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包扎

他们所在的地方十分偏僻,是一处并无人烟的平旷野林。

时迩早已感知有异变陡生,只待那只爪子靠近她,狐火便会顺势蔓延。

不过总有人比她的反应更快。

就像之前在林棠城的幻魇里,她尚未出手,他已然借势将人救了回来。

这些凶邪的气息紊杂,比柳元生身上的血腥气更甚。

他们是全然的杀戮者,以毁灭和破坏为生。

只是很奇怪,鬼祟聚堆无可厚非,可是邪煞却往往独霸一方,鲜少有这种成群的时候。

不过此时显然不太适宜关心这个异样。

天色本就暗淡,夜雾愈发沉重,寒气弥漫四野。

周围鬼气环绕盘旋,有狰狞鬼哭厉啸回荡,无数的利爪宛若从泥沼中探出,其间夹杂惨白枯骨,被曲折成恐怖的模样。

甚至不只是手,有身躯以手借力,从那片黑暗的泥沼里往上爬。

容栎手里有波光流转,很快便朝着那些枯骨而去,眨眼间便将其尽数摧折。

这些还只是开始。

他口中的几只凶邪从让人出其不意的角度里钻出来,道道鬼气凶戾地将他们包围,角度诡异刁钻,直取两人的面门。

他们的肩背相抵,火红湛蓝交替,在一片血腥气厚重的鬼哭声里,时迩拧着眉丢出狐火。

狐火碰上那些凶邪召来的鬼祟,火势猛地一涨,仿佛有长风吹过,星火顷刻间燎原。

时迩不合时宜觉得魂魄虚弱,手边的动作因为片刻的恍神而僵滞。

却有蛰伏已久的恶鬼伸出利爪,狠狠地在她手上抓过,划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容栎回眸间,余光就扫见了这么一幅画面。

他抬手捏住那截凶悍的枯骨,转瞬间将其捻做齑粉。

长指似乎不经意触上她凝脂般的皓腕,指尖很轻地一动,眨眼便收回。

凶邪尽数露面。

他们面目狰狞,更甚者有獠牙暴起凸出,四肢曲折着地,宛若择血而食的凶兽。

甚至已经没有人样了。

大抵是祟鬼一类作恶,手里沾了无数条人命,不愿入轮回受折磨,挣扎苟活存留于世许多年,彻底成为不人不鬼的东西。

容栎体内的鬼气受到滚荡在天地间的祟气影响,愈发汹涌难捱。

他清楚这些凶邪为何而来,不过是一具阴邪之体罢了。

其实若非有时迩在这里,他的鬼气威压倾泻而出,速战速决大抵不是什么问题。

可那样的后果,也许是他失去神智变得面目全非。

端珂不在此处,届时无人与他有一战之力,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水蓝色的波光卷住时迩淌血的地方,容栎手掌在空中一翻,生涩地施术,水波阵阵,在两人身前算不得远的地方便被击溃。

他缓了一口气,依旧是同样的术法,再出手时,威力已然成百倍地叠加。

席卷了周围所有的污秽肮脏。

时迩将他的招式不动声色看在眼里,面上无波无澜,抿住了唇角竭力保持清醒。

狐火在两人身边盘绕,时迩往前踏出一步,便有盛放的火莲绽放在她的脚下。

一只四肢伏地的凶邪呲着牙低啸,她很轻微地弯了眼眸,浅浅舔过发干的唇瓣。

随着她手中结阵,赤红金光闪烁。

那只凶邪周身长出数只长而曲折的手臂,带着尖利的长甲朝她抓过来。

火光闪过,“噗嗤”声响接连不断,那些手臂化作阵阵鬼气消散。

时迩身形一闪,在空中翻身迅速靠近那只凶邪,手里带着炽热的灵蕴抓住了他的后颈。

鬼气刹那间便猛烈地朝她而去,身侧狐火蔓延,另一只手有火红光芒闪烁,下一息便不由分说割断了那只凶邪的脖子。

当即便有精纯的灵魂之力化作光团。

时迩站稳身子,尚未抬手将光团抓过来,便见那东西仿佛认主一般朝着另一人的掌心飞过去。

光芒一闪,归于沉寂。

又是这样。

时迩吐了口气,别开眼,周身的狐火愈发明亮,手中术法齐出,配合着他的御水之术,很快便将所有的祟鬼击杀。

藏于暗中的凶邪被他们杀了大半,剩下的见他们攻势越发凶猛,心有余悸观望着,最终无声无息躲回了阴暗里。

时迩手臂上有水蓝色束带缠裹,却依旧有鲜血顺着指尖滑落。

她在原地站着,便见所有鬼祟邪魂飞魄散产生的灵魂之力尽数飞到那人的身上。

她抓住了一颗光团,灵魂之力在她手心里挣动片刻,忽然碎成无数星芒钻出她的掌心,而后头也不回地朝他飞去。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容栎体内鬼气暴动,但他从始至终睁着眼。

看见了黑夜里舞动的光芒,也看见了无数光芒以外,眸光依旧淡淡望着自己的人。

这回欠的,已经不是一道凶邪的灵魂之力了。

时迩心里早有所准备,只是意外他对灵魂之力的吸引力,是以虽然不算很平静,但也没有在林棠城那般情绪大动。

她站着没动,想等所有的灵魂之力消散后再做决断。

却见那人手掌微抬,抓住了身边最亮的一颗光团,缓步朝自己而来。

他在她身前停住脚步,时迩启唇道:“你看得见。”

语气肯定。

一只掌心像前几日那般摊在两人之间,上面有很亮的光,容栎歉疚地看着她:“那一日没注意,对不住。”

时迩扫了一眼他薄而纤长的手,没动作,反而问他:“这些凶邪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握着灵魂之力的手垂落,堪堪停在她的手边,指尖微动将那团光芒送到她手心里,“牵连你了。”

时迩不置可否,光团一到她手里便开始躁动,而后依旧散作星尘,汇入了他的身体。

容栎抿了抿唇,眉眼不可见地微垂,“好像没用,我并不知会如此。灵魂之力对你很重要?”

