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禁卫甲盯着燕临溪,手背按在剑柄上。他虽早已习惯伊公子的荒诞做派,却仍尽职地眯起眼:“身份文牒。”

话音未落,伊公子已从袖中甩出块刻着“伊”字的玉牌,“我亲自带的人,还要查?”

内殿禁卫的手在燕临溪腰间虚扫而过时,待禁卫确认无异,伊公子指尖轻轻勾住他的手腕,将人往鎏金殿门里带。

皇宫之中,金碧辉煌,皇帝与群臣欢聚一堂,舞姬们翩翩起舞,乐师们弹奏着悠扬的乐曲,旋律回荡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大臣们举杯共饮,恭祝皇帝万岁,国家昌盛,伊公子也敷衍地附和了两句,就带着燕临溪在西角席面坐下。

燕临溪视线扫过殿中交头接耳的朝臣。有个蓄着三缕长须的文官正盯着他的衣襟皱眉,那身衣服,确实像极了前日自家丢的那件。对方刚要开口,伊公子已将整盘葡萄推到燕临溪面前,指尖敲了敲案几:“看什么?我伊家的人,轮得着你用狗眼瞥?”

文官也不恼,动作熟练的凑过来,小声问道:“伊大人,伊家是否愿意出兵抗击明家的反贼?”

皇室的除夕宴,通常会有一个环节,献礼。

燕临溪看着太监一声声高喊,谁谁谁又送了什么什么,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他转头看向一旁潇洒不羁的伊公子,问道:“伊,你准备送什么?”

伊公子悠然地捻起一颗葡萄就往燕临溪嘴里塞,嘴角带着一抹戏谑的笑容,说道:“喊舅舅。”

燕临溪吞下那颗葡萄,小声问道:“舅……舅,你要送什么?”

伊公子斜坐在座位上,单手撑着自己的头,姿态慵懒而随意。他微微扬起下巴,说道:“不送,送礼是其他人的事情,我是护卫。”

他指了指在排队献礼的人,说道:“就那个家伙,他负责送礼。”

燕临溪看着拄拐老头一步步挪向台阶之上,当太监高喊“伊府,高祖狩猎图”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画卷展开的“沙沙”响,在静得能听见烛泪滴落的殿内格外清晰。

画卷完全展开的刹那,殿中朝臣齐齐屏息,他们在等待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没有预想中的利刃寒光,只有绢帛上的青骓马踏云而来,鬃毛间藏着极小的朱砂印。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皇帝身侧的灰衣太监忽然踉跄半步,划开自己的腰侧,从血肉里掏出匕首刺向皇帝。燕临溪刚要起身,肩颈忽然一沉,伊公子的手掌按在他后心。下一刻,青色广袖轰然甩起,整架楠木桌腾空而起,盘盏碗碟在半空划出银弧,热汤泼在皇帝明黄衣袍上的“滋滋”声,与短刃刺入桌板的“噗嗤”声同时响起。

殿内瞬间死寂。

皇帝浑身滴着酱汁,胡子上还挂着半片黄瓜,惊惶的神情与腰间玉佩的冷光相映成趣。伊公子却撑着桌沿笑倒在席上,“这般蠢笨的刺杀,用膳时间动刀,当真是不懂风雅。”

他看上去丝毫不在乎自己的九族。

皇帝的指节几乎要掐进掌心,明黄龙袍上的酱汁在烛火下黏腻发亮,他盯着伊公子凑近的身影,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个总爱披散白发的家伙,此刻正歪着头打量他衣襟上的污垢,眼尾还挂笑,活像在看什么趣事,“我护陛下回宫如何?”

“护陛下回宫?”皇帝几乎是从齿间挤出这几个字,他从未如此渴望远离眼前这人,方才被热汤泼中的脖颈还在发烫,他几乎是踉跄着转身离去。

禁卫军控制住了现场,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整个大殿被一种紧张的气氛所笼罩,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不安的神色。伊公子大大咧咧地向外走去,他动作自然流畅从别人的餐盘上取一些小点心,“吓着孩子怎么办?”

燕临溪看到这样的场景,只能想到四个字‘理所当然’,对伊公子而言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他立刻配合地抿起唇,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像随时会哭出来。

禁卫们对视一眼,“伊大人留步,查明刺客同伙之前,我们不能放任何人离开。”

伊公子把自己的脖子往戟上凑了凑,吓得两个禁卫军赶紧把戟往后收了收,生怕伤到伊公子。伊公子又说道:“没有我,皇帝早死了。”

有位大臣的孩子好像很不满,他高声说道:“刺客是在你们伊府献礼后,出现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演戏。”看似在为皇帝打抱不平,实则想拉人下水,愚蠢至极。

那个质疑的大臣之子话还没说完,伊公子已经单手举起雕花圆桌,吓得少年转身就跑,袍角勾住烛台,差点摔在刺客的尸体旁。如果那个家伙再多一句嘴,他立马栽赃那家伙是刺客同伙,然后砸死他,死无对证。

