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梦的源头

浓稠的黑暗慢慢旋转成一道没有尽头的通道,慕凌童紧紧握住戚脉语的手,两人一同被黑暗裹挟着向前旋转漂浮。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道变幻莫测的亮光,把面前的黑暗撕开了一道口子。慕凌童眯起眼睛看去,那光亮似乎是从一扇窗中透出,透过窗子,他看见一个人蜷缩在地上,神态萎靡。慕凌童努力向前想看清楚,但那股黑暗拉住了他,让他距离那扇窗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忽然,窗里的人抬起眼睛,一瞬间,慕凌童看清了他的容貌,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同样的脸型,同样的眼睛、鼻子、嘴唇,每一点都是他自己。慕凌童感到一阵眩晕,他迷迷糊糊感觉自己灵魂出窍了,自己就是那道灵魂,在天上看着自己的身体。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道光连同那扇窗瞬间消失,另一扇窗又浮现在眼前。一位白衣少女正倚窗向外凝视。长发遮挡住了她半边脸,一双透窗而望的美丽大眼睛里满是凄婉哀怨,似乎在祈求,又似乎在期盼。慕凌童看到那眼神的一瞬间如遭雷击,那是戚脉语,是那个刻在他心上的戚脉语啊!可是,可是,他的手现在明明抓着另一只小手,戚脉语就在他身后啊。他恐惧地向后看去,黑暗中,他看见了另一个戚脉语的脸,同样美丽的大眼睛,同样的秀发如云,只是眼神如同周围的黑暗般深邃莫测,此时此刻,这深邃在慕凌童眼里,竟然透出了几分诡异。

慕凌童觉得自己一定在做噩梦,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让自己赶紧从这场噩梦中解脱出来,可无论他怎样挣扎,周围的黑暗还是慢慢吞噬了他的身体,吞噬了眼前的窗子、窗子里的人,还有身后的戚脉语,直至吞噬了他的头脑和思想。他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似乎跳跃到了三年前,那个偏僻的小山村,所有的噩梦都从那时开始。

这件事之前,说起来,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让慕凌童真心烦恼的事。慕凌童从小在东部沿海的华中市长大,这里依山傍水,算是个沿海城市。爸爸慕晖是个部队转业干部,本来准备到地方任某个局的局长,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却没有去上任,而是去了当地的一个跨国企业集团担任副总。慕凌童经常嘲笑老爸是个财迷,不想当官只想挣钱。老爸也就笑笑,也不分辩,反正整天忙的不着家。妈妈梁悦在一个研究所任研究员,经常出差。两个人工作都很忙,家里没人管束,慕凌童从小就四处淘气,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电子游戏也是玩儿的飞起,从一年级起就被老师断定是个“跳蚤”型人格,精力旺盛,嘴不闲手不停,闹的谁都不爱跟他同桌,就怕他骚扰。但说来也怪,他虽然上课从没专心听过,可是偏偏有个过目不忘、过耳抓风的本事,每次考试都能躺着进个班级十来名。按他老子的说法,他这是瞎子绣花,真(针)能蒙。

慕凌童妈妈工作很忙,陪伴他的时间很少。慕凌童记得小时候妈妈每次一回家,总会抱着慕凌童亲个不停,可是亲着亲着眼睛里却又扑簌簌掉下眼泪。每到这时候,爸爸总会皱起眉,瞪一眼妈妈,说一句:“又犯病,别没事胡思乱想的!”妈妈止住眼泪,可是眼神总是会呆呆地看着慕凌童好久好久,用手抚摸着他头上的两个旋儿,每次都会摸半天,嘴里喃喃的似乎是在呼唤:“儿子,儿子!”慕凌童小时候不懂,就是觉得妈妈摸得自己头皮都疼了,嘴里一边应着一边甩着脑袋躲。大一点了,他似乎明白了,这是妈妈因为不能长期陪伴他心里有点愧疚,摸就摸吧,反正这俩旋儿也是妈妈生的。

