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柒好像听到心底最后一根期盼的弦,顷刻绷断,四分五裂。
“好……我已知晓。”褚柒忽然间笑了,这个笑容与褚柒往常所有的笑容都不同,带着几分苍白和凄然。
褚柒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好笑。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但在时愿面前,他一直都小心翼翼,都变得不像自己。
人真是容易自作多情。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分对谁?
说白了时愿就是喜欢黎霜,以身相许怕也只是个好听的借口……
几十年的真心付诸东流,果然会令人钻心地难受。
真是荒唐。
早就该结束了……
褚柒弯腰把掉在地上的避水珠捡起来,重新放回手中的木盒中,存入储物袋。
这一刻,褚柒有些精神恍惚,而后若大梦初醒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褚柒缓缓转身,往山下走去,倏地又好似想起什么,回过头来最后说了一句:“时师兄,祝你和黎师兄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不,其实不应该说百年好合,修士的一生比百年长。但是如今……管它呢。
这天缘剑派果然不是个好地方。褚柒最后一眼打量一圈天缘剑派山门前的景色,心道,以后再也不想来了。
阳光有些刺眼,褚柒抬头,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一般。
“父亲,父亲……”
褚柒的脸被啪啪拍了几巴掌,直打的褚柒从梦中惊醒,浑身都跟着一个哆嗦。
褚柒一睁开眼就看到褚漠担忧的小脸,可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小巴掌印,觉得这小子下手忒狠。
好一对亲生父子,“父慈子孝”。
打这么狠,真的不是蓄意报复发泄怨气?
“父亲你没事吧?”褚漠连忙退开到一边,礼貌拱手道歉,“父亲,我方才情急之下,对父亲做出失礼的举动,还请父亲责罚。”
褚柒脑袋胀痛,里面嗡嗡的,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飞舞,他揉了揉太阳穴,待头疼稍缓,打量了一下山洞,看到不远处的蟾蜍妖尸体。
褚柒哑着嗓子问:“我昏迷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
褚漠老老实实回答:“父亲方才斩杀蟾蜍妖昏倒,约莫有两刻。”
两刻?
才这么点时间?
褚柒感觉刚才的梦冗长,断断续续闪过了几十年的光景。
很难不让他猜想到,梦中就是他失去的一些记忆。
他以前跟时愿是这样相处?他还死乞白赖喜欢过时愿?
褚柒甩甩头,像是这样就能把那些跟时愿相关的乱七八糟记忆甩出脑海。算了,都是些过去的事,别再想了。
褚柒起身,甩出一张符,化为火焰,把蟾蜍妖的尸体烧成了灰烬后,带着褚漠从水潭又回到了地面。
他忽然间联想到,这个水潭就是一百多年前时愿斩杀魔蛟的碧水潭。
他们身上戴的避水珠,还是魔蛟双眼所制。
如今又在这里,他带着儿子斩杀蟾蜍妖,正好用上了两颗避水珠。
他被魔蛟所伤那次几个月才彻底恢复。
这次蟾蜍妖打的他旧伤复发,估计又要休息不少时日,伤势也不遑多让。
嗐,这地方真是又晦气,却又跟他有缘。
这次褚柒受伤,被君萧和莫怀念叨了许久。
褚柒把恢复一些记忆的事告诉了君萧和莫怀,得到了两个人的缄默地态度。
君萧和莫怀默契地对视一眼,似乎有什么想说却咽下。
最后,君萧只是摸摸褚柒的头,温柔地说了一句:“无论如何,我和你师叔都会站在你身边。”
褚柒感觉心中涌过一阵暖流,此时想道,只要师父师叔还有师弟们仍旧陪在他身边,过去如何似乎也不那么重要。
君萧和莫怀刚离开,孟裳就来了,噘着嘴抱怨:“你现在可真柔弱不能自理,每天每天悠闲地抱着猫玩,不务正业。哪像我劳碌命,整日拼命修炼不说,还得为了门派累死累活。”
以前褚柒处理的门派事务压到了她身上,她都二十年没好好休息了。
天缘剑派那帮人一来,孟裳还得多分出一些心思注意他们情况,更忙碌。
“我现在修为不济,诸事力不从心,让凝霞受累了。”褚柒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手还不忘摸着怀里的雪团儿,摸得它舒服地眯着眼,尾巴卷曲。
“算了,算了。我就是最近事情太多,烦躁,发发牢骚。”孟裳叹气。
“这次受伤,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褚柒忽然说。
孟裳一愣,有些小心地看了一眼褚柒,试探地问:“都想起来了?”
“那倒没有。”褚柒摇头。
孟裳松了一口气,提起的心放回肚子里,端起茶水:“吓我一跳,都想起些什么?”
她观察过褚柒的表情,似乎跟前几天也没多大区别。
也没有出现心魔的迹象。
看来是没想起多少事来。
“只是想起,我以前好像有一段时间很喜欢时景曜。”褚柒语气随意道。
孟裳喝到嘴里的茶水没忍住一下子喷了出来,呛咳了几声:“还有呢?”
