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雨顷刻降下，海面顿时掀起滔天巨浪，雷鸣与风声一同咆哮，像是要将万物尽数吞噬。
闪电划破天际，笨重的铁甲舰在白光冷厉的照耀下透出几分寒肃杀气，一刹那浮现起如冰的金属光泽。
万般嘈杂声中，动荡翻滚的水面忽地漾出大片腥红，又立刻被冲散掩去。带着潜水设