妈妈每个月只能在家待一周就要返回研究所,好在慕凌童从小就比较独立,早就习惯了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的日子,心里还很自豪,别的同学天天被爸妈唠叨,学习也没比自己这个“半孤儿”强嘛,可见成才在天,谋事在己,我命由我不由爹娘。有这么个世界观,身边自然会有不少狐朋狗友,惹祸自然也不少,不过只要学习过得去,爸妈倒也不多为难他。况且,慕凌童只是淘气,却没有邪气,这让他老子还是很满意的。

他心里唯一一点小秘密,就是戚脉语那个小姑娘。脉语的爸爸跟慕凌童爸爸是同学,两家住在一个小区,两个人也算是青梅竹马。脉语从小身体弱,凌童一直像个大哥哥一样呵护着她。而她也是唯一能让慕凌童安静点儿的同桌,只要换个人,凌童的“躁动症”就会立刻发作。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凌童也确实对脉语有了一点点儿的萌动。可当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写个小纸条,还没来得及想好词,他爸爸就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六年前,他父亲突然接到一纸命令,被集团空降到位于中部大山里的一个慕凌童从来没听说过的什么潼岭市任分公司老总,而且还说要把他带走。

慕凌童立刻不干了,他据理跟爸爸力争:“您老要想升官您就自己去,干嘛非把我也带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上哪吃肯德基撸肉串?啊不是,是上哪找现在这样的好老师?清华北大还怎么考?未来的天才科学家怎么萌芽?这不是耽误我远大前程吗?”爸爸瞪了他一眼,说:“你小子别胡说八道,白教育你这么多年了,什么升官不升官的,爸爸这是去工作。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你妈妈的试验基地也在那里,到那边咱们一家也就团圆了。把你一个人放在这边谁管你?你吃喝拉撒总得有人照顾吧?”慕凌童赌气地说:“我这么大了,也用不着你们照顾,你们每月打钱给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爸爸又瞪了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说:“你就知道要钱。你知不知道,去那里也是为了你,是为了治你的的病,到那里也许你的头就不疼了!”慕凌童从小确实有个怪病,每年六月,就是他生日那几天,总会剧烈头疼,疼得他简直痛不欲生。爸爸妈妈带他去很多大医院都看过,可是都找不到病因,只是说他脑电波紊乱,诊断为神经性头疼,也就是开点止疼药之类的,却总是无法去根。慕凌童不相信地说:“大医院都看不好我的病,那个山沟里有什么好医生,您别骗我了!”爸爸却说:“爸爸妈妈怎么会骗你呢,你妈妈的研究所就在那边,她就是在研究你的病。”慕凌童不信地说:“切!您真能忽悠,我妈妈是电子工程师,啥时候又学治病了?”爸爸神秘地一笑,说:“你去了就知道了,你想想,要是去了那边真能治好你的病,你也省的再受那个罪啊!”随即又严肃地命令道:“不用多说了,赶紧收拾你东西去吧!”虽然慕凌童有千般不愿,可是也知道爸爸的脾气,再争也没用。他又想想每年那个头疼的受罪劲儿,心里就动摇了。

第二天傍晚放学,躲在校门口的旮旯里,慕凌童叫住戚脉语,把这个噩耗告诉了她。脉语一下就傻了,泪眼婆娑地看着慕凌童,不相信这是真的。慕凌童看着那双熟悉的泪眼,心里却走了神,好奇戚脉语的眼泪为啥来得都这么快,好像眼睛里装了个开关似的。每次他挨爸爸打的时候也想哭,可怎么也哭不出半颗眼泪来。而戚脉语从小就是个眼泪罐子。小时候每次慕凌童跟着保姆找她同上幼儿园,隔着门就能听见她在家里哭天抹泪。那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哭,未说其事先诉其泪,把个慕凌童烦的不要不要的。在幼儿园里,她也整体追着慕凌童,跟别人说话都是怯生生的,只有跟慕凌童一起话还多一点。可最可气的是凌童一淘气,她就会第一个去老师那告状,让凌童从小就深深体会到了“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不过长大一点了,慕凌童倒是觉得脉语这个柔柔弱弱的样子也挺可爱,总能让他彰显男子汉的风度和气概,也就原谅了小时候脉语这些小报告恶行。

