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怪谈?”江楼蹙眉认真思索了一阵,方才摇头,“应该没有。”
“这样啊……”木晴风抿起嘴,垂下眸子,有点失望。
他们现在正走在安北大学的校园里,前往文科组团大二男生宿舍楼的路上。
木晴风本想先去放东西,再一身轻松地去找鬼、啊不,逛校园,结果就发现了这样的“噩耗”。
江楼的话是其一,其二是……
这两天是返校的日子,大学校园里学生众多,安北大学又是学风优良的高级学府,来来往往的学生身上都带着蓬勃朝气与生机。
这种生机能一定程度上压制阴气,木晴风一时还真感受不出来校园里有没有阴物存在。
小树精正失落之际,路边有几个同样刚返校的女生注意到长相出众的木晴风和江楼,顿时对他们起了兴趣。
女生们你推我,我哄你,都想让对方去要帅气学长或学弟的联系方式。
终于,一个穿格裙配大衣的娇小女生被推、被推举了出来。
女生走近两位抱着书并肩而行的帅哥,整理一下裙摆鼓起勇气刚准备开口搭讪,就听个子稍矮,长相更加精致清爽的帅哥说:
“也没有发生过连环杀人案吗?”
个子高一点,五官更深邃,神色冷淡的那个回答:“没有,什么杀人案都没有。”
“唉……”清爽帅哥一副很可惜的样子,过了几秒又问,“那乱葬岗和火葬场呢?”
后面的对话,女生因为没跟上去已经听不太清了,依稀只能辨认出“死”、“血”等字眼……
这都是什么可怕话题??
娇小女生:溜了溜了……
江楼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两个会在校园里留下“嗜血变态大帅哥”的迷之传言,他这会儿已经和木晴风走进了宿舍楼。
上楼过程中,江楼继续解释:“这里是安北大学前年下半年刚搬的新校区,前身只是一片普通荒地。所以……还没有时间和机会发展出灵异传说。”
木晴风看看光滑如镜的地板砖和一扇扇崭新的木门,唔,和网上所说的那种破败旧寝室一点都不一样……
他不得不承认安北大学大概率没有鬼这个事实。
“到了。”江楼带着木晴风在四楼走廊尽头停下,边掏钥匙开门边和他介绍起自己的室友。
“文科组团这边的男寝都是三人间,我的室友一个叫叶遐龄,几乎不来学校。另一个叫施明哲,是本地人,应该也没返校……”
不等江楼按下门把手,401寝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眉毛下撇,皮肤微黑的男生从寝室里冒了出来,他脖子上挂着个头戴式耳机,配色像设计师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
他见到江楼,先是一惊,然后就是一喜,是那种“终于找到可以分享八卦的人了”的喜悦。
男生的激动情绪仿佛强烈到无法抑制,以至于那下撇的眉毛都微微跳动起来,在他夸张地深呼吸几次后才恢复正常。
男生缓缓开口,声音强行压低后依然抑扬顿挫:“江楼,你听说了吗?咱们学校——”
“闹鬼了!!”
刚信誓旦旦说过安北大学没有校园怪谈和灵异事件的江楼:“……”
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木晴风:“哇!”
×××
“月黑风高,女孩和男友走在安永湖边的小路上。寂静的夜里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只有几声蛙鸣,咕呱咕呱……”
木晴风吸溜着江楼点的奶茶外卖,举手发问:“不是前几天刚发生的事吗?冬天里为什么会有青蛙叫?”
名叫施明哲的男生嘿嘿一笑,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艺术加工氛围衬托,源自生活高于生活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江楼:“……”
强行转换季节就是艺术高于生活吗?
