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裳动作顿了顿，随即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都过去了。”
孟裳明显不想提。
“对了，钟凛呢？怎么没见跟你一起来看我？”褚柒很有眼色笑着岔开话题。
记得以前孟裳和钟凛都形影不离。
孟裳从小就喜欢钟凛，加上两人有婚约，她总是像个小尾巴跟在钟凛身后。
“他有事，外出了。”孟裳神色未变，淡淡道。
褚柒在这样的语气和表情中，品出了不对味的地方。在记忆里，孟裳每次提起钟凛都眉飞色舞，面含羞涩，绝不会是如今这样随意的语气。
难不成两人吵架了？
褚柒仿若不经意地问起：“当年你说长大了要嫁给钟凛，如今过去两百年是不是已经成亲了？”
孟裳手上一用力，被橘子汁滋了一手，她垂眸的回答：“我成亲了。”
褚柒一时间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看向孟裳的脸。
孟裳面色如常，声音冷漠：“钟凛没成亲。”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有点大，让褚柒一下子就懵了。他迟疑：“你……和谁？”
“薛炙，薛子炎，我们的小师弟。他这个月都在忙门派任务，等回来带给你重新认识。”
褚柒满脑袋问号：“我们有小师弟？等等，这两百年师父收了几个亲传弟子？”
“就薛子炎一个。”
“你们成亲多久了？”褚柒纠结着问。他从没想过指腹为婚，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孟裳和钟凛，最后会分开。
这些年钟凛到底在干嘛？难道真的就不喜欢孟裳，所以和孟裳解除了婚约？
“有几年了。”孟裳放下手中的橘子，擦了擦手，“不提他们了。”
孟裳脸上的落寞神伤骗不了人。
褚柒暗自思索起来。
孟裳自来就性子直，没什么心眼，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多半是钟凛的问题。那小子从小花花肠子就多，喜欢招猫逗狗，不是个安分的性格。
虽然如此，可褚柒终究是看着两人长大，他一直以为无论如何吵吵闹闹，这对欢喜冤家都会聚在一起。
如今看来，时间果然会改变太多东西，连那般真挚感情也能摧毁。
孟裳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房间的窗子：“大师兄，你看都五月，小漠就要回来了。”
“小漠？”褚柒念出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一丝熟悉，心一瞬间酸痛了一下。
孟裳回头对上褚柒疑惑的眼神，有几分恍然：“师父还没有告诉你？”
“小漠是谁？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不然何以对这个名字潜意识身体还是有反应？还是会觉得一瞬间难过？
“褚漠，是你的儿子，算算应该已经百岁。三年前被你丢进魔域历练，不日就要归来。”
褚柒瞪圆双眼，不可置信。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十九岁，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如今竟然有个一百岁的儿子！
而且魔域是多么凶险的地方？寻常修士不敢踏足，他竟然把自己儿子丢到魔域历练？
真的没问题吗？他失忆前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成亲了？”褚柒说出这句话都带着颤音。他十九年的记忆里，连女修的小手都没摸过，这一下子就蹦出这么大一儿子，他小心脏都有点受不住！
“你的妻子是已故东方妖域黑龙妖王凌苍的独女，前东方妖域公主凌绯。百年前你外出历练，和凌绯公主结缘，私定终身。当时黑龙妖王凌苍忽然死在神秘人手中，凌绯被妖族追杀，情况十分危险，你却要和凌绯成亲。这门亲事所有人都反对，你带着她离开师门，四处东躲西藏。后来你们在凡间遇险，只有你和孩子活了下来，打那以后你就变了一个人。具体情形也只有师父知道，当年是师父把你和孩子带回来……”孟裳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一脸复杂地看着褚柒。
褚柒摸摸自己的胸前，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些，他心口发闷。察觉到脸颊有湿意，他一抹自己的脸颊，发现不知何时，竟有两行泪顺着脸颊在流淌。
他甚至不知为何会这般难过。
孟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罢了，都是些陈年往事，昔人已逝，你也已经忘记过去，就别再执着了。师父他，这么多年一直在为当年没有舍命去救你和凌绯而内疚。”
