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间她们就必须再次踏上归途，回归柴米油盐、碗筷碰锅沿的居家生活。
动作永远比别人快一拍的沈怡几乎是提溜着饭桌上挑挑捡捡的安安进了卧室，一边给她换上学的衣服，一边忍不住开始唠叨。
“以后吃饭不可以边吃边玩，要快点吃，上学不可以总是迟到知道吗？”
“小妈妈说吃饭要慢一点，要细嚼慢咽，不然对肠胃不好。”
沈怡三下五除二就给她把衣服换好了，听到这番话更是语塞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再次抱着安安出了卧室门，结果看到孟醒还坐在桌子上吃饭。
“宝贝，快一点，快一点。”
被催了几十年的孟醒早已经形成了免疫，继续慢吞吞地吃:“不要催嘛，我还有一点点就吃完了。”
“快一点，安安已经连续迟到三天了，来不及了，今天又得迟到了！我上午有门诊还要负责主持早班！快点吃，快点快点。”
“知道了，催催催，整天催，我肚子不舒服全是被你给催的……”
孟醒嘟嘟囔囔地把剩余的饭一口气全部都扒了进去。
其实以前她们早晨不会如此紧张的，可自从安安上学之后，鸡毛蒜皮的小事陡然增加了很多，时间自然是不够用的。
每天早上，她们都像是打一场小型战争般混乱匆忙。
两人踩着打铃的点看着安安被老师领着进了幼儿园，沈怡拉着孟醒匆匆上了车。
“宝贝，以后早晨不这么慢吞吞的行吗？安安现在正是模仿力最强的时候，要让她学会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所有的事情。”
“嗯……”
“她现在就有点拖延的苗头了，什么都想往后拖，这样下去以后会越来越严重，早上的时间会越来越赶。”
“我知道了。”
没有得到任何保证的沈怡心里不满意她的态度和答复，于是继续苦口婆心。
“昨晚让安安去洗澡，说了好长时间她都不动地方，让她收玩具，她一句等会儿说了十几遍，你自己也说感觉安安有点模仿你的生活习惯和说话方式，我不是说模仿你不好，而是有些习惯，比如拖延、借口等总归是能不让她学，就不让她学。”
孟醒看着窗外没有说话，脸上也是没什么表情，看不出阴晴。
沈怡觉得她情绪不高，在等红灯的档口微微探头试探道:“不开心了？我话说重了？”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会快一点，你不用一遍一遍地催我，我是动作慢一点，可从不耽误事情。”
沈怡重重呼出了一口气，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默默地发动了车子，没再说话。
两个人在医院门口不欢而散。
沈怡赶到科室时，匆匆忙忙地开始组织查房。
站在人群里的佟焱看到她时有些紧张，紧张了几分钟之后才意识到沈怡压根就没有看到她，注意力完全放在病号身上，没有精力分出一丝一毫。
查完最后一个病号时，佟焱紧走两步跟上前面健步如飞的沈怡。
“沈医生。”
沈怡应声回头，眼睛随之亮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恭喜，佟医生。”
佟焱笑得腼腆而又惊喜，她准备了好多寒暄的话，可是被一句“恭喜，佟医生”给冲晕了头脑，现在说什么都觉得多余。
沈怡没多少时间寒暄，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我还有门诊，过后聊。”
“好，沈医生，谢谢您。”
“客气。”
佟焱看着步履匆匆的背影，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虽然她还只是一个实习医生，可她一直为此而努力着，能在骨科不断深钻，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在这过程中，如果能和沈怡成为同事，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沈怡的门诊爆满，结束时已经快要一点了，上楼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在自己的工位上休息了，她提着刚打上来的饭去了休息室，忙得脚不沾地的佟焱也姗姗来迟。
她拿着饭盒进门时，正好看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沈怡。
佟焱蹑手蹑脚地走到一边，轻轻地打开饭盒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影响到她的消息，可食品袋发出的轻微撕拉声还是把她惊醒了。
“沈医生，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
沈怡疲惫地摆摆手:“不是，你怎么这么晚吃饭？”
“有个病号的伤口渗血了，我去看了一眼，您的门诊怎么也这么晚？”
“有几个没挂到号的病人，远道而来，我加了几个号。”
“听说您经常这样，医者仁心，竭尽全力，我听您在病例交流大会上分享过这句话，跟您一块工作后体会得更加明显。”
沈怡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
佟焱跟她坐在桌旁的两侧，隔了一整张长桌，为了让她听到自己在说什么甚至需要扯着嗓子喊，场面看起来稍微有点滑稽。
于是她拿着饭盒稍微往这边坐了一点，还是隔着三个座位，起码不用扯着嗓子说话了，她想这样再开口时应该会舒服很多。