木晴风被施明哲的这套话说的一愣一愣:“哦哦哦,那你继续讲。”
“那我继续了,咳咳,在万籁俱寂之时,女孩和男友十指交握,两颗年轻悸动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跳着跳着就越靠越近,两对嘴唇也越贴越近,就在即将发生一些不可描述之事的时候,突然——”
施明哲拿起自己的鼠标猛地一拍桌,好像那不是个现代工业流水线产品,而是块实心的惊堂木。
“一声暴喝在他们耳边响起,女孩吓得立马和男友分开,连退几步。”
施明哲绘声绘色,连比划带说:“噔噔噔,就差一点,她就要掉进湖里了……”
这回是江楼出言打断:“一声暴喝的内容是什么?他们还听到别的声音了吗?”
施明哲疑惑看向他,好像在奇怪江学霸怎会问出这种问题:“就是‘一声暴喝’啊,没别的了。”
江楼:“……算了,你继续。”
“女孩娇喘吁吁,站稳后扑到男友怀里,用小粉拳锤他胸口……”
江楼是真的不知道“小粉拳”这种细节有什么好艺术加工的,不过看着木晴风好像听得很起劲,也就没再提出疑问。
施明哲继续口若悬河:“等他们两个走到有路灯的地方,女孩才发现,自己的裤脚上赫然印着一个湿手印!”
“她顿时明白了,安永湖里有水鬼!”
江楼:“……”
她明白了,他不明白。
木晴风倒是很捧场:“然后呢?”
“然后,受到惊吓的女孩和男友互道晚安分道扬镳,走到了图书馆门口的树丛旁……”
这个故事里主人公的行为逻辑在哪里?真的是他们学校的学生而不是什么低分恐怖片里的角色吗?江楼默默想。
“女孩拿出手机想要拍摄美丽的月色,刚打开录像键,就听见树丛的另一边传来一道尖尖细细的,像是在唱戏的声音。”
“就像这样,”说着,施明哲夹着嗓子唱起来,“爱我不是你的错,爱上了真就没结果,哒哒滴答答……”
江楼也懒得指出“月黑风高”有什么美丽月色可拍,只是提醒施明哲:“你明明在唱流行歌。”
施明哲咳嗽了好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哎,意会、意会一下。”
“女孩没敢细听,发现声音越来越近后拔腿就跑。就这样,女孩的手机里留下了一段恐怖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录像。”
施明哲的闹鬼故事到这里还没讲完,而且还换了个叙述视角:“另一边,女孩的男友和她分开后,独自一人走到了体育馆。”
“半夜的体育馆中没有灯亮起,只有惨白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到地板上。”
木晴风小小声问:“惨白月光和美丽月色是一回事吗?”
江楼:“……好歹都有月亮,算是能对上。”和月黑风高比起来。
“男友借着月光练起了投篮,屈髋、展臂、跃起……他一个球接着一个球的投,直到收纳筐里的篮球从堆得冒尖变渐渐成凹下去。”
“站直伸手摸了个空后,他蹲下来伸长胳膊向筐底探去,想看看还有没有剩余的篮球。”
“摸索几下,男友摸到了一个凹凸不平的柔软表皮,戳一戳,还有弹性。”
“差不多就是这样。”施明哲戳了戳自己的硅胶护腕鼠标垫,十分形象的给木晴风和江楼展示故事中的“弹性”。
“什么篮球会有这样的触感?男友很奇怪,他壮着胆子探头一看,结果——”
木晴风和江楼已经习惯了施明哲这种一惊一乍的讲述方式,安静等待下文。
“啪——”施明哲又拍了一遍自己手边的“惊堂木”,才用冷飕飕阴森森的语气揭晓结局:“他看到一个死人头正盯着自己,在它旁边,还有别的死人头。”
“整个收纳筐的底部,都是死人的头颅!”
“被男友碰到的死人头更是张开血盆大嘴,问:我……好摸吗?”
江楼:“……”
应该很好摸吧,木晴风看看刚刚被施明哲拿来做演示的硅胶鼠标垫,看起来就很软诶。
刚营造起来的一点恐怖氛围,因为一句出戏的“我好摸吗?”,霎时烟消云散。
施明哲却还非常满意似的,端起自己特地要求加冰的奶茶灌了一大口:“哈……爽!你们听完有什么感想?”