其他人果然都安静了许多,伊公子对着禁卫军说道:“现在,让开,我要带着我小侄子回去睡觉,你们吓坏他了。”

回到伊府西院,伊公子从檀木匣里翻出靛青膏,白发沾着墨汁变成了黑发,他将马鬃毛假人塞进被子时,故意把枕头摆成歪歪扭扭的形状,对着门口的侍卫扯着嗓子喊:“我睡了,老子来了都别打扰我睡觉。”

地道的巨石被掀开,带起一阵细尘。他见燕临溪想问些什么,直接开口抢答:“别人不会怀疑餐桌下面有地洞的,这玩意特重,谁来了都得缓一缓。”

燕临溪突然不想问了,自己这个便宜舅舅,好像有些神力在身。

伊公子用火把敲了敲洞壁,砖石间的缝隙里嵌着半截生锈的箭头,“好多年前修的,特意选了御膳房底下的排水道。直通天牢,想不到吧。”

他忽然转身,火把的光在燕临溪脸上晃出明暗交界,“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总不能真等着从正门闯吧?”

火光里,伊公子的黑发垂落肩头,背影比在宴席上时显得单薄些,却依然走得从容,就像在自家后园的小径。

当火把的光晕照亮前方的铁门时,他听见这人忽然轻笑一声:“盯着我后脑勺做什么?怕我把你丢进牢里?”

不多时,潮湿的泥土气息里,两人从牢房角落的草堆下钻出来。

伊公子甩了甩粘满草屑的头发,指尖沾着地道里的煤灰,忽然抓起燕临溪的手腕,在自己头抹了两把:“小公子这白手,在月光下能照见人影呢。”

燕临溪立刻反客为主,五指沾满炭黑按在那张清俊的脸上,指尖划过鼻梁时带起一道歪斜的黑印。

伊公子咧嘴大笑,两排白牙在夜色里格外显眼,忽然用染黑的发尾蹭过燕临溪的颧骨,墨汁混着草汁在少年脸上晕开团污渍。燕临溪指尖刚凝聚起水灵气,瞥见对方眼底促狭的光,立刻泄了气,这疯子保准会把他整张脸都印上黑墨水,他气鼓鼓地抹了把脸。

他不再理会伊公子,他自顾自地站在牢房门口,看向伊公子,希望伊公子可以来开一下门。伊公子摊了摊手,小声说道:“没~钥~匙~”

燕临溪吸了一口气,深呼吸了一下,准备熔掉铁门。伊公子直接窜到他面前,双手拉住铁栅栏,用力一扯,扯出了个人可以走的洞。燕临溪问道:“你们准备撤退了吗?做的这么明显。”

伊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就剩我跟那个老头了,侍卫今晚就撤。”

地牢的腐臭味顺着石缝钻出来,混着铁锈与血腥气。墙壁上挂着的铁钩歪扭不堪,暗红锈迹顺着钩尖滴落,半人高的枷锁垂着断链。

伊公子熟门熟路地绕过带刺的皮鞭,来到了明将军妻子的牢房。

明将军妻子的牢门挂着拇指粗的铁链,门缝里透出的油灯忽明忽暗。燕临溪刚要开口,耳尖忽然一动,远处石阶传来靴底蹭过青苔的湿滑响动,不是守卫的重甲步声,倒像是轻装武者的疾走,“地牢门口,二十人左右,带着软剑,不是禁军。”

伊公子二话不说,掌心扣住铁栅栏用力一扯,生锈的焊点迸出火星,栅栏中间扯出个三尺宽的缺口。明将军妻子蜷缩在草堆里,囚衣上的补丁摞着补丁,看见两人时眼底闪过惊愕,尚未开口就被拽住手腕。燕临溪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握惯了长枪的纹路。

“皇帝口谕,刺客的目的可能是救走明家反贼的妻子,速速前去。” 冰冷的声音裹着灵气撞进地牢,石顶灰尘簌簌而落。

燕临溪看见转角处亮起灯笼光,十二道人影提着弯刀冲来,靴底在积水里踩出哗啦响。他指尖泛起微光,灵气如蛛网般缠住伊公子和明将军妻子的腰,正要往前冲,却被女人反手按住手腕:“我引开他们,他们还要用我要挟明臻,不会伤我的。”

燕临溪听到这个如同话本里面死亡宣言的话,忍了忍没有理会他们,依旧拽着两人的手。

“少废话!” 伊公子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砾碎裂声,“我的功夫了得,我去。”

燕临溪看着这标准的话本剧情,一时无言,他说道:“你们都走,我去找。”

他忽然转身,指尖快速点在两人后颈,明将军妻子的话卡在喉间,眼皮一沉倒在草堆里,伊公子的咒骂也只剩半句,身体重重砸在潮湿的砖地上。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伊公子染黑的发梢,忽然轻笑一声:“便宜舅舅,醒了可别骂我。”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一更生,三更劫
连载中神奇海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