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而沈怡的注意力则一直放在手机上，似乎是在跟什么人聊天，表情越来越凝重。
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孟醒一脸不善地敲了敲休息室的门。
“沈医生，出来一下。”
沈怡回头看了一眼，默默把还未吃完的饭盒收拾好，放到了桌子的角落里，起身出去了。
她出去之后就被孟醒猝不及防地在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啊！”沈怡痛呼一声，揉着腰推开她，“这么疼！干嘛！”
“我都说了以后早上会快一点，会快一点的，为什么要翻旧账，显得你记性好？还是拆台很有瘾？”
沈怡为了解决她早上洗漱吃饭磨蹭的问题，据理力争，罗列了这些年因为磨蹭而耽误的事情，本意是想让孟醒引以为戒，痛定思痛，可没想到越说分歧越大，以至于让孟醒直接下楼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她无视了孟醒的愤怒，揉着腰推着她去了自己办公室，一进去立刻把扎到西装裤里的衬衫拽出来了，侧着身在镜子面前查看自己的伤势。
“都红了，下手这么狠……”
孟醒俯身看了一眼，非但没给她揉又一巴掌拍在了她腰部的皮肤上，继续质问道:“你刚才翻旧账什么意思？”
“啊！”被拍痛的沈怡生气地瞪着她，伸手捏在她的脸上，“你说我什么意思？你自己说我什么意思？”
孟醒又一巴掌拍掉她的手，气势汹汹地指着她。
“我说我没耽误事，你就开始列举我耽误了很多事。我说我会快一点，你就开始说我这话说过很多次了。我说这次一定，你还不满意？你想让我怎么办？啊？给你立个字据行不行？贴在我脑门行不行？满不满意？是我在无理取闹，还是你在死咬不放？”
沈怡被她逼问得步步后退，最后退到了办公桌边实在是无路可退了，孟醒还在质问不休。
“我跟你说别给我沉默，你不说话就代表你有理？说话，说话，快点说话！刚才不是有很多话吗？现在怎么不说了？说啊？快点说！”
“我哪有开口的机会？！”
孟醒瞪着她，把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调出来放到她眼前:“你看看我刚才有开口的机会吗？看！给我好好看！”
沈怡看着整个屏幕上全是自己说的话，瞬间有点心虚，刚才提起早起时间分配的问题就有点激动，一顿激烈输出压根没顾得上孟醒说什么。
她理亏地干笑两声，孟醒更愤怒地瞪她一眼。
“笑什么笑？！很好笑吗？笑谁呢？笑我啊。笑我被你指责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笑我被你理直气壮地教育？还是笑我有那么多的把柄不像你一样是个完人？”
沈怡立刻严肃地摇摇头。
“别他妈跟我在这儿装小绵羊，刚才你可是如狼似虎，恨不得把我吃了！”
“不敢，我错了，对不起。”沈怡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腰上，“惹宝贝生气很不乖，应该再掐一下。”
“滚！”
孟醒缩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走。
沈怡慌张地拽住她:“错了，真的错了，就不该这么咄咄逼人，这样很讨厌。”
孟醒挥手搪开她，情绪比刚才还要激动、愤怒。
“以后早晨我不用你叫，也不用你抱我去洗漱，我负责安安的洗漱吃饭，你负责安安的穿衣上学，咱俩从现在起开始分工，你放心，我可不会让安安染上我的臭毛病。”
“没有你说的这么……”
“什么没有？哪里没有？我提出解决办法了，你还是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怡被逼问得情绪也有些起伏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没有安安之前，这些都不是问题，我无论是抱你洗漱，喂你吃饭，还是给你穿衣服，都无所谓，时间也总是来得及。可是有了安安之后，我不能当着她的面这么做，会影响她的独立，而且会挤压原本就不充裕的早饭时间。
孟醒，关上门，我们怎么样都行，可当着安安的面，我们就必须给她做出一个好的表率！所有不好的习惯必须全部都要改掉！”
“嗯对，让你抱我去洗漱是坏习惯，喂我吃饭是坏习惯，给我穿衣服也是坏习惯，我依赖你的一切都是坏习惯，正好，话既然挑明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是不识好歹，你放心，以后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自己做。”
“我不是说这些事情是坏习惯，我的意思是早上时间太有限了，应该要尽可能地……”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我在无理取闹，对不起，不用再费口舌了，明天早上见。”
她没能再拦住孟醒，看着她眼圈殷红地摔门而去。
沈怡没能表达清楚，或者说把这件简单的事情变复杂了，本不应该提太多的旧事，掺杂太多的情绪。
一整个下午，沈怡只要不面对病号就总是冷着一张脸，任皎坐在护士站看着她一趟趟地往返穿梭在病区和手术室，心里也是有数了——肯定又和孟醒吵架了。
她在科室这么多年，已经能区分出沈怡的冷脸到底是严肃还是心事重重了，其他人看不出来，可她却一打眼就知道这里面的区别。
伊杨看着她这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鄙夷地翻了她一眼。