什么感想?除了想马上去实地看看是不是有鬼外,他还真没什么感想,
木晴风一口把杯中剩下的奶绿吸溜完,认认真真琢磨了一会儿,咬着吸管憋出一句听后感:“这个女孩和她的男朋友好倒霉啊。”
两个人连着撞了三次阴物,不是一般的倒霉。
江楼更是直接说:“你讲的撞鬼事迹,来自同一对情侣?”
施明哲:“当然不是,是我根据校园墙上寒假期间留校的同学们的投稿整理出来。”
他自豪道:“而且我还把它们串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江楼:“……哦。”
他就说怎么会有那么不理智的同学。
“好厉害!”木晴风真情实感地夸道,然后话锋一转,对江楼说,“所以我们去看看吧。”
江楼不会骗他,投入使用才短短不到两年的新校区确实没有形成校园怪谈的条件,但加上地府逃鬼就不一定了。
正好都是寒假期间发生的事,时间也对得上。
虽然被头一次见面的江楼表哥夸了他很高兴,但是这个比他故事里的转折还突兀的“所以”是怎么回事??
“等等,”施明哲一头雾水地掏出手机看时间,“你们要去看什么?现在才四点不到五点,还没到晚饭的时间点啊。”
木晴风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施明哲的手机吸引,多看了它好几眼,总觉得它怪怪的,一时忘了说话。
“去看你刚刚讲的闹鬼地点。”江楼帮他“表哥”答道。
一张施明哲熟悉但又不那么熟悉的俊脸上是他之前三个学期里见惯了的淡漠表情,说出的话却让施明哲想掏耳朵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施明哲:“?!”
施明哲张大嘴巴,配合着天生下撇自带喜剧效果的眉毛,整张脸简直像个“囧”字。
他震惊道:“没想到你们两个也好这口!”
震惊完,施明哲很快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跃跃欲试道:“我寒假里可是玩了不少民俗灵异解密游戏!”
他看起来恨不得立马瞬移到闹鬼的地点:“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探灵,我下了个可以拍到鬼的app!我带你们兄弟俩飞!”
木晴风和江楼对视,用眼神交流一番,就同意了施明哲一同前往的要求。
看施明哲这么感兴趣的样子,估计他们不带他去,他以后也会自己摸过去。
与其让施明哲孤身一人去进行所谓“探灵”,还不如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行动,好歹驱鬼除魔符要多少有多少。
第一站是安北大学校园内最大的水域——安永湖。
安永湖是新校区营建之初就规划好的人工湖,湖边树花相映,湖心小岛有亭台栈道坐落其上,湖上偶有水鸟翱翔,湖中还有学校专门购置的黑白天鹅悠哉游曳。
春有杨柳低垂,夏有荷花灿烂,秋可观群鸟南徙,冬能湖心看雪。
可以说是四时皆有景,景景不相同。
和安北市乃至全华国的其他大学相比,安永湖都能算得上排名前几的校园造景。
因此安永湖边的小径能成为饱受大学生情侣们青睐的约会地点,也就不奇怪了。
可今天不知是大家都在收拾行李,还是时间点不对,总之阔别了整个寒假的小情侣们没几对出现在安永湖边一诉衷情。
说好要“带飞”两位的施明哲用手机上他所说的拍鬼app在湖边来回拍了几十张图片,一道鬼影都没拍到。
施明哲的脖子上还挂着那个花里胡哨的头戴式耳机,他停下来揉揉脖子,看看还没下山的太阳,有点怀疑自己:“还没到晚上,我们来这里真能见到鬼吗?”