脉语撇着小嘴,好容易忍住要放出来的悲声,刚要说什么,凌童的死党罗小胖正好看见他俩,张嘴就起哄:“嘿,小灵通,你又欺负你媳妇呢!”小胖的大嗓门立刻招来周围一帮同学都跟着起哄,脉语“哇”的哭了出来,扭头跑进学校里了。慕凌童心里想的一大堆安慰的话,什么“你放心,我会努力考回北京,你等我”,什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一句没用上,全被这该死的罗胖子给搅合了,恨得慕凌童立刻决定跟胖子绝交。他认定,这世上最可恨的就是罗小胖,胖子不除,世间不宁!

当天夜里,慕凌童就跟着爸爸坐飞机奔赴了那个不知是“铜岭”还是“铁岭”的地方。隔着飞机的舷窗,他似乎看见脉语流着泪的俏丽的脸庞,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心里的刺痛,这一年,他14岁。3个小时后,随着飞机的缓缓下降,他的人生也慢慢隐没进黑暗中的大山里。

潼岭市处在中部山脉西麓,其实这里就是个夹在大山之间的小县城,后来附近山里陆续发现了一些金、铁和一些伴生稀有金属矿,伴随开发而来的大量外迁人口让这里一下子热闹繁华起来。也因此,这里升级为地级市。慕凌童爸爸工作的集团在这里有个分公司,老总最近退休了,他就是来这里接班的。

虽然离家近了,可是慕凌童妈妈工作还是很忙,一个月也休不了几天。好在他的新学校还不错,看着不比自己以前的那个学校差。同学大多是周边各类矿业企业子女,祖籍哪儿都有,慕凌童也很适应,没过多少天就又有了一批新朋友。他本身也不是个心里装事的人,虽然时不时会想想戚脉语,不过现在有微信,有视频,他俩还是能天天聊聊天,毕竟都还是孩子,虽然难过,却也不到生离死别的份上。还有那个罗小胖,虽然搅了慕凌童的深情告别,但是没过几天,就又打电话又视频,及时检讨了自己目无老大口无遮拦的错误,没十分钟就把他们那个狗屁交情续上了。

慕凌童的爸爸更忙了,毕竟是一把手,要管着公司几百人的吃喝拉撒,还时不时要出差,不过每次也都不太长,一般两三天时间也就回来了。慕凌童乐得自由,甚至经常盼着爸爸出差。

慕凌童初三这年的一个周末,爸爸一大早叫醒还在睡懒觉的慕凌童,告诉他这两天自己要出去开会,让他老实在家待着,不要出去惹祸。慕凌童隔着窗子看见爸爸坐上车走了,立刻收拾起自己的行李。这周末他早就计划好了,他要去他的两个山里同学家玩儿。这两位同学是学校照顾偏远山村学生特招的,平时住校,每个月回家一次。男同学叫瓦拉,女同学叫依娜。慕凌童跟他俩处的不错,因为他是从大城市来的,光怪陆离的城市生活经历和能说会道的一副好口才吸引着两个从没走出过大山的孩子,而山里娃的朴实、憨厚也让慕凌童这样的城市孩子感觉很亲切。特别是漂亮的依娜,在班上叽叽喳喳,爱唱爱跳,浑身散发着山村少女特有的青春活力,这跟戚脉语这样多愁善感的城市女孩有着完全不一样的魅力。很快慕凌童就把他俩发展成了自己的跟班,不过他倒也如实跟戚脉语汇报了自己的思想状态和行踪,表示自己完全出于对山区古老文化的好奇与向往,所以才特别喜欢跟这两位同学亲近,跟依娜漂不漂亮完全没有关系。听说他要跟着瓦拉和依娜去山里,戚脉语在视频那头顿时峨眉微蹙,秀目含嗔说道:“又去瞎折腾,再过半个月就要中考了,还这么闲不住。你不是要考回华州吗,天天这么玩儿,看来我是等不着你了。”说罢叹了口气,又说:“早点回来啊,别忘了把我昨天给你的那三套篇子做完了。你别烦,这都是我的家教老师精选的,我这里还有两套,你……你听我说完,不许挂……!”慕凌童手忙脚乱挂了电话,随即发了个语音,说马上要停电断网,暂时不能联系,篇子也下载不了,让脉语晚点再发给他。慕凌童真心觉得,戚脉语前世一定是蜘蛛精变的,吐出的丝都是软软的,甜甜的,可是你跑到哪儿都会拴着你,别想出圈。

