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潋唇线紧抿。
硬闯只会暴露自己。
只能等到晚上光线昏暗时,再想办法潜入了。
他面无表情,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尖细的呼喊。
“慢着!慢着!”
一个身着青灰色内侍服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是宫中品阶不低的宦官。
守卫们立刻肃立垂首。
小太监却视若无睹,冲到云潋面前深深一揖,脸上堆满谄笑。
“哎哟!云公子!您可算来了!”
守卫们面面相觑。
不明白太监会对他如此恭敬。
就见小太监转向他们,满脸笑容化作厉色,“瞎了眼的蠢材,总管大人亲自交代的贵客也敢拦?!”
“还不跪下请罪!”
守卫们瞬间面无血色,慌忙跪倒在地。
“公公息怒,总管大人并未提过此事,小的们实在不知情啊!”
“小的们有眼无珠,冲撞了贵客,请公子恕罪!”
他们伏在地上,卑微不敢抬头。
云潋没看他们。
他静静盯着小太监。
这人说的王总管,应该就是茶馆里听说的,铺张浪费,祸乱朝纲的王公公。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要来皇宫。
还称自己是贵客?
云潋心中疑云顿生。
小太监却毫无所觉,对他点头哈腰。
“云公子,您大人大量,莫与这些奴才计较。”
“王总管已在宫中恭候您多时了,请随奴才来吧。”
云潋没有作声,跟在小太监身后。
他不知道那个王公公有什么图谋。
但既然有机会进皇宫,他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迟早,要与他对上。
穿过一重重宫门,小太监引着他来到一座宫室。
里面熏着昂贵的龙涎香,地上铺着厚实华美的波斯地毯,墙上挂满精致繁复的字画,连案几随意放置的茶盏,都是上等白玉。
这里陈设极尽奢华。
完全不像一个清廉忠君的老宦官住的地方。
云潋眼底锐意更甚。
主位上端坐着一个绛紫色蟒袍的男人。
他看起来约莫五十来岁,乌纱高帽下的一张脸,透着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
蟒袍上金线盘绕成的巨蟒鳞爪贲张,他右手拇指戴着一枚墨玉扳指,细长微眯的眼隐在阴影里,浑身气势沉凝迫人。
这便是太监总管王瑾,当朝只手遮天的权宦。
“云公子,久仰。”
王总管开口,嗓音低沉带着磁性,完全没有阉宦应有的尖细。
“瑶门二十年才出一位高徒,每一位都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云潋的瞳孔微微缩小。
这个身处深宫的太监……
竟知道自己的身份?
云潋心中戒备愈深,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周身的气息低沉冷冽。
王瑾不在意他的冷淡,唇角弧度未减,“云公子此番下山,想必是为了匡扶正道,铲除奸佞。咱家对瑶门的侠义之举,一向是钦佩不已。”
他打量着这个上尚不过弱冠的少年,忽然叹了口气。
脸上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实不相瞒,咱家亦忧心如焚。今朝中奸佞横行,陛下重疾缠身,连日常政务都难以理清。咱家不惜重金为陛下祈福,却收效甚微,江山社稷,危如累卵。”
“云公子武功盖世,若能助咱家一臂之力,辅佐皇上,铲除奸党,还朝堂清明,岂非天大的功德?”
云潋静静看着他。
五十岁的老太监端详着他,眼底精光流转。
云潋心中了然。
这人……
意在拉拢自己。
看来,是当他年少可欺,想将他当作棋子了。
云潋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必。”
王总管没想到云潋拒绝得这么干脆。
脸上笑容僵了一瞬。
“呵呵,是咱家唐突了。”
他强压下眼底阴鸷,亲自提起桌上玉壶,给云潋斟了一杯茶。
动作间,云潋垂眸,看着王总管的手。
那是一双保养得当的手,白皙异常,看不出来是五十多岁的人的手。
指腹上,隐隐可见一层薄茧。
那是常年握剑之人才有的痕迹。
茶泡好了。
王总管将茶杯推至云潋面前。
“云公子一路风尘,想必也累了。这是陛下最爱喝的雨前龙井,公子尝尝?”
茶香氤氲在宫室里,清雅幽远。
云潋的目光却越过茶盏,
径直落在王总管的脖颈上。
高领锦袍包裹严实。
可云潋还是可以看见,有一丝褶皱自他下颌蜿蜒,没入领口深处。
细如丝发。
落在云潋眼中,却纤毫毕现。
瑶门典籍中有过记载,江湖上有门邪功叫做画皮,修炼的人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模样,潜藏于无形。
而江湖上掌握这种武功的,只有一人,恶人千面。
此人杀人无数,恶贯满盈,早在十年前便失去了踪迹。
却一直列在瑶门的必杀名单的前十。
而典籍中记载的王瑾,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忠心清廉,连先帝赏赐的旧物都要省着用。
跟眼前这个王总管,怎么看都判若云泥。
云潋眸光沉静,指尖几不可察地轻叩剑柄。
“听闻先帝曾御赐王公公一方端砚,公公爱不释手,从不离身。今日怎么不见?”
王总管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笑道:“哦,你说那个啊。人老了,眼神不济,那砚台用不上了,放着也是积灰,前些年便赏给下面的人了。”
“瑶门当真了得,连这等陈年旧事,都洞若观火。”
王瑾笑着恭维。
云潋眸色渐深。
真正的王瑾,是绝不可能将先帝的御赐之物随意赏人的。
眼前这个人,绝不是王瑾。
而是江湖上失踪多年的恶人千面。
他懒得再多费口舌。
随着衣袂振风,云潋的身形骤然跃起,一掌直接劈向王总管的面门。
王瑾瞳孔骤然缩小。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冷面少年竟会突然下杀手。
仓促后仰避开,掌风几乎贴着他的鼻尖扫过,身侧茶杯被劲风卷中,狠狠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宫室里落针可闻。
王总管盯着云潋,惊怒交加。
“你!放肆!”
“来人!护驾!”
他扯着嗓子大喊。
云潋冷眼睨着他,淡色薄唇勾起讥诮弧度。
“尽管叫。”
“看他们是抓我,还是抓你这冒牌货。”
“千面人,你冒充重臣,为祸朝廷十年,还要装到几时?”
话音一落,王总管脸色剧变。
他死死瞪着云潋,眼角肌肉激烈抽搐,眸底怨毒翻涌。
“原来,你都知道了。”
他阴恻恻笑了一声,拢在袖中的手,忽然扬了起来。
“瑶门弟子,当真是好利的眼。”
“可惜,太利了,会招祸!”
“受死吧!”
袖中寒光乍现,数十枚淬了剧毒的银针撕裂空气,尖啸着直刺云潋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