“从午后到子夜,阳气会越来越弱,阴气会越来越盛。”木晴风抬头望了眼天色,说,“现在已到黄昏,阴气足够了。”
施明哲听到江楼他表哥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子睁大眼睛看着木晴风。他不觉得这话可笑,倒是感觉有点毛毛的。
足够什么?足够见鬼吗?
江楼见施明哲边搓胳膊边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木晴风,便解释道:“我表哥家里是做相关工作的。”
“啊?什么相关?”
“算是玄学相关。”
施明哲又是一次意想不到的惊喜,没想到他们不仅也好这口,甚至还有一个懂这行的!
木晴风并不太在意施明哲的看法,一开始没开口只是想看看“拍鬼app”是不是真的有用。
他环视四周后问江楼:“你感觉到阴气了吗?”
江楼望向湖水,说:“感受到了一些。”
木晴风眨眨眼,笑出两个酒窝:“我们一起说。”
“在浮萍下。”
“芦苇丛旁。”
两句不一样的话,指的却是同一方向。
不得不说安永湖的绿化做的很好,不论湖里还是岸边。
木晴风蹲在岸边仔细观察那一小块水面,施明哲则用胳膊肘碰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江楼:“江楼,湖里真有鬼?你也懂这些?”
江楼答道:“有,略懂一些。”
顿了一会儿他又补充:“我表哥也是我师兄。”
施明哲直拍大腿:“好家伙!你藏的够深啊!学这些得是童子功吧?”
江楼淡淡:“没有,我寒假里刚拜进师父门下。”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在全华国学生的成长经历中,从小到大,一直到高考前,几乎每次放寒暑假时,都会有老师念叨着“大家趁假期好好学习弯道超车”。
施明哲对这种话术一直只当耳旁风,一个假期能进步多少?
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寒假,学霸江楼不仅拜进玄学门派,还能感受到看不见摸不着的阴气了?
这是弯道超车吗?他根本是超到另一个赛道上去了吧?!
江楼简单回答完问题,就不再多话,转而专注地去看他师兄了。
施明哲看着江楼那能引起不少男生羡慕嫉妒的俊秀侧脸,突然感觉他是真的不熟悉这个认识了一年半的舍友。
所谓舍友,字面意思上就是同住一室的朋友。
可施明哲觉得他和江楼应该算不上是朋友,如果不是分到同一个寝室,他们大概根本连话都说不上几句——虽说现在话也没怎么多说。
主要是江楼看起来太冷了……
他出现在同学们的视野中时,总是散发着介于起床气和拒人于千里之外之间的低气压。他极少参加集体活动,更是不会和其他男同学一起勾肩搭背去打球。
如果只是这样,江楼也许就是大学时期每个班级里都会出现的那一两个存在感极低的透明人。
可他偏偏成绩优异又长相出众,是最不可能没有存在感的那类人。
如果不是因为和江楼一个寝室——虽说江楼晚上就没在宿舍住过——用他空闲的床位柜子堆过东西,嫖过江楼的学霸课堂笔记,看到过江楼将做兼职得来的收入捐出去……
施明哲大概也会像隔壁系乃至隔壁学院的男同学们一样,以为江楼是个故作姿态的冷脸装逼怪。
不管怎么说,江楼在为人处世上绝对称得上是个“好人”。他看起来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但当有人向他求助时,他也不吝伸出援手。
施明哲原本给自己和江楼之间关系下的定义是:毕业后联系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少的纯纯舍友。
可就在今天,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有这么一个真正踏入玄学世界一只脚的舍友,舍友还有一个更懂行的表哥师兄……
谁要当躺列前舍友啊!
这边施明哲正满腔斗志,想着一定要当上江楼和木晴风的好哥们。
那边木晴风看了半天没看到鬼影子,鬼大概是躲在水下了,不过他想到了一个应对方法。
小树精掏出纸笔,顺便喊江楼过来进行现场教学:“师弟,今天我们学一下驱水符吧。”
江楼:“驱水符?你刚想起来的?”