“再就是一百多年前师父、师叔、你还有钟凛的一些事,没别的了。”褚柒想了想,回答。
孟裳有些紧张地问:“你现在对时景曜是什么想法?”
褚柒莫名其妙地看着孟裳:“我能有什么想法?你那是什么眼神?”
无论以前如何,时愿都已经成亲,他也丧妻还带着个儿子。
褚柒喜欢一个人时候可能会卑微,但是绝对不会失去道德和底线。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抢别人的夫君和道侣这事,他都万万不可能去做,不然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
再说,梦中的回忆里,时愿也是讨厌他的,除了他一厢情愿追逐,似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孟裳这般紧张做什么?
等等,褚柒忽然间想起一个可能,严肃地问:“我以前不会是在时景曜的大婚时候去闹过吧?”
孟裳闻言嘴角抽搐:“那倒没有。时景曜都没你成亲早,你也想太多了。”
不过,还不如去闹一番。
至少不用从时愿这个坑刚出来,转身就栽进凌绯那个坑。
褚柒当下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就说自己不是那种别人都要成婚了,还死皮赖脸不肯放手的人。
孟裳冷笑道:“我早几百年就跟你说过,时景曜那人心思深沉,不是什么好人,让你离得远一点。”
……
孟裳第一次在酒灵剑派见到时愿,就很不喜欢时愿。
那时候孟裳还小,不过十五六岁,她问褚柒:“大师兄,你为什么会喜欢时师兄?”
那时候褚柒有些自恋地回答:“一见钟情。时师兄哪里都很优秀,你大师兄的眼光肯定是极好的。”
“两个男子在一起,总归是有些不妥。时师兄修为高是高,可我不太喜欢,总觉得有点怕。”孟裳从小就一根筋,心里没有太多弯弯绕绕,却对一些常人无法察觉的东西直觉敏锐。
褚柒爽朗地笑:“时师兄那般皎皎君子,怎么会让人觉得可怕?”
“我听说,时师兄的母亲是人族仙子,被抓到妖域成为奴隶。他的父亲是某个大妖。时师兄和母亲从小就被虐待,最后他还亲眼看见大妖父亲杀死母亲。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耳濡目染,也许骨子里也那样呢?妖族血脉的人骨子里就是不安分。”
褚柒毫不在意道:“你那是偏见。时师兄人可好了,他那么讨厌我,我惹他生气的时候,他也只是对我翻个白眼。”
……
这些,都是褚柒受伤时在梦里没有想起来的细枝末节。
过往的记忆太过庞杂,褚柒即便想起了一些事,也难免遗漏很多。
许是褚柒从没有在乎过这些,觉得无关紧要,也就记得不深。
而孟裳自小就不喜欢时愿,因此关于时愿的一些负面传闻,就记得格外清楚。
后来发生的很多事,其实在最初就显现出了一些痕迹,只不过所有人都忽略了。
才最终,阴差阳错,让事情一步步,不可挽回。
也许除了褚柒自己,没有任何人希望他能够恢复记忆。
褚柒见孟裳的表情这般眼神认真,心想,果然后面还是发生了什么吧?
褚柒也不纠结,只是点头笑着说:“好好好,我知道了。时景曜不是好人,我离他远点。”
褚柒这般听劝,让孟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她忽地想起什么,对褚柒说:“我收到传信,过几日钟寒夜和薛子炎就回来了,到时我们一起聚一聚。”
“好。”褚柒没有异议。
他现在对自己的小师弟,也就是孟裳的夫君兼道侣薛炙很感兴趣,正好可以借此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人。
初夏的天气有些炎热,尤其是以褚柒目前的修为,更是不耐热。他一个人跑到后山小溪边的阴凉处,挑了块平坦的石头,扫去灰尘躺下,用蒲扇遮脸,闭目养神。
自然地垂下小腿,刚好把脚浸入冰凉的泉水中。
前些日子受伤让他惫懒,身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几两肉也又瘦了回去,穿着自己以前的衣服都有些宽松空荡,挽起的裤腿露出白皙的脚腕,更是看着就纤细无力。
耳边传来脚步声,褚柒取下脸上的蒲扇,头变换了个角度,看到一袭白衣靠近。
褚柒坐起身来,盯着来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时愿脚步不停,走到褚柒面前,蹲下身,把褚柒的脚从泉水中拿出来,用术法烘干。
褚柒被惊地瞪大眼珠子:“你做什么!”
时愿握住褚柒的脚腕,垂着眼眸,仔细地替褚柒穿袜子,语气平常:“你正在养伤,泉水太凉,对身体不好。”
这未免管的也太宽了点吧?就算君萧在这里,也不至于如此。
尤其是时愿握着他脚那刻,他觉得汗毛都炸了。
现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
褚柒连忙阻止,给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又不是纸糊的,泡个脚而已……等等,我自己可以穿,你放开。”
褚柒想从时愿那里抽出自己的脚,碍于当下修为差距太大,丝毫不能从那双大掌中把脚收回来。
褚柒就在懵逼中,看着时愿帮自己把鞋袜穿整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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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