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变故

事情就那样定下来了。

柳元生是迟父看着长大的孩子,林棠城倾慕他的人并不少,他谦恭有礼,最重要的是,他对迟依依一直很好。

原来都是有迹可循。

那一日柳元生跪在堂前,求娶迟依依,迟依依就躲在正堂门外听着那一切。

听他对自己的思慕,也听他有所起色但还没尘埃落定的谋官一事。

他在京城有尺素交,那位大人对他颇为赏识,说是相见恨晚也不为过,只是迟家如今形势复杂,他便迟迟没做出决定。

迟依依咬着唇角,偷听也听得正大光明。

等柳元生从堂前出来了,她还站在原地一步没挪。

柳元生神色有些不自在,但望着她那双纯澈的眸子,平生第一次有了勇气,手指微动,隔着衣袖牵住了她的手腕,将人往她的院子拉。

“元生。”她被他牵着往前走,眼眸里是他这些年逐渐长开的身躯,有着让人心安的安定感。

“都听见了?”他没回头,嗓音有些艰涩。

“嗯。”

拽着她的掌心微紧。

“先生他们已经同意了,订下婚约……”他顿了顿,“过些时日办一场订婚宴,我会同大人说此事,届时请他派人来走一遭,之后我离开去京城,迟家也能清净下来,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她声音很轻,只要一阵风,就能被吹得杳无痕迹。

可他还是听见了。

眉眼间染上细碎的笑意,“嗯,成亲。”

时间过得很快,订婚宴再有几日就是了。

这些时日柳元生和迟依依走得更近,不过迟府上下乐见其成,众人眉梢眼角都是欢快的喜悦。

某天早晨,柳元生来找迟依依,想同她说今日要去处理布庄的生意,午间不能回来陪她用膳,让她不必等。

结果刚走到房间门口,迟依依的小丫鬟月兰在屋子里看见他,笑着叫他姑爷,说小姐还在梳妆,让他等一等。

迟依依没什么忌讳,怕他在外面无聊,便让他进来坐着。

月兰笑嘻嘻的,识趣地给他们腾出空间,自己福了身子就退下了。

迟依依从梳妆镜里望他,唇角微弯,手里抓着螺子黛,正在仔细描眉。

柳元生进来以后便端坐着,视线落在她身上,要出口的话也觉得不甚着急,还可以再放放。

迟依依不时便望他一眼,平日里明明很快便能梳妆好,如今他就坐在一边看她,她的手心里居然也生出一些细汗来。

柳元生很敏感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指尖微动,起身走近她,“我能试试吗?”

迟依依稍有些疑惑,“试什么?”

他从她手里接过那截螺子黛,俯下身来,“帮你,可以吗?”

她很迟钝地点头,自觉便朝他转过来。

柳元生抬手,照着她方才的动作,严谨而细致,仿佛她是一件被他仔细护在心间的珍宝。

一只手抵住了她的下巴,他的眸色暖如玉,看得迟依依一颗心砰砰直跳。

视线不管怎么转都避不开眼前的人,也避不开他温热的吐息。

迟依依本想闭上眼,又觉得舍不得,便那么直勾勾地望着他。

倒是有些明目张胆了。

喉结滚动,抵在她下巴的手微抬,挡住了她的眼睛。

他的声音带上了不明显的哑,“闭眼,别这样看着我。”

手心下长长的睫羽微动。

有些痒。

柳元生收回手,背在身后用力握了一下,才略微缓解那股往心里钻过去的痒意。

迟依依也不听话。

让她闭眼,她依旧那样望着他。

平日里也没见她胆子那么大,唯独他对她做什么,她都有恃无恐。

柳元生艰难地替她描完那一边眉,手才刚刚落下去,还没往后撤开身子细看,便见她往前倾身,明明莽撞,却又很轻地碰上了他的唇齿。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却也闪过许多念头。