木晴风拔开中性笔的笔盖:“对啊,我刚刚想着该怎么抓到水里的鬼,就想到了这道符。”
“驱水符……驱水符,我应该见师父画过,怎么起笔来着……”
江楼:“……”
熟悉的现学现用现教环节。
施明哲看着他的两个未来铁哥们凑在一起蹲在湖边写写画画,刚纠结了一下要不要也凑过去,就见木晴风举着一张画着红色纹路的淡黄色纸喜滋滋站起身。
木晴风:“驱水符成了!”
江楼看看自己刚画到一半,还有断线处的符:“……”
天赋不同,就是没法比。
木晴风找了个芦苇长势比较茂盛的位置,准备使用驱水符,江楼则在他身边帮他遮挡了一部分附近监控的视野。
还没跟上节奏的施明哲:“什么什么?现在就要抓鬼了吗?”
“要先把鬼引出来。”
木晴风回答完施明哲的疑问,便将画好的驱水符掷向半空,清亮的嗓音同时响起:
“飞霜青女,冯夷舞零……”
“鳌吼翻浪,风雨如珠……”
风雨如珠?
听到这句的江楼察觉到了异样:“等等!”
可惜他师兄吟诵咒语的速度太快:“兴云密布,龙升太虚。”
“急来救旱,万物焦甦!”
符纸随着吟诵的结束,荡荡悠悠飘落到湖面,很快就没入湖水中,不见踪影。
这时木晴风自己也回过味来:“诶?救旱?”
话音刚落,天色极速暗了下来,原本夕阳普照的天空布满乌云。
安永湖上方以符纸落下的地方为中心蒸腾起水汽,水汽在半空中聚集在一处,缓缓转动。
此时有人注意湖面上空的话,就能看到那里已经聚成了一大团水雾,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接着,哗啦一声,水雾团整个散开,化作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了下来。
湖边本就没剩几对的小情侣纷纷凑在一起,跑向教学楼和宿舍楼,躲雨去了。
木晴风呆呆看着天空:“啊,怎么是这个驱水……”
有雨滴噼里啪啦落到他脸上,虽然远比不上剧组里的人工降雨,但带来的影响有过之而无不及。
木晴风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沉痛道:“是我望文生义了。”
木晴风还是头一次在江楼面前露出这样的神奇,江楼一时有些慌乱,赶忙发动急智想了句应景的话来安慰他:“春雨贵如油。”
“可是,这场雨都只下到了湖周边。”
江楼一脸正色:“那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是安永湖的自循环。”
小树精没学过地理,不懂什么水循环,愣愣道:“是这样吗?”
施明哲正把自己花大钱买的耳机抱在怀里挡雨,他头一回听到江学霸这样哄人,惊讶之余忍着笑附和:“是这样的。”
虽然有点担心耳机不防水,但刚刚亲眼看到符咒起作用的震撼以全面碾压之势盖过了施明哲的担心。
他衷心感叹道:“太强了!”
然后满怀期待地问:“不过鬼抓到了吗?”
木晴风看看阴气明显变得更加旺盛的那片水域,摇摇头:“没有抓到。”
木晴风当然可以直接丢几张驱鬼除魔符进水,但他一向秉持着抓什么都要抓现行的原则。水里散发出的阴气看着也并不属于恶鬼,如果有别的方法,他也想谨慎一些。
不过上来就使了作用不明的驱水符好像也不是很谨慎……
“难道要下水捉鬼吗?”木晴风嘟囔着,开始回忆自己会不会画什么“避水符”之类的符……
“那什么……”施明哲搂着耳机开口说,“我觉得不需要这么复杂,校园墙上那些在湖边撞过鬼的稿主,都是来这里散步的情侣。”
“还是那种在四下无人时,做出了比较亲密举动的情侣。”
江楼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满足相同条件后就能引鬼出来?”
木晴风打起精神:“那么,我们去哪儿找情侣呢?”