其实,慕凌童想要去这两个同学家玩儿,还有个特殊原因。瓦拉和依娜住的村子,叫灵童村,听着跟他还真有点缘分。反正在家也没事,戚脉语的篇子更是让他头疼,还不出去大山里散散心呢。

慕凌童给爸爸发了个信息,告诉他自己的行踪,这是他们父子俩的约定,出去玩儿可以,但是必须告诉爸爸自己的去处。他们家有个常用的出租司机李师傅,慕凌童有事都是找他接送。慕凌童打电话叫李师傅接上他,背个小包去了灵童村。

灵童村并不远,但车子还是走了一个半小时。因为出了潼岭县城就是山,山路千回百转,最后在一个小山村口停了下来,瓦拉和依娜就在这里等他。慕凌童让李师傅明天下午来接他,然后跟着瓦拉和依娜一路飞奔,如出笼小鸟一般跑进村子。

灵童村是个散落在半山里的小村子,这里的房子依山而建,都是就近取材,以石料砌筑而成,上百年了仍然很结实。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会用石料砌成一个火塘,用于取暖做饭。火塘里的火种长久保存不熄,有“万年火”之称。

晚上,慕凌童和瓦拉、依娜,还有瓦拉的奶奶坐在火塘边,吃着传统的玉米面蒸蒸、腊肉和洋芋。瓦拉奶奶今天七十多岁了,但是山里人身体好,看精神头儿比城市里六十岁的人还要好。瓦拉说,她奶奶就是本村人,家里算是富裕人家,跟着教书先生念过几年书,算是村里有点见识的女子。瓦拉的爷爷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猎手,可惜后来在一次山洪中为了抢救村人牺牲了。

慕凌童从小到大没吃过村里的饭食,开始真有点张不开嘴。但他明白,山村里的日子就是这样,真不吃会让瓦拉和奶奶很难堪。于是他大口大口咬着洋芋,就这腊肉吃了下去。别说,真吃起来,这一荤一素还确实有点古朴、原始的风味,倒也别有一番滋味。瓦拉、依娜和奶奶看他吃的兴起,开心的笑起来。瓦拉、依娜的爸爸妈妈和村里其他年轻人一样,都出去打工了。

吃过饭,瓦拉、依娜和慕凌童三个年轻人你一嘴我一嘴聊得热闹,依娜还跳起了传统的迎客“巴绒”舞,熊熊的火光映衬着依娜俏立灵动的身姿,看的瓦拉和慕凌童不由得心潮澎湃。玩儿了一会儿,慕凌童忽然想起了心中的疑问,于是转头问瓦拉奶奶:“奶奶,咱们村子为啥叫灵童村啊?”依娜一旁笑起来:“因为这里有你这个慕凌童啊!”瓦拉也说:“凌童以后你就住在这,咱这村里就真有灵童啦!我带你天天上山采竹笋,赶牦牛。”慕凌童笑着问奶奶:“奶奶,咱们村真有灵童吗?”奶奶笑着说道:“你们别笑,咱们村啊,以前确实有个灵童。”这话一说,三个孩子都愣住了,依娜叽叽喳喳,快嘴问道:“啊,真有灵童,奶奶,我怎么没听我阿爸阿妈说起过啊?”奶奶看了三个孩子一眼,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小时候还看见过呢。”三个孩子都听得吃惊了。“啊!?您还见过灵童?”奶奶慢悠悠地说:“老一辈村里人好多都见过,只不过好多年前了,现在的年轻人早就不知道了。”慕凌童好奇心大起,赶紧追问:“奶奶,这个灵童是咋回事,您给我们讲讲吧。”瓦拉和依娜也跟着让奶奶赶紧讲这个灵童故事。