任皎就好像后脑勺长眼一样，只看到伊杨的一个衣角，就知道她在背后是什么表情。
任皎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避免跟伊杨发生冲突，暂避锋芒，明哲保身。
佟焱提着一份外卖站在沈怡的办公室外，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
“沈医生。”
沈怡抬起头来:“嗯，什么事？”
“沈医生，我给科室的人定了下午茶，看您中饭只吃了一点点，给您送一份。”
沈怡看着自己桌上的外卖袋，浅浅笑了一下，展现了些许的热情。
“赶巧了，我刚才吃了自带的果盒，实在吃不下了，就拿一个蛋挞尝尝就好了，剩余的你们去吃吧，谢谢，以后工作上有疑惑的地方及时交流，希望你在骨科能够大放异彩。”
“谢谢沈医生。”
虽然被拒绝了下午茶，可她还是雀跃的。
任皎靠在护士站看着佟焱提着外卖袋出来，脸上的神情难以形容，像是小鹿乱撞，又像是打了鸡血，复杂而又神秘，落在任皎的眼里，就是绝佳的八卦阵地。
沈怡几乎是在办公室里等时间了，到点交完班一溜烟跑到了心外科的走廊里，预防孟醒不等她一起下班。
孟醒看到她时，脸色随之阴郁了下来，像没看到一样绕开直接走。
沈怡小跑两步追上她:“别生气了，我错了。”
“你没错，我错了，我拖延、磨蹭，身上全是坏习惯，脾气还坏，不是安安的好榜样，像你这样完美的人才配当安安的好榜样。”
她继续跟着气冲冲的孟醒走，可认错归认错，可依旧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就事论事，我确实觉得改变迫在眉睫。但是我的表达方式确实有问题，对不起。”
孟醒就知道她要这么说，重重哼了一声:“知道了！”
“对不起啊，你原谅我啊……”
“嗯……”
沈怡看着她闷气十足的背影，跟着她走进车库时才紧跑两步从身后环住她。
孟醒剧烈挣扎，可还是以失败告终。
“你放开我，我喊到三，一、二……”
沈怡非但不放，反而放肆地在她的后颈上亲吻，像小狗一样边亲边可怜巴巴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无计可施的孟醒向后捅了一肘:“你讨厌！”
“嗯我知道，对不起，以后绝对不这么讨厌了！”沈怡转头她的身前，主动把脖子伸到她的嘴边，“咬一口，出出气。”
“讨厌的人连血都是臭的，我不咬。”
“咬嘛。”
“不咬。”
“那我咬你，就当是你咬我了。”
沈怡偏头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微微用力，啃咬慢慢变成了轻吮。
“抱抱不乖的小猫嘛，小猫错了……”
沈怡撇着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容易心软的孟醒一下就又妥协了。
她凶巴巴地点点沈怡的头:“你说事情就说事情，干嘛那么咄咄逼人的，要逼死我吗？”
“不是，我应该冷静下来好好说的，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背我回家。”孟醒跳到了她的背上，张嘴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装模作样地呸呸两口，“坏蛋的血果然是臭的。”
沈怡使坏地在她腿上捏了一下:“坏蛋还很会偷袭。”
“哼！”
孟醒双腿夹住她的腰，重重一绞让沈怡惨叫一声，扶着车跪在了车旁。
“干嘛！我要是摔了，你不也摔了？很危险！”
孟醒还压在她的背上，紧紧地搂着她脖子:“反正你再也不会抱我洗漱了，也不会再容忍我那些坏习惯了，我摔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摔了，我就没有意义了。”
沈怡扶着车身站起来，把孟醒拉到身前，轻轻地环抱住她。
“在我眼里，那些都不是坏习惯，我愿意抱你，愿意等你，愿意帮你做任何事情，可是这跟教育安安是两回事。我爱你，不是容忍，不是迁就，在我眼里那些事情都不是坏习惯，可是教育又是另外一回事。”
孟醒枕在她的肩上嘟囔:“你要是一开始就这么跟我说，我肯定会巴巴地同意了，知道我吃软不吃硬，还总是硬邦邦的……”
“知道了，你硬起来的时候真是让人毛骨悚然，下次我会长记性的。”
孟醒屈膝往她腿间撞了一下:“别得了便宜卖乖！”
“那就只能顺杆爬了。”
沈怡突然收紧手臂，倾身把她压在了车头部，低头重重地吻了下去。
佟焱躲在柱子后面不好意思出来，她的车正好和沈怡的车只隔了一个停车位，贸然过去实在是过于冒险，过于尴尬，她站在柱子后面期盼两个人能快点结束这场火热。
孟醒被她亲得意乱情迷，在理智尚存时推开了她，傲娇地瞪她一眼:“我还没有原谅你！”
“知道了。”
沈怡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响亮的一声回荡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孟醒嗔怪地又凶狠地瞪她一眼。
“等回家的，你给我等着。”
“那就试试看呗。”
沈怡的车在柱子前缓缓驶过，等车驶出停车场时佟焱才终于出来，她意外地连续撞见敬佩尊敬的上级撒娇、道歉、激吻，而且是接二连三，这让她有点崩溃，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整日冷脸冷面、一脸严肃的沈怡。
她懊恼地晃晃脑袋，心里暗自祈祷以后千万不要再遇到这种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