师兄弟一起看向提出这个方法的施明哲。
施明哲微黑的肤色上泛起差点就看不出来的薄红:“别看我啊,我宅男一个母胎单身……”
他反问对面两人:“学霸你……好吧,学霸你唯爱学习,表哥有女朋友吗?”
木晴风一愣,没想到他会问到自己头上:“没有啊。”
他是楠树时没那个条件体验人间情爱,现在即便有了人形也完全没想过要谈恋爱,和江楼一起还入世费已经占据了他醒来后的绝大多数时间。
“女生们会觉得你们在浪费帅哥资源吧,那我再想想……”施明哲只得拿出手机重新翻校园墙上关于安永湖闹鬼的投稿。
他皱着八字眉翻了好半晌,翻到湖边快要云销雨霁时才舒展眉头:“找到了!”
“不一定是情侣,前几天隔壁系有两个学姐也被鬼给吓了,应该只要两个人表现得比较亲密就行。”
“所以,”施明哲脸上露出贱兮兮的戏谑笑容,“要不你们两个先凑合一下?”
×××
“这样够了吗?”
“没有‘一声暴喝’,应该还不够。”
“那我们再抱紧点?然后再往水边挪一挪?”
“好。”
木晴风和江楼四脚并用,有些笨拙地朝湖水边挪了挪,可惜依然没有鬼跳出来。
他们两个现在正紧紧贴在一起,又因为都淋了雨,远看着还真有点像一对落难后相约私奔或跳水殉情的小情侣。
江楼缓缓吐出一口气,和木晴风这样长时间的抱在一起,他的耳根都有些发热了。
这种距离近到几乎相互嵌合的亲密接触如果还不行,他会怀疑其他同学到底在湖边做了什么,总不至于幕天席地就……
“师弟,你闭一下眼睛。”
木晴风的声音打断了江楼的繁杂思绪,他下意识顺从地闭起眼睛,然后就感受到眼睫处传来轻微的触感。
那是什么?
是木晴风的手指。
木晴风用手指轻轻揩去江楼睫毛上的雨水,然后端详起这张离他很近很近的脸。
江楼长得好看,木晴风一直知道。
线条清晰轮廓分明,五官却不粗犷,好似被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外放和内敛这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在江楼脸上倒是融合得很好。
而且他的皮肤真的很白,是那种冷冷的白,在这种距离下,木晴风甚至能看清一些青色的毛细血管。
江楼的肤色让他显得有种……“易碎感”?好像是这么说的吧,木晴风想。
就在这时,因驱水符而起的乌云终于散去,夕阳的余晖洒下来,为江楼的轮廓镀上一层暖光……尤其江楼刚刚听了他的话,正乖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水汽,让木晴风莫名想起“泪盈于睫”一词。
真的好看,好看到木晴风忍不住又用手背碰了碰他的侧脸。
木晴风正要收回手继续他们的“亲密举动”时,等待许久的“暴喝”终于来了。
“给我分开!”
江楼瞬间睁开眼,带着木晴风转了半圈,凌厉望向湖中,结果就看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鬼——是个浑身**,手中拄拐,正在吹胡子瞪眼的小老头。
小老头是真的有垂到胸前的长胡子可吹,他瞪得溜圆的眼睛前是一副差不多圆的玻璃眼镜。大概因为时常皱眉,他灰白的眉毛间有一道深深的沟壑,嘴角也轻微下撇,看着就很严肃。
小老头吹胡子瞪眼的同时还不断念叨着:“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长得越看越眼熟,而且不止江楼自己眼熟,换成任何一个安北大学学生来,能看到他,都会觉得眼熟。
“魏教授?”
木晴风从江楼怀里探出头,看看水里的小老头再看看师弟,露出和鬼差不多的惊奇神色。
不过他是奇多于惊的:“师弟,你认识他?”
躲在一旁的施明哲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抓到了吗?是水鬼还是水猴子?”
