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月圆时,淮风山后山黑赤色光芒一闪而过,一瞬间天地变色风云齐汇。
酒灵剑派上百弟子被惊动,纷纷走出房间,聚集在一起抬头望天。
门派仅有的五位长老匆匆现身,御剑飞上半空,查探远处光芒乍现之地。
旋即那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酒灵剑派都被震的晃动了一下。
徐长老皱起眉头,急声道:“后山出了问题,不好!正是月圆夜,后山逆转古阵被触发!”
酒灵剑派乃是人域一个小门派,立派两百余年,后山原本就存着一座残破废弃的上古大阵,传说能够颠倒阴阳,逆转生死。
换做寻常时候肯定不会轻易动这个上古大阵,但有一人,这些年已经癫狂,滋生心魔,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徐长老正这样想着,就见副掌门莫怀从无双殿内飞出朝爆炸的大阵冲去。徐长老略一犹豫,对其他长老说了句:“你们在此镇守门派,我前去看看。”
言罢,也跟了上去。
莫怀面上带着焦急,浮于后山大阵之上,峰吹动他的衣袂烈烈翻飞。他望向下方滚滚浓烟,清俊的面庞一片凝重,狠狠叹了一口气,挥动手中的拂尘,喝一声:“散!”
疾风招来。
烟尘四散。
露出上古逆转大阵如今的模样。
坑坑洼洼,遍布灵石碎片,要说以前大阵还有一丁点催动的可能性,如今算是彻底废了。
一个模样二十来岁,身形瘦削到脸颊凹陷的青年躺在地上。青年眼下乌黑,面色惨白,唇畔衣襟血迹斑斑,身体被土石半掩,仿若一具没了呼吸的尸体。
“染华!”
莫怀赶紧落地,动作小心地将青年从乱石土堆中拽出。面色凝重地摸摸青年的脉,只觉心下一凉。
脉搏断断续续,似有似无。
青年已是气若游丝,命在旦夕。
莫怀鼻头泛酸,险些就要忍不住落下泪来。他顾不得什么,连忙从怀中掏出玉瓶倒出一粒还魂丹,塞进青年嘴里,又催动灵力为青年疗伤。
青年伤势控制住,呼吸强上一些,在丹药作用下撑了过来,性命无碍。
莫怀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送出一口气。莫怀替青年理了理额间乱发,又怜爱又痛心:“为何这般想不开?你若是死了,我如何向你师父交代?”
徐长老飞身落地,拱手:“莫掌门,染华的伤……”
莫怀擦擦有些湿润的眼睛,收敛了悲伤的表情,面容严肃:“无事,你去安抚门中弟子,这几日我闭关替染华疗伤,门中事务就交与你。”
徐长老点头:“是,可要将这件事通知掌门?”
“你传讯给他吧。”莫怀说罢,两手托起青年的身体,飞回了无双殿。
褚柒觉得自己面前漆黑一片,像是被困在一个牢笼之中,怎么也逃不出来。直到听到细细碎碎的谈话声,才猛然睁开眼睛,如噩梦惊醒一般,大口喘着粗气:“啊!”
他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实际上重伤的他连呼喊的声音都极其微弱,细如蚊蚋。
“你醒了?”房间的人听到动静,走过来轻声询问。
褚柒想身来,发现浑身疼痛,包的像个粽子,动都动不了,他只得转动眼珠瞥向一旁:“师父?”
说话之人正是褚柒的师父,名为君萧,字卿逸,是酒灵剑派掌门。
君萧墨绿长袍,芝兰玉树,飘逸儒雅,眉眼温和,自带一股淡然气质。他冷哼一声,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还知道叫我师父?前几日收到你受伤的消息,险些没把我吓死。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褚柒挨了训斥,眼神疑惑:“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受伤?”
“你?”君萧见他这副模样,眉尖轻蹙问道,“不记得了?”
“我不是最近都在教小凛和小裳练剑?”褚柒竭尽全力地搜罗记忆,都没有想到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他只记得师弟年纪还小,师父又忙,平时都是他监督修炼,教习剑术。
“你现在多大?”君萧迟疑着问。
“我?十九岁,师父你从小把我带大,怎么会连我年纪都不知晓?”褚柒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君萧闻言默然,一时间看褚柒的眼神都诡异起来。
眼前的情形奇奇怪怪,让褚柒有些害怕。褚柒赶忙问:“是不是门派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
君萧眼睛一转,掩唇轻咳一声,坐在褚柒的床沿,轻轻安抚地拍拍褚柒那只没受伤缠白布的手:“莫慌,没什么大事,你失去了两百年记忆而已。”
“两百年……记忆?”
这不是在做梦吧?褚柒简直想两眼一翻昏倒过去!
这么一说,褚柒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都有些陌生:“真的过了两百年?这是哪里?”
