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许憬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瞥了时愿一眼,没有半分隐藏,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八个多月前,褚师弟和凌娘子被妖族追杀,到我天缘剑派养伤,后来凌娘子不知为何跑出门派要走,在山上小路碰见妖族,死于妖族手中。当时时师兄前去,看到了事情经过。时师兄隐瞒凌娘子死亡的事实,便将、将褚师弟以结界困在住处至今。”

贺旻质问:“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

许憬低头拱手:“是我的错,不该放任,我又不可推卸的责任。”

贺旻点头:“既然如此,罚你抄万卷经书,面壁思过三年不得出,你可有异议?”

许憬一拜:“没有异议。”

贺旻道:“之崇和梦白先出去,我单独和景曜谈谈。”

“是。”

许憬和黎霜闻言一同走出了长云殿。

贺旻眼神锐利地看向时愿:“凌绯的死是不是你所为?”

“非我所为,却是我之失。”时愿老老实实回答。

贺旻又问:“你困住染华,用秘药让他怀有身孕,可是真?”

“是。”时愿不否认。

贺旻瞧着眼前的徒弟,顿感无力地闭了闭眼:“为何要这么做?”

时愿语调铿锵:“因为我爱他,我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贺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住嘴!你这不是爱,你若真心爱一个人,当尊重他,给他自由!”

当初贺旻有意撮合褚柒和时愿,是时愿自己拒绝。

后来黎霜非要嫁给时愿,时愿也点头应下婚事。

贺旻身为过来人,从心里不看好时愿和黎霜在一起,却尊重弟子所做的决定,默认了这个结果。

现在时愿做出这种事,竟还振振有词。是想气死他这个师父吗?

“若是给他自由,他便会离开我。”时愿执拗道,“喜欢的人为何不能牢牢抓在手中?”

贺旻叹息:“教不严,师之惰。是我的错,没有把你教好。你给我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错在哪再起来。”

时愿也不顶嘴,起身走出长云殿,直挺挺地跪在殿外。

时愿一跪就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一动不动。

贺旻在长云殿也等了三天,却始终没有等到时愿一句悔过。

褚柒几日没见到时愿也不管,他在院子里找雪团儿。不知为何,早上起来他的猫就找不到了。

这段日子多亏了有雪团儿陪伴,他才不至于彻底崩溃,雪团儿俨然就是他生活的唯一乐趣。

褚柒顺着庭院一侧的游廊走,一边走一边张望,找了好几圈都找不到。他担心的连午饭都吃不下,越来越焦急:“雪团儿,你出来,你去哪了?”

“雪团儿……”

“雪团儿……”

褚柒喊到声音都有些沙哑。

直到走累了回房间时,看到血迹斑斑点点,延伸到床榻。

他眼睛不自觉睁大,颤抖着手掀开自己的棉被。

一只剥了皮的猫死不瞑目地躺在榻上。

满床都是猫血,染红白底金纹的被褥,刺痛他双眼。

“雪团儿……”不知是因为怀孕情绪敏感还是长久待在这狭窄的院落内心变得脆弱,他此刻不自觉红了眼眶。

他用手捧起了猫尸:“为什么我连一只猫都保护不好?”

“猫死了都能让你这么伤心?若是一个对你重要的人死了,你岂不会更伤心?”黎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是你?”褚柒愤恨地看着黎霜。

“我不过是杀了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猫,时师兄当初却眼睁睁地看着你怀孕的妻子被妖族所杀,你难道不应该更恨他?”黎霜掩唇轻笑。

“你说什么?”褚柒犹如晴天霹雳,震地他身形摇晃了几下才稳住。

不,不可能……

“凌绯在七个多月前就死了,你不会是现在才知道吧?真可怜。”黎霜讽刺嘲笑,若葱白的手指戳向褚柒隆起的腹部,“看你如今大着肚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令人反胃。”

“阿绯不会死!你骗我!”褚柒踉跄着后退,终于靠着屏风,找到了一个支撑点,才没让自己因遭受打击脱力滑倒。

“你这几个月没看见她,就不觉得奇怪吗?还是说你太天真,连这些都没有想到?”黎霜问。

“阿绯,阿绯……”褚柒两眼失神,口中喃喃。

“你原本有相爱的妻子,在几个月之前就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降生,你们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如今你却妻子惨死,身怀六甲困在这一方天地,何其可悲?”黎霜语气惋惜,仿佛是替褚柒感到不公。

“你闭嘴!阿绯没死!她没死!”褚柒厉声道。

“你若是不相信,不如亲口问问时师兄?”黎霜冷笑。

此时,青荣提着药碗和食盒走进来。

青荣从小弟子那里知道褚柒为了找猫,没有吃饭喝药,便亲自带了饭和药来。

青荣和黎霜视线相撞,不自觉垂首避开眼神,退到一侧。

黎霜不屑地瞧了一眼低眉顺眼的青荣,轻哼一声转身离开了此处。

褚柒连忙抓住青荣问,急于求证:“青如茵,刚才黎梦白说阿绯死了?是真的?”

青荣摇摇头:“我也不知。我听到的传闻是失踪了。”

凌绯死亡这件事在天缘剑派知道的人极少,青荣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青荣不敢说出实情。

褚柒听到青荣这般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对啊,是失踪,方才黎梦白说不定是骗我,阿绯肯定没死,她怎么会轻易死?”

青荣看到褚柒脸上勉强露出的笑容,手指用力,刺得到掌心留下血痕。

若是褚柒知道真相……会不会发疯?