江楼看了看听了这话胡子被吹得更高了的小老头,对着施明哲摇摇头:“都不是,不过你认识他。”
施明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我认识?我能认识什么水鬼?”
江楼提醒他:“校史馆进门的第三面墙上有他的照片。”
校史馆?施明哲回想片刻后如遭雷击,又露出了那副“囧”字表情:“我艹魏安永教授?!”
木晴风看着水里气得快要背过气去的老教授,戳戳江楼:“给他一张明目符吧。”
江楼便拿出一张自己画的明目符交给施明哲。
施明哲被这爆炸性消息震得迷迷糊糊,根本没察觉自己手里被塞了张纸。等他冷静下来后,耳边响起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谁的学生?”
施明哲下意识就报了他们院长的名字。
那道苍老的声音沉默一会儿:“哪个院的?不认识。不过你小子敢给我改名,很有胆量啊。”
这是之前爆粗□□错地方了……
施明哲连忙冲着湖里摆手:“我哪敢给您改名啊,我尊敬您还来不及。”
站在另一个方向的魏安永:“……”
这小子到底是尊敬他还是不尊敬他?
也开始觉得自己画的符很奇怪的江楼:“……”
这真的是明目符而不是耳聪符吗?
江楼:“你看不见吗?”
施明哲最近因为想向新结识的网友靠近,自诩为灵异爱好者,没想到临了临了,还是有点施公好鬼,不过好在今天不是他一个人直面鬼魂,好在这个鬼他也认识。
不过还是好怕啊呜呜呜……
听见江楼的问话,他有点磕巴:“我、我应该看见什么吗?不过我的眼睛,啊,散光度数好像变低了!”
木晴风思索一阵,拍拍江楼的胳膊:“可能是明目符用在他身上最多只能起到这个作用。”
江楼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不过:“他能听到魏教授的声音。”
木晴风皱皱鼻子,强行道:“……总之不是你的符有问题。”
江楼被这样“不讲道理”的木晴风安慰到了,不由弯了弯唇角。
魏安永看着岸上两个男学生旁若无人的互动,再次念叨起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江楼唤了好几声“魏教授”,半截身子泡在水里的小老头却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对外界一点反应也没有。
喊又喊不醒,静心符贴不上去。木晴风还有话想问魏教授,更不能一走了之。
想来想去,只能等魏安永自己恢复了。
趁这个时间,他们三个干脆擦了擦地上的水,席地而坐。
江楼给木晴风介绍起了魏教授,施明哲则从旁补充一些细节。
魏安永教授,出身传统书香世家,考过末代王朝的科举,也去外国留过学。他是当年最早接受先进思想的那批读书人之一,也是百年前安北大学成立之初的聘用的首批教授之一。
校史记载,魏安永教授学识渊博但脾气火爆,没有课时最喜欢在校园中巡视监督学生,最看不惯学生懒散怠惰。
如果抓住偷懒耍滑的学生,魏教授就会给他布置作业,不愿意写就再布置一份,再不愿意,魏教授会亲自把他拎到办公室,看着他写。
根据很多听过魏教授上课的学生回忆,老先生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非常希望学生上进,希望安北大学的每个学子都把所有的时间投入到学习中去。
“……感觉魏教授在现在最适合当重点高中的教导处主任,专抓纪律,狠抓纪律的那种。”施明哲说。
江楼瞥了歪话题的施明哲一眼,施明哲立马噤声。
木晴风盘腿而坐,脊背挺得笔直:“后来呢?”