奶奶慢慢拨弄着火盆,让火烧的更旺些。她看着三个孩子,喃喃地说:“其实我也就是小时候见过一次,他的事都是我爷爷给我讲的。咱们村以前不叫灵童村,有个粗名叫傻子沟。是外面的人说我们山里人没见识,给起的这个名。后来解放以后重新登记的时候,上级说这个名字不雅,村里人一商量,就用了灵童村这个名。”顿了顿,奶奶接着讲道:“这个灵童啊,就是咱们村的人,他本来名叫丹木。这娃子生下来有点毛病,就是有点憨,说傻不傻的,反正不太灵。长到七八岁的时候,话还是说不利落。不过毕竟是个男娃儿,那时候山里孩子也都不读书,只要身体壮实,长大了能干活儿就行。所以他阿爸阿妈也不放心上,还是挺疼他。丹木十五岁这一年,跟着几个大一点的娃子去山里玩儿,赶上狂风大雨,几个娃子就躲到了一个山洞里。因为大家知道丹木平时比较憨,就让他躲在山洞最里面。躲了一会儿,忽然一个大雷在山洞门口炸开,震得洞里山石一片乱颤,娃儿们都抱头闭眼,扎在一处,等雷声一过,大伙儿睁眼看过去,其他人都在,偏偏丹木却不见了。”

依娜插嘴说:“是不是他害怕跑出去了,或者被闪电给劈到,把他……把他……烧死了?”奶奶看了依娜一眼,说:“就是打雷那个一眨眼的工夫,他哪儿跑的那么快啊。若说是烧死了,那也得剩下骨头啊。几个娃子找半天,连一片衣服都不见,都吓坏了,赶紧下山去叫大人。他阿爸阿妈一听就急了,叫着村里人顶着雨就去山里找,上上下下找了两三天,一点儿皮毛都没找见。你们说怪不怪?”慕凌童问:“奶奶,会不会洞里有别的口或者石头缝,他掉进去了呢?”说完自己又摇了摇头,知道如果真有缝隙的话,那么多人不可能看不见。瓦拉和依娜也托着腮帮跟着想了半天,瓦拉实在憋不住,赶紧追问奶奶:“那,那后来呢,他到底死没死?”依娜说:“肯定没死,要不然奶奶怎么说还看见过他。”慕凌童摆手让他俩别捣乱,赶紧让奶奶讲,又让瓦拉赶紧给奶奶端碗水来。

奶奶端过瓦拉递来的碗喝了口水,接着讲道:“找了三天,还是不见踪影。村里人都觉得这娃儿撞鬼了,肯定被鬼魂勾走了,他阿爸阿妈也都快死心了。可是第四天的时候,这娃子自己却从山上下来了。”三人听着更好奇了,忙问:“他没死?那他到底去哪儿了?”奶奶说:“他不仅没死,而且身上一点伤也没有,活蹦乱跳就回来了。他阿爸阿妈乐坏了,就问他这几天去哪儿了。他就说哪儿也没去,那天那个大雷一炸,他就觉得周边嗡的一声,然后就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啥也不知道了。等醒来的时候,自己就躺在村边上了。”依娜奇道:“还有这怪事?”瓦拉瞪大了眼睛,说:“那真是被鬼抓走了!”依娜推了他一把,“哪有鬼,老师上课早就说了那是封建迷信,你还瞎说!”瓦拉不服气的回道:“没有鬼他怎么会一下子就没了,然后又回来了?”