想到这里,青荣越发愧疚自责。

长云殿前,贺旻负手,再次询问跪在地上的时愿:“你知错?”

“知错。”时愿道。

贺旻听到这个回答,心里才觉得稍稍好受一点,总算不是无可救药:“那你可悔过?”

“不悔。”时愿语气决然而偏执。

贺旻怒火中烧:“好啊,我养出来的好徒弟!来人,拿刑鞭给我!”

天缘剑派作为人域第一剑修大派,门规森严。犯错弟子若是死不认错,执迷不悟,就会动用刑鞭。

这刑鞭是件极为特殊的法宝,一鞭子下去最少能打的人皮开肉绽,这还不算厉害的,它还会同时鞭笞修士的神魂,强行令他们不断回忆过错,反思罪孽。

道心不稳的修士,一鞭子下去不光身体挺不住,心神可会遭受地狱般的折磨。

“掌门三思,这一鞭子下去可怎么得了?景曜,你犯了错就赶紧认,别白白挨一顿打。”天缘剑派不知内情的长老求情。

时愿不吭声。

一旁的弟子将鞭子递给贺旻。贺旻也不废话,直接一鞭子下去。

灵力灌注,鞭风猎猎。当即打的时愿后背鲜血淋漓,吐出一口血。时愿的神魂震荡,面色挣扎了一瞬,很快平复。

“你可悔过?”贺旻问。

“不悔。”时愿咬牙坚持。

贺旻见他如此执迷不悟,又下手抽了第二鞭子,声音更加郑重:“你可悔过?”

“不……悔。”时愿再吐一口血,背后已经血肉模糊,额间的青筋暴起。

贺旻犹豫,却还是抽了第三鞭子,沉声道:“你可悔过?”

大多数修士,能撑过一鞭子不倒下已经不易。两鞭子下去,一些门中长老都不太扛得住。至于第三鞭子……天缘剑派少有人会受第三鞭子还能撑住。

时愿扑到在地上,伤及筋骨和神魂,浑身抽搐,呕出一大口血:“不、悔。我死也不放手。”

贺旻丢掉了手中的鞭子,喟然长叹:“造孽。”

不能再打第四鞭子,否则真的可能会打死自己徒弟。他把时愿从小养大,看到他如今的模样,如何不痛惜?

可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若是不能及时悔悟,便是误入歧途,折损心性。

对一个剑修来说,有时候心性比其他任何天赋都重要。

贺旻转身,再也说不出什么话,转身回了长云殿。

贺旻这个掌门发了这么大火,天缘剑派上下噤若寒蝉。

时愿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周围的弟子都默默的看着,谁也不敢说话。

时愿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屋里暗沉沉地没点灯。

床上的被褥已经换了新的,四周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褚柒将雪团儿埋在院中的树下,之后就坐在房间拿着一块布,仔仔细细擦拭自己本命剑的剑身。

时愿虚弱地走进门,唤道:“染华,我回来了。”

“你受伤了?”褚柒抬眼。

“受了些小伤,不碍事。”时愿唇角微微翘起一点,“不要担心。”

“我有件事想问你,希望你不要骗我。”褚柒严肃道。

“你问。”时愿似有所觉。

“阿绯还活着吗?”褚柒问出这句话,觉得自己的嗓子都有些干涩。

“自然还活着,染华,是谁对你胡言乱语说什么了?”时愿声音温和。

“阿绯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褚柒问。

时愿默然。

“我想见一眼阿绯,你现在带我去。若是阿绯还活着,我就和她分开,日后都与你在一起。”褚柒这句话充满了试探。

长久的沉默,屋里的气氛凝滞,令人难以呼吸。

“染华……明天再说好不好?”时愿商量。

“你还想骗我!”褚柒挥出手中的剑,一剑刺在时愿的心口。

时愿今天受了三鞭,原本就有些伤重,一时不防备,竟然被褚柒的剑扎进胸膛。他闷哼一声,后退几步,将身体从剑尖上拔出来。

“是不是你杀了阿绯?”褚柒没有放下剑,含泪问时愿。

“不是。染华,对不起,是我没救下她。”时愿终于还是吐露了实情。

“为什么要拿这么重要的事来骗我?”褚柒痛苦万分。

阿绯死了……

这么长时间,他多可笑?

他变成如今的模样,到底在坚持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想要得到你。”时愿不管胸前的伤口,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褚柒。

那里面有喜欢,有疼惜,有执念,有太多……

无论哪种,都包含在时愿放不下褚柒的理由中。

“你就是个冷漠无情的畜生,不配说喜欢。”褚柒怒极恨极,说出这句伤人狠话。

如果假借喜欢的名义,就可以肆意欺骗凌辱他人,与一个畜生又有什么分别?

这句话刺痛了时愿的心,时愿第一次觉得胸腔的位置能如此难受。比方才褚柒刺向他的一剑,还让他疼。

他夺过褚柒的本命剑,丢在一旁,步步紧逼。

褚柒慌神后退:“你别过来。”

时愿再也不掩饰眼中的深沉和占有欲,语气冷然中透着癫狂:“呵?畜生?既然我是畜生,便做些畜生该做的事。”

他说着不顾自己的伤势,抱起褚柒,放在了床榻上。

“你放开我!”褚柒惊怒交加。

“不放,我这一生唯独放不开你。”时愿低下头亲吻上褚柒的双唇。

褚柒挣扎无用,迎来的不过是放肆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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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在师门人嫌狗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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