君萧有些同情地看着褚柒,回答:“这还能有假?这是你的房间,这两百年门派发展不错,早先盖的你居住的房舍都已经推倒重盖。”
现在的房子定然是比原来的气派不少,也更雅致。
褚柒哭丧着脸问:“师父,为什么过了两百年,我感觉自己的修为和十九岁差不多?难不成我修为一直原地踏步?”
他不是号称酒灵剑派头号修炼天才?怎么修为不见涨?两百岁都过到狗身上了吗?
君萧叹气:“你这次受伤太重,修为几乎散尽,连记忆也残缺,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
“师父,我是怎么受伤的?”
“啊,这个,你踩到上古阵法,阵法爆炸,将你伤成如今的模样。”
“什么上古阵法?是设在路边上吗?我说踩上就踩上?我这么不小心的吗?”褚柒的问题像是连珠炮。
褚柒只是失忆,不是变傻。
自己师父明显的隐瞒和敷衍,他还看得出来。
他想知道原委,否则疑惑埋在胸中,令人难以安定。
“你不知为何私闯后山禁地,我们发现之时你已身受重不省人事。如今后山大阵已经被你彻底破坏,后山自此便再无禁地。你既已经忘了过去种种,也是件好事,往后好好生活,不要让为师和你师叔担心你。”君萧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和悲伤。
褚柒终究是君萧亲手养大的孩子,视同亲子。即便褚柒这二百年来做过不少有违师命之事,君萧仍旧不忍责备他分毫。
褚柒心头一颤,不忍再见师父为他忧心,于是费力的点点头:“是,师父。褚柒明白了。”
“对了,你弱冠之时,为师替你取了字,即为染华。如今门派之中和以前也大不一样,等你伤好了,亲眼看一看。”
养伤半月,中间除了师父师叔,就只有钟凛和孟裳两位师弟来短暂探望过他一眼,其他人被掌门勒令不许打搅。
直到看到二师弟钟凛和三师弟孟裳两个人成熟的面孔,褚柒才对时间过去两百年这件事有了更深切的感触。
当年追在他身后喊大师兄的两个孩子也长大了。
君萧向来疼爱褚柒,不光亲手照顾褚柒,这些日子门派最好的养伤灵药都往褚柒嘴里送。
褚柒心疼钱:“师父,我伤好的差不多,不用再吃这些名贵药材也行。”
君萧搅动着手里的药碗,板起脸来,不悦道:“你这身子骨亏空的厉害,若不趁着现在补回来,将来怕是修炼都困难。如今门派少说也有上百弟子,不是二百年前连灵鸡都不舍得吃的时候,你不要担心多余的。”
褚柒闻言眼睛一亮:“我派如今已经这么多人?”
君萧和莫怀曾经是天缘剑派已故掌门的亲传弟子,因为各种原因被逐出师门,二人隐居淮风山。二百多年前,他们收养了被遗弃的褚柒,后来更是决定就地开宗立派。
整个酒灵剑派最初是君萧和莫怀一砖一瓦搭建起来,花费了无数心血。
到褚柒十九岁时候,门派上下也就十来个弟子。
两百年了,酒灵剑派从一文不名的小门小派发展到如今,已经初具规模。
君萧笑起来:“是啊,除了我和你师叔,还有五名修为不弱的长老。过几年我们还打算把旁边的山头开垦出来,种满灵药。”
褚柒恨不得能赶紧养好伤,下地走路,去外面看看门派如今的模样。
午间褚柒喝过药,孟裳来了。
她坐在房间小杌子上一边扒橘子吃,一边陪褚柒闲聊解闷。
孟裳忍不住念叨褚柒:“你这倒好,一受伤估计好几个月都好不了,可怜我整日在门派忙上忙下,累惨了。”
“辛苦小裳了。”褚柒笑着说。
褚柒自来都是这般唤她。
还有钟凛,他也是唤作小凛。
这俩人八岁就进了酒灵剑派,比褚柒小五岁,几乎是褚柒照看着长大。
孟裳和钟凛是散修后代,两人父母相识,便自小给他们定下娃娃亲。后来钟凛被君萧收徒,孟裳也跟着要拜入君萧门下,这二人便成了师兄弟。
“嗐,好久没听你这这般唤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孟裳嘟哝。
褚柒才恍然想起,孟裳已经不是小孩子,这般直呼其名不甚恰当:“忘记已经过去两百年,你都长大了,不如我以后唤你的字?”
“随你。”孟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以后安分一点,别老闹幺蛾子就行。这次幸好师叔手里有一颗救命的还魂丹,不然你早就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啊?还魂丹这样珍贵的丹药给我吃了?”褚柒震惊。
“整个门派就这么一颗,还是当年师叔离开天缘剑派之时带的,这么多年师父师叔甭管受多重的伤都没舍得用。你可别做白眼狼,浪费了他们的好意。”孟裳一脸认真。
“我这些年,是做过不少错事吧?”褚柒忽然问。
不然何以师父、师叔、钟凛、孟裳都时不时用一种痛惜的眼神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