只觉得为了这个人,做什么都甘愿。

他轻轻咬住她的唇角,蹭花了她的口脂。

订婚宴如期而至。

迟府热闹非凡,柳元生口中的大人行事很稳妥。

他派过来的人圆融委婉地表明他和柳元生的关系不菲,带了好一队侍卫准备留在此处,也为他们的订婚宴送来了许多礼物。

排场很大,足够震慑所有别有用心的人。

散场的时候众人心思各异,但碍于在林棠城多少都与迟家有交,他们如今攀上这样的高枝,再有别的心思也不能如何,否则就是愚蠢了。

迟父皱了很久的眉心,才终于疏解。

只是离别也随之而来。

柳元生起初是欢喜的,可想着即将离开,心绪便又沉了下去。

日暮黄昏,他难得不如从前守礼,将盛装的迟依依拉到一处偏僻无人的拐角,按着她吻住她的唇角。

动作有些凶,流连纠缠间是痴迷不舍的动情。

他埋首在她修长的颈项间,低声喘息着许诺:“三个月,三个月我会回来,在家等着我。”

迟依依气息微急,眼眶不知为何而略有些发红。

她抬着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像是在安抚暴躁的小兽:“好。”

柳元生很快便收拾东西,随着大人派过来的从侍去往京都了。

他整理好情绪,便借着那位大人的引荐,一脚踏入京城波涛暗涌的官场里。

他入官时,时值朝廷在翻一桩多年前贪赃枉法的旧案。

柳元生聪慧也无所畏惧,在那桩案子里立下大功,便被圣上看重。

柳元生日夜不停,很快便构建了一张属于自己的人脉网。

他足智多谋,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做事百无禁忌,只要能稳固地位往上爬,不违背迟父当年对他底线的约束,他什么都能做。

他很优秀,到京城不久便风头无两,不少高门贵女屈尊降贵明里暗里表示过对他的好感,可他总是很淡地一笑便敷衍过去。

三个月过得很快。

柳元生所挣的官职虽还不算很大,但他能吃苦,也会经营。

他的前途坦荡,只要不出差错,能够稳稳地护住迟家,护住迟依依。

那就足够了。

柳元生舍弃马车,快马加鞭往林棠城赶,想在第一时间回去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路上换了三匹马,风餐露宿,颇有些狼狈,但他脸上挂着笑,也不觉有什么难捱。

天明时分,临到气派的城门前,柳元生看见高大的城墙内有黑烟烈烈,他忽略心头的不安,纵着马疾驰而去。

火光冲天附近有人声喧嚣。

他本是要勒马转向迟府所在的城西,鬼使神差间回眸,望见了一身狼狈的小丫鬟月兰衣衫不整地试图往火光里冲进去。

心跳骤然停顿两拍,柳元生红了眼眶,调转方向,尚未到近前便翻身下马,眨眼便到了月兰的面前。

他抓着她的胳膊,嗓音冰寒:“你在这里干什么,小姐呢?”

月兰神志不清,嘴角破了几块,裸露在外面的皮肉满是暧昧残忍的青紫。

她好半响才认出眼前人,泪珠涌出来,哭嚎着,撕心裂肺地向他求救:“姑爷,小姐在里面!那些人真不是东西……你救救她,救救小姐……”

柳元生神状恐怖,他随手抓过旁边的人:“看着她别让她乱跑!”

他丢下这句话便不顾所有人的阻拦跨进了前面的火海。

这是一处不大也不小的房子,屋舍简单,火光蔓延,所有的木质结构已然成为夺命的材料。

柳元生用袖子捂住口鼻压低了身子,他避着火焰穿过许多房间,心里却越发焦躁。

直到尽头。

那间火势最大的屋子门扉洞开,火舌吞噬着一切。

包括那具残破可怜的躯体。

柳元生踉跄着跑过去,一眼便看清她的模样。

她闭着眼浑身青紫,嘴唇有血迹干涸,身上痕迹斑驳,两条细长笔直的腿被曲折成十分难堪的模样。

眼眶里蓄满了泪,一颗一颗砸在他紧紧抱在怀里的人身上。

柳元生抖着手将人按在怀里,试图用自己温暖她冰凉的身体。

他小心翼翼地叫她,像是怕将她惊醒一般:“依依……”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眸光里满是无措,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依依……你看看我,我回来了,是我啊,元生,我是元生啊……”