后来……
后来隔海相望的蕞尔小国举兵入侵了当时腐朽落后的华国,战火从沿海一路蔓延至安北市。
有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反抗,何况安北大学里都是受过新式教育,受平等自由新思想熏陶的年轻学生。
他们尽自己所能来反抗侵略者的暴行,上街游行、发表文章……甚至有热血的学生想要组织对敌国将领的刺杀。
魏教授在那时却仍然坚持着他在战前的原则——还没毕业的在校学生,首要任务是学习。
被魏教授压在学校不能出校门的学生们有的不解,还有的直接骂他懦夫,骂他的行为等同叛国。
魏教授不予反驳,只日复一日地敦促学生们读书上进。
直到有一天,敌国宪兵队一路开进安北大学的校园,强硬要求学校交出几个“激进反动分子”。
有真正的华奸告诉宪兵队长,那几个最活跃的学生失踪前最后见的人是魏安永教授。
敌国宪兵捆住魏教授的双手,扔掉他的拐杖,推搡着将他带到老校区图书馆对面的广场上——就在一个名叫“半亩方塘”的小湖边。
宪兵队长的当众拷打没有撬开魏教授的嘴,看不下去的学生们的苦苦哀求没有让魏教授松懈,黑洞洞的枪管中射出的子弹……
“砰——”
魏安永教授仰面倒在了湖水中。
有亲历者说他看到魏教授的嘴角挂着得偿所愿的笑意,更多的人那时却是被泪水模糊了双眼,什么都看不清了……
据江楼和施明哲所说,安北大学新校区的建筑基本都遵循了照搬老校区的原则,只有安永湖不是。
从名字也能猜出来,安永湖的“安永”二字,就是为了纪念魏教授而起的。
可木晴风没想到,会是这么惨烈的原因。
木晴风从未亲身经历过战火纷飞,国不成国家不成家的时代。但他听了魏教授为护住学生而牺牲的故事,却莫名有些感同身受。
木晴风发现自己一觉醒来和师门相隔千年时没有哭,在银屏捏出来的幻境里看到师父师兄时没有哭,到这一次,只是听了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老人的生前事迹,他却险些落下泪来。
小树精微微红了眼眶,喃喃低语:“那一定很疼吧……”
沧桑的声音从水面上幽幽传来:“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说我是笑着死的?枪子在胸口上穿了那么大个血窟窿,我看谁能含笑九泉?”
木晴风循声看过去,吸吸鼻子,惊喜道:“魏教授,你清醒了?”
魏安永哼哼两声,捋捋胡子:“我一直很清醒。”
他连珠炮似的向木晴风发问:“小同学,我看你面善,你是哪个学院的?现在的校长是谁?还是老曹吗?”
“啊?”木晴风揉揉酸涩的眼睛,只顾得上回答第一个问题,“我不是安北大学的学生。”
“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魏安永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立马严肃起来,“那你是干什么来的?你有什么目的?我绝对不……”
不等木晴风解释,咄咄逼人的魏教授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又丧气起来:“罢罢罢,我现在孤魂野鬼一个,也管不了别人了。”
不过他的丧气中好像又怀有一丝希望:“你既然能看见我,要是没坏心思,就帮我给校长传个话——学风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因为我走了就没人监督!”
“看看那些姑娘小子,个个都奇装异服,天天只顾谈情说爱。”
“正值国家危急存亡之秋,耽于儿女情长可怎么是好,他们那挽救国家振兴民族,按都按不住的决心都哪去了?”
“唉……甚至于,我今天还看到两个男学生在那里卿卿我我。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去看看国际形势,多想想怎样救亡图存。”
“真是世风日下啊……”
魏安永挥着拐杖长吁短叹好一阵,就见面前三个年轻人都露出一副夹杂着难过和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
他纳罕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和男同学“卿卿我我”的江楼呼出一口气:“魏教授,您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吗?”
魏安永不假思索:“哪一年,当然是……”
对啊,今年是哪一年了?
他蓦然卡了壳,有些惊惶地抬头看向对面的年轻人们。
“侵略者已经被赶跑了,现在的华国是新华国。”是那个眼眶红红,说自己不是本校学生的男孩在说话。
他的话里都带了鼻音:“这里是安北大学的新校区,这片湖——”
“叫安永湖。”
终于入v了,芜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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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