慕凌童赶紧止住他俩的斗嘴,问奶奶:“奶奶,您接着说,后来呢?”奶奶叹了一口气,用略带沙哑的嗓子继续说道:“我爷爷说,本来娃子回来,他阿爸阿妈高兴的很,大伙儿虽觉着有点纳罕,可毕竟也为他们家高兴。可谁知道过了些日子,大伙儿慢慢看出,这孩子有点不一样了。”依娜又插嘴道:“怎么不一样啦?是不是被雷劈傻啦?”瓦拉说:“你才傻呢,他本来就傻,怎么还能被劈傻了!”依娜不依不饶回道:“怎么不会,也许被劈的更傻了呢?”奶奶说:“别吵,你俩说的都不对,不是傻了,是灵了。”三人听得更是诧异,一齐“咦”了一声。奶奶说:“以前,这娃子说话都说不清楚,可是这回从山洞里出来,他说话一句一句明明白白,脑袋瓜儿也清楚了,看着比一般孩子还伶俐。以前干活儿又笨又慢,动不动就伤了胳膊砸了脚。现在干活儿可麻利了,爬山上树跟个猴子一样,快的连村里最好的猎人都追不上他!”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奶奶接着讲道:“他阿爸阿妈倒是高兴坏了,说是天爷可怜他家,给孩子开了天眼,让娃儿变聪明了。村里人朴实,虽然心里都诧异,不过看着孩子变好了,一家人高高兴兴,倒也替他们家高兴。唉,可是还没高兴多久,这孩子就犯了疯病。”

依娜急问:“啊,咋又疯了?”奶奶继续慢悠悠地说:“大概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有一天早晨,丹木忽然大哭着跑出家,边哭边挨家敲邻居的门,可是敲开一家摇摇头,又去敲下一家还是摇摇头。最后敲累了,就坐在村头的老柏树底下,呆呆的发愣。村里人和一直追着他的阿爸阿妈围着他,大伙儿就问他到底哭什么。他就愣愣地瞪着周围的人,说这里都不对了,人不对了,村子也不对了。阿爸阿妈不是他的阿爸阿妈,邻居也不是他的邻居,这也不是他的村子,还大哭着要回去找他自己的阿爸阿妈。你们说,他这不是疯了吗?”三个孩子听得张大了嘴巴,互相望望。慕凌童沉思半天,说:“难道是他阿爸阿妈认错人了?”奶奶看了他一眼,说:“哪有爹妈会认错自己孩子的,而且村里那么多人,怎么会都认错呢。”慕凌童不说话了,三个人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依娜忽然痴痴地说:“他,他是不是,是不是鬼神附体啦?”瓦拉立刻瞪了他一眼,说:“你刚说没有鬼的,现在又说有鬼!”依娜不言语了。

过了一会儿,还是依娜憋不住了,催着奶奶:“奶奶,您接着说,后来呢?”奶奶也发了一会儿呆,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良久,才接着说道:“村里人也都说是他撞鬼了,他阿爸阿妈也是急的没办法,就央人找郎中,还找了一些巫婆来看,可谁都瞧不出来他有什么病,吃药做法都不管事。他阿爸阿妈也没办法了,只能哄着他,让他别再闹了。后来时间长了,他慢慢也不闹了,就在家里闷着不出来。他阿爸阿妈以为他好了,可是忽然有一天,他突然就离家出走了。”依娜连忙问:“他去哪儿了?为啥要走?”慕凌童和瓦拉同时瞪了她一眼,怪她又打断奶奶的话。依娜伸伸舌头,赶紧捂住了嘴。奶奶看着依娜,说:“他又去了那个洞里,而且从那以后就天天住在那个洞里了。他阿爸阿妈怎么劝,他都不回。他阿爸阿妈没办法,只好给他送去铺盖和衣服,隔两天就送点吃的给他,他却说不用,他自己会打猎,采山果,让他阿爸阿妈还是快去找自己孩子吧。你们说,这不还是疯话吗?”

奶奶讲了半天,嗓子都有点沙哑了。瓦拉赶紧又去给奶奶端了碗水,依娜把小板凳挪到奶奶身后,给奶奶捶腰。奶奶喝了水,歇了半晌,又接着讲:“丹木就这么在山洞里住下去了,白天他也回家里,帮着阿爸阿妈干活儿。大伙看他不闹了,也就都放下了心。可是没过两年,就又出事了。”

依娜忍不住问道:“出啥事了?”奶奶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死了!”慕凌童惊道:“啊!?死了,怎么又死了?”说完捂住了嘴,心里暗道自己怎么说出“又死了”这种蠢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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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度余生
连载中叶歌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