醒率先从床上起身,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双手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宝贝,起来吃点东西,我给你剥虾吃。”
“嗯,好。”
沈迎娣把打包好的小龙虾拆开,习惯性地拿了一只虾剥好喂到孟醒的嘴边。
孟醒噘着嘴含着眼泪含着她:“宝贝,别难受,我陪着你,我爱你,我离不开你。”
“我知道,正因为有你我才什么都不怕。张嘴,来。”
“不吃!”孟醒将头顶到了她的胸膛上,“我说给你剥虾吃,为什么你要给我剥?讨厌!讨厌!”
沈迎娣慌乱地支棱着手肘抱住她,一次性手套上的油滴到了桌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你给我剥虾,对不起,别哭了啊,对不起。”
“我本来就很会剥虾。”孟醒抽噎着起身,拿了一双新的一次性手套,一边落泪一边剥虾,“你比我小七个月,我是姐姐!我不要你照顾我,谁是姐姐,谁就是照顾人的那一个!”
沈迎娣把一次性手套摘下来扔进垃圾桶里,垂着头抱住她的腰:“我们不是应该互相照顾的吗?”
“不行!我是姐姐,我说了算!”
“好,姐姐说了算。”
“张嘴!”
沈迎娣张嘴吃掉那只剥好的虾,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只是突然间觉得心里很难受,那种感觉几乎要吞噬了她。
见秦朗的第一面,她觉得只要摆脱他就好了。
可今天这一见,沈迎娣觉得自己可能要被无休止地缠住了。
“你蒙住我的眼睛,我也能看到你看到的,听到你听到的,感受到你感受到的,你的一切我都感同身受,不是你蒙住我的眼睛就能解决的。”
被蒙住眼睛的孟醒没有停止剥虾的动作,甚至比刚睁着眼睛时更麻利了。
她剥完一个后准确无误地送到了沈迎娣的嘴边。
这顿饭,沈迎娣的手一直蒙在孟醒的眼睛上,而孟醒也没让她放开,就一直让她蒙着,一直剥虾喂她,直到那个饭盒见了底。
孟醒在饭盒里摸索了一阵确定没有了之后,才把那副手套摘下来放到了饭盒里。
她扶着沈迎娣的胳膊转过脸:“要蒙我多久?”
沈迎娣摇头依旧蒙着她的眼睛。
“宝贝,我们得考出去,上大学,出海丰市,谁也拦不住你,谁也找不到你。”
孟醒摸索着触碰到她的脸,光摸着下半张脸就能感受到她的悲伤和怜惜。
“我知道你觉得这帮人就像一张遮在你头上密不透风的网,怎么冲也冲不出去。这两年你一边上学一边挣钱,这么拼命地在积蓄力量,为的就是最后冲天破网的那一刻。
可是宝贝,你太心急了,也太苛责自己了,你还未成年,才从家里逃出来两年,多给自己点时间,多给我们点时间,好不好?”
沈迎娣嘴角在微微颤抖,连带着手也在颤抖。
孟醒摸着她的脸,慢慢凑近她,吻住她。
“宝贝,你听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
沈迎娣把手从她的眼睛上移开,看着她悲伤地点点头。
孟醒又在她的唇边亲吻,把她抱到怀里安慰,让她知道有人在支撑她,有人是她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