絮絮叨叨的话语越来越连贯,他笑了笑,眼泪愈发凶猛地滚下来。

“我回来了,要和你成亲的,当初你说好嫁我,我还想每日醒来看你梳妆,帮你描眉,我们就像寻常夫妻一样,以后还会有孩子……”

“我如今有官职在身了,我能保护你,也能保护迟家,你醒过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眼泪滚烫,柳元生将脸颊贴在她耳侧,压抑地低声怒吼,哭声悲痛而抽噎。

火光蔓延在眼前,而他已经看不到那一切了。

柳元生用自己身上的衣袍将她覆住,又哭又笑地和她说话。

那场大火烧掉了所有的龌龊和肮脏,烧掉了他们本可以有的许多后来。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来来往往很多人。

月兰死死盯着火光,从开始到后来,她没看见柳元生,也没看见迟依依。

迟家倾巢而出,迟母得知真相当即便晕了过去,迟父一夜白头。

月兰坐在原地没动过。

直至所有的火星子被扑灭,始终安静的人忽然笑了起来,而后疯疯癫癫地往周围一颗大石头上狠狠撞去。

鲜血迸溅,死不瞑目。

迟家收敛了三具尸骨,三个月前挂过红绸和红灯笼的地方换了一种颜色。

迟母一病不起,每日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迟父头发花白,也不再顾及仪容,不讲究君子之风。

三天之内,所有的书塾全部关闭,布庄和脂粉店也都不再开门。

柳元生和迟依依头七的那天夜里,迟家处处有哭声,也没人去在意收去三条性命的地方。

黑色的鬼气凝聚,一具斑驳丑陋的尸身成形。

他轻声笑着,眼角有黑色的鬼息不住滑落。

他寻着熟悉的路回了一趟迟府,见到的是一片颓唐。

没意思。

没有他想见的人。

柳元生就这么一身鬼气地在外晃荡。

他成了恶鬼以后感官敏锐不少,心念一动,那些鬼气便仿佛能活过来,带着他所有的怨恨,杀伤力很强。

他路过林棠城一家颇负盛名的客栈,站在街角的阴暗里,听见楼上有人笑得十分黏腻恶心。

那人说:“听说是都烧干净了,渣都没剩下!”

又有人说:“啧啧,别说,那容色,那体态,祸国殃民也不过如此了,真是让人食髓知味,就是禁不住折腾,才一颗药,居然死在床上了!”

“就是就是,那才哪到哪啊,哥们一人一次都还没轮上,不过只看她膝下承欢的媚态也不枉此行了啊,是不是?”

“出息!怎么一副没见过女人的模样!”

“对了,那个小丫鬟好像第二日便一头撞死了,嘶,咱们此番是手上染了血啊,会不会有碍修行?”

“就你那三爪猫的功夫,能修到哪里去,杞人忧天。不就是两条性命,不妨事。”

“好像不止啊,听说那小姐的未婚夫婿也被烧死在里面了。”

“她有未婚夫?那怎么没开.苞?咦,窝囊,便宜了我们几个。”

有人低声提醒:“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届时回去不许再提,否则会掉脑袋。”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柳元生的气息越来越冷,他寻着楼梯拾阶而上。

站在门外听着里面露骨的言辞,唇角扯了扯,魂魄之体穿门而入。

六个人。

身穿上等材质的月白长袍。

勾勒着威武的腾云蛟。

腰间挂着玉牌。

是仙族。

怪不得行事这么嚣张。

柳元生笑了一声,转眼便消失在原地。

屋里六人搓着手上的鸡皮疙瘩,皱着眉面面相觑:“方才谁笑了,怪瘆人的。”

来啦来啦!

今天南方小年,还是小年快乐哈哈哈哈哈

还有就是,这种时候卡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捂眼偷看)

我想让耳朵栎宝和大家一起过节,所以21:17掉落二更~

木马耶耶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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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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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被迫穿婚服后
连载中雾七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