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月绯轻轻蹙起眉头,“殿下可知太子会来?”

司阳摇了摇头,“我确实不曾提前知晓。他应是临时起意——想必,是特意来看你的?”

这是什么话?!荒谬!

月绯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只化作一个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她本欲脱口抱怨司承云几句,话到唇边却又咽了回去。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言多必失,她还是谨言慎行为好,免得惹上是非。

司阳自然不知她与太子已有过两面之缘。见她面色忽红忽白,眼神游移不定,只以为是她初见未婚夫婿,难免羞怯紧张,便温声宽慰:“你向来落落大方,怎么这时反倒拘谨起来?这可不像你。”

话音未落,他忽然想起公主此前遇刺之事,语气不由一转,又道:“不过,以你的才识品性、胸襟见识,太子殿下定会对你珍重爱惜。不必忧虑。”

这话有点儿太招笑了,月绯一时错愕,忍不住“啊?!”了一声。

“你……你……你……”一连几个“你”字脱口而出,却接不下去下文。

他真是,什么都不懂!

渐渐嘈杂的人声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语。太子出行,纵是轻车简从、微服而来,前后随从也有数十人之多。月绯只觉得原本清静宽敞的小院,一下子被这群不速之客挤得拥挤逼仄。

一顶四抬轿辇在院门外被稳稳放下。轿夫放下轿杆,侍从快步上前,毕恭毕敬地躬着身子,小心掀开轿帘。

云纹锦缎软靴率先踏出轿门。随着动作,靛蓝色织金云纹锦袍的袍角也随之滑落。

司承云躬身而出——他腰间束着玄色蹀躞,身上蓝袍,衣料挺括,垂坠感极佳,下摆处用银线密绣着细密的波涛暗纹,质料考究,不见一丝褶皱。

他俯身出轿之际,阳光正好穿过院中老梅的枝桠,在他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觉那姿态极尽优雅矜贵。

待他完全直起身来,方才看清那张苍白的面容。斜飞的凤眼尾梢染着三分病态的薄红,清贵锐利之余,在艳色的夕光下竟显出几分妖冶邪肆。

他下巴轻抬,目光越过众人,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既让人猜不出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多假意,也不知那抹笑落向何处。

挺会装的……

月绯这时想起自己的伤势,却不再觉得只是区区小伤,而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因而一看到司承云那张嫩脸就手痒,恨不能冲上前去打他一巴掌。

司承云目光掠过人群,落在司阳身上时,忽然亲昵地唤道:“叔父。”

他少有这般乖觉的时候。月绯听到他这一声“叔父”,倏地转头望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那对叔侄,一时眸光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出神间,一道修长的宝蓝色身影自人群中跃出,闯入月绯的视线,打断了她的思绪。

来人约莫弱冠年纪,着一身宝蓝织金箭袖袍,那衣料暗光粼粼,愈衬得他猿臂蜂腰、身姿如松。

视线往上,便见一张朗朗如玉的面容,眉目舒朗,顾盼神飞。唇色殷红,唇角天然上扬,不笑时也带着三分意气。

他一头墨黑长发以一根靛青发带高高束成,缀两枚小巧玲珑的玉铃铛,行动间叮咚清响,平添了跳脱不羁。

清都儿郎果然好容色。月绯生性如此,一时顾不上别的,只觉眼前一亮——

好个翩翩少年郎!

那人向司阳行过礼,便迫不及待转向月绯。他三步并作两步,乐颠颠跑到她面前,摸着下巴饶有兴味地问道:“你就是南山王姬?”

月绯见他来者不善,不答反问:“你是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朗声道,“免贵姓李,单名一个湍字。”

月绯沉吟片刻,端出一副老成持重的语气:“你是哪家的孩子?”

李湍“噗”地笑出声,颊边顿时陷下一对深深的笑窝,“你这个小丫头,说话真怪!”

司阳见他如条撒欢儿的大狗般围着小女孩儿打转,实在不成体统,上前按住他施礼。

“深源,不得无礼,”又转向月绯解释道,“这位是大将军府上的公子,上月才行冠礼,取字深源。”

月绯拖长语调“哦”了一声,心下明了——怪不得他不愿自报家门。依她父亲与大将军势同水火的关系,两个小的之间自然也没什么好话可说。

月绯本不是小气之人,纵使政见相左、立场敌对,也不至于迁怒于李湍。只是她早听说李策差点在朝堂上对她父亲动手。月绯虽不爱计较,却也不愿再搭理李湍,免得让人觉得她家好欺负。

想到此,月绯收起脸上的客套,神色淡了下来,“原来这位就是李大将军府上的公子。幸会了。”她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我是月绯。李公子有何指教?”

她年纪不大,说话却老成,这副小孩儿装大人的模样,李湍越看越觉得有趣。他笑道:“当初千里奔袭解清都之围的,就是你?”

月绯已有些不耐,不客气地“啊”了一声,算是回应。

“倒是讨巧。”李湍如此评价,随即一叹,语气半是炫耀半是惋惜:“我在偃州斩了两名贼首,俘获上千叛军,不过论起名声……还是稍逊你一筹。”

月绯听他一句“讨巧”,摆明了是说她不过运气好才撞上这个出名的机会。虽与事实相近,她却不服气,反唇相讥:“若易地处之,我未必就做得比你差!”

李湍抱臂挑眉,一副不信的模样,笑吟吟道:“哦?那就当如此吧。”

月绯轻“啧”一声,别开脸去,心下暗道:不愧是大将军之子,真惹人嫌。

司阳见二人声调渐高,越说越激动,抬手打断:“行了行了,吵累了就进屋喝口茶,暂歇干戈!暂歇干戈!”

明明是李湍幼稚挑衅,月绯却受其挑动,落入下风,她自觉丢了颜面,撇撇嘴,不屑再与他纠缠,哼了一声,捂起耳朵扭头跑走了。

李湍还在后面笑得欢畅:“哈哈,这就恼啦?何须再战?我已大获全胜!”

他摇头晃脑,得意非常。司阳抬手拍了他一记,“你胜之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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谒金门
连载中子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