时迩眉心轻轻动了一下,声音还是如珠玉相击般悦耳好听,只是细听却觉之前有的那股淡淡寒意松散开,有着不明显的好奇,“你不问我用来做什么?”

世间与魂魄有关,多数被列为禁术。

触碰禁术者,在世人眼中,皆是心术不正别有用心之人。

“那你用来修邪术、做恶事?”

“不是。”

“这便足够了,若知晓你用于正途,则无必要一探究竟。”

时迩又问:“你信我?”

她这话一出,他却沉默了。

分明萍水相逢,今夜只是第二次相见。

七百年的混沌,他其实,本不该轻信。

容栎笑着望她:“谈不上信,只是你灵蕴精粹,做事心善果决,想来是心术坚定之人,因此,是你自己告知我的。”

他的眸光里映着无数的光芒,轻垂着眼睫看人便显得认真又诚挚。

一身月白品蓝渐变的华服衬得他长身玉立,唇角总是勾着浅浅弧度,柔和却淡漠。

其实这些话时迩听过很多次。

归岐山狐族敬仰她是王女,倾慕她的容貌,艳羡她的天赋,三百年来或恭维或夸耀,赞美之语不绝于耳。

但从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却莫名让人觉得,这些东西是十分足够让人骄傲的。

只是也仅此而已。

她还是不能与这个人同行。

否则她一直得不到灵魂之力,只怕这一趟下山,最后真的需要时珩来救场。

天确实很快就亮了。

本来就是黎明破晓之前,经过那样一场混乱,回过神来,红日钻出层云,洒开尚还寒凉的光芒。

时迩抬起那截受伤的手腕,宽大的红色袖摆被一并抓破,遮不住多少肌肤,将那道狰狞的伤口尽数暴露在人前。

容栎收回自己绕在她手腕及至小臂上的水光,微别开眼看向别处。

时迩手指带着灵蕴抚过那道伤痕,将上面微弱的鬼气除干净。

掌心在腰间荷包扫过,手里便握着一个青棕瓷瓶。

她随手将粉末洒在上面,周身灵蕴光芒闪动,眨眼便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裳。

容栎见她这就结束,不由得愣了片刻,随即道:“这般伤势要包扎,不照顾好担心日后留疤。”

时迩淡淡抬眼看他,依旧收好了药瓶,没打算有什么动作。

容栎福如心至,眉梢微动,轻声问:“不会?”

她错开视线没看他。

“既是受我牵连,总不能让你不得所求还无辜负伤,我帮你吧。”

身侧的手动了动,时迩只纠结一瞬,将手一抬伸在了他面前。

只是依旧别着脑袋没看他。

容栎拂开她宽大的袖子,层层叠叠堪堪堆积在伤口往上一些距离。

那截手臂肤若凝脂,皓腕凝霜雪,手指纤长细软,指尖也很素净,却不像她张扬的容貌和红衣。

伤口很深,险些见骨。

她一看便是娇生惯养长出来的,性格又莫名倔强。

她出门在外不带从侍,不会受伤后最基本的包扎之术,可受了这样一道伤,这么久他没听见她喊过疼,便是抽气声也没听见。

她还能挥着这样一只手臂,稳准狠地割开凶邪的脖子。

容栎眸光一转,便见她垂着眼睫微抿唇的模样。

他掌心在下轻扶着她悬着的手腕,“有白纱吗?”

时迩掌心在荷包上轻触,掏出一整块的纱布。

这回是材质上好的云棉,也是不可多得的东西。

容栎三两下便施术将云棉撕成细长的布条。

他将那道伤口包裹住,临到最后,在她手腕上扎了一个小巧的蝴蝶结。

时迩不知何时将视线挪回来了,盯着他将自己的手臂一圈一圈绕住,耐心又妥帖。

眸光最后落在他的脸上。

容栎将她的袖摆拉下来,正要说一些残缺记忆里不多的养伤之术,抬眸便对上了她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

内勾外翘,藏着与她性格不符的狡黠。

倒是一双惑人的狐狸眼。

他朝她笑了笑,“不可沾水,不食辛辣,少用些力气,伤口结痂需要时间,莫让它绷裂了。”

时迩点头,“多谢。”

天亮会别离。

这是他们不曾明说却心照不宣的约定。

时迩选了一条与他不同的路,两人颔首示意便作告别。

容栎走出不远之后,在一棵树冠高大的槐树之下,停住了脚步。

他朝着阴暗里轻唤了一声:“米醋。”

好半响,那只小鬼才幽幽地从黑暗里钻出来。

“大人,怎么了?”

他的称呼改得顺口,容栎默了一瞬,不打算和一只死心眼的小鬼计较,吩咐他:“适才与我在一起的女子,你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觅楚皱眉不理解:“大人为何不自己去找她?跟着她干什么?要跟多久?”

他倒是不知这只小鬼脑子还挺灵光,明明看起来十分呆呆傻傻。

他绕了一道鬼气缠在他的手腕上,“你跟着她便是,若是她有何事,你便告诉我。”

觅楚晃了晃脑袋,又说:“她会不会知道我跟着她,她好厉害的样子。”

容栎看了一眼这只小鬼,然后抬手按住他的肩,黑气流转间,将他身上的鬼气都遮掩住了。

“只要不跟得太近,她应当发现不了,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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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被迫穿婚服后
连载中雾七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