“是师兄不争气，让师父和你们担心了。”褚柒摇头苦笑。
他死去一百年的妻子，如今他甚至连对方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明明记不起什么，却总觉在那段失去的记忆中，仿佛有万千的苦痛，还有数不清的遗憾。
怪不得这些天褚柒向师父、师叔旁敲侧击两百年发生的事，两人都沉默以对。
许是不知道怎么说，也是不愿意褚柒再想起。
“没什么，你从妻子过世后就十分阴沉和暴躁，在门派中和人关系不太融洽。这些年，见多了你冷脸，如今这一哭，我倒不知如何是好。”孟裳摇摇头道。
不太融洽这个形容相当委婉。
尤其是近几年，褚柒被心魔影响，说话的时候冷言冷语，句句像刀子一样扎人，还动不动就发疯，哪还有当初清风霁月的风姿？
他作为大师兄的好形象早就毁的差不多了。
就连孟裳，这些年都躲着褚柒走，害怕看到他后，心里会越来越失望。
只有师父和师叔还和从前一样，包容褚柒，无论褚柒做了什么都没有责备。
“我之前和人不融洽？”褚柒惊讶。
他记得自己明明性格爽朗，关爱同门，是门派中最受人尊敬、受欢迎的大师兄。
这一觉醒来，在师门里竟变得人嫌狗憎？
“对你来说，失忆也算是件好事了吧。”孟裳道。至少，在如今的褚柒身上，能看到她最敬爱的大师兄原本的模样。
“是件好事吗？”褚柒若有所思。
孟裳走后，褚柒一个人躺在床上，回想醒来之后知道的事，总觉得事情远远不止这些，但似乎没有人想让他知道。
罢了，都觉得他失忆是好事。过去二百年发生的事，暂且就……不去深究了。
又过了半月，褚柒吃了不少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虽还不能修炼，但已经能够行走自如，面颊也长了不少肉，看起来红润不少。
他闲得发慌，在门派中转悠。
酒灵剑派这二百年果然发展迅速，这淮风山也大变样，无双殿修建的气势恢宏，门中眼生的弟子往来络绎不绝，一片欣欣向荣。
只不过，所有的弟子看到他都会小心避开他，都没有什么人主动来搭话。
路上迎面撞见两个总角小弟子，褚柒瞧这两个年纪不大，肯定好骗，想逗一逗，于是笑着招呼两个小弟子：“你们去哪？”
谁知，两个小弟子看见他，眼睛睁大，匆匆拱手：“见过大师兄。”
说罢，就慌慌张张转身，携手迅速跑没了影。
褚柒笑容僵在脸上，打招呼的手还尴尬地伸在半空中：“我是什么吃人的大老虎？怎么连小孩子都跑的这样快？”
褚柒叹气：“我果然在门派里不招人待见。”
实是这么多年积威所致。
他没受伤失忆之前，在门派弟子中修为最高，协助掌门管理宗门事务。还阴晴不定，动辄亲手处罚违背门规的弟子，下手格外不留情。
门中弟子都畏惧，就怕犯错被他抓到。
后来褚柒心魔滋生，不再管门中事务，但整个人就像是包裹着一团阴沉的浓雾，一双眸子里尽是癫狂，更吓人了……
弟子们瞧见直接退避三舍。
褚柒一个人无聊，人一无聊就手痒，忍不住找点有趣的事。他溜达到了门派养灵鸡的地方瞧了一眼，乖乖，不得了。
二百年前他们门派穷的叮当响，连灵鸡都养着为了卖钱，不舍得轻易吃。
如今这满林子的走地鸡，少说也有几百上千只，不抓上一只尝尝怎么能行？
灵鸡吓得咯咯咯乱叫，翅膀和爪子扑腾几下，就被褚柒抓在手里。
他拎着一只肥嘟嘟的灵鸡，拍拍鸡覆盖着羽毛的胸脯：“就你了。”
灵鸡味道果然鲜美。
只吃一只怎么够？
炭烤，红烧，清蒸……都很好吃，不如每天一个口味，尝个遍。
没几日，负责照看灵鸡的小弟子发现灵鸡少了，气的在林子里骂：“谁这般讨厌？日日偷我的灵鸡！”
小弟子撸着袖子：“让我抓到，一定要打爆他狗头！”
灵鸡都是有数的，少一两只不打紧，每天少一只就太过分了！
好个偷鸡贼！竟能这般张狂！
褚柒这些日子灵鸡吃太多，竟然有些吃腻了。
他啧啧感叹，果然是由俭入奢易。他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天天吃灵鸡，如今真有这么多鸡放在眼前，他竟然觉得没有以前那么香。
褚柒这么想着，又伸手拎起一只鸡：“罢了，今天再吃一只就不吃了。”
话音刚落，一把扫帚朝后脑勺他飞来。
幸亏他身上灵力没有全废，还剩下一点，情急之下闪身一避，躲过了。
他好歹是掌门首徒，被这扫帚击倒就太丢人了。
只不过扫帚飞得快，还是被扫帚尾巴扫到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红痕。
褚柒龇牙咧嘴地摸着自己脸颊，皱着眉转过头吆喝：“谁乱扔东西？”
“偷鸡小贼！看剑！”小弟子刚要拔剑，看到偷鸡贼的面孔，大惊失色，“大、大师兄！”
“是我。”褚柒见面前的小弟子不过十几岁，样貌清秀，还是个小孩，拧起的眉毛松开，语气柔和了不少，“这些鸡是你养？”
“是、是我。”小弟子入门晚，修为低，胜任不了门派其他任务，只能平日闲暇时候来照看宗门的灵鸡。
小弟子不敢相信，向来最重视门规，不苟言笑的大师兄……偷鸡？
小弟子抬头看了看天空，想知道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