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国情比云中复杂得多,门阀世族的寿命甚至比王祚更为绵长。他们的势力根深蒂固,若不能审慎权衡各方利害,贸然变法更张,只怕会适得其反,治丝益棼!
朝廷在地方上威仪不彰,乡里间盘踞着众多豪强士绅与宗族势力。这些地头蛇能够横行乡里的本钱就是土地、粮草和壮丁。比起繁荣的商业,他们更关注弓马之威、尊卑之序。
有的大宗族聚族而居,甚至能做到上千人同炊共居。每个宗族之中都有一位比皇帝更**的男性族长。他们设置的私刑比大昭刑律还要残酷严苛。规矩森严,等级分明。如有必要时,宗族之内,甚至能拉出一支小军队!他们给新政的推行带来了很大阻力。
蓄意纵火烧杀钦差已经是他们很温柔的报复手段了。为了争夺田产,宗族之间械斗冲突,报复仇杀之事屡见不鲜,已成司空见惯。
就算朝廷真有魄力行均田之政,那些平头百姓哪敢接手?怕是今天收了地,明天就要横尸荒野了!
若要真正造福百姓,除非用雷霆手段予以镇压,不分良莠,但凡地主乡绅,尽数打散打落。再挑选极恶劣者族灭之,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方能以儆效尤,使天下震慑,莫敢不从!
然诚如月瞳所言,即便有意志刚强之人敢于冒着丧权失位的风险去做这件事,千难万险功成之后,百姓恐怕也不会感恩吧?这真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自古史册所载,尽是王侯将相、龙子皇孙,百姓哪里懂得,自己并非龙庭权贵,而是碌碌蝼蚁?
月瞳缓声道:“偃州已施行轻徭薄赋之政,稻田赋税恢复至开国时的四十税一。若有农户将三成田地改种桑麻、茶棉、烟草、甘蔗等物,便可尽数蠲免赋税。”
言罢,她又说:“近年来商贸兴盛,白银流通日广。听闻太子有意在云中试行新法,以银钱代实物纳税。”
月绯听罢,道:“如今赋税不分田亩肥瘠、多寡,只按人头征收。若遇灾年,稻田歉收,农人连糊口都难,遑论完税?这四十税一的善政,怕不过是昙花一现。待三年后桑树成株产叶,这一政令差不多也该废止了吧!”
月绯觉得司承云现在就用钱币来代替实物交税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偃州还没有建立完善的贸易体系,尚未设置市易司等监督机构,这导致民间的交易很容易出现市价腾踊,贵贱无常的状况。
她说:“纵使农人勉力改种茶桑,也不过是零星几亩,难成气候。就譬如他们所产蚕茧,质地良莠不齐,难以遴选,纵使勉强上市,若逢市价起伏不定,怕还要赔上本钱。这般情形,你道他们如何能对改稻为桑之事有什么热情?”
月瞳道:“除却你所言,我还听闻,农人领取的苗种,皆由当地地主垫资,事后须偿还利息。”
此亦不出意料。月绯想起上回朝堂上他爹爹差点同李策打起来的糗事,道:“朝廷的钱袋子早就瘪了,满堂卿贵为军费之事闹得人仰马翻,脸都不要了!哪还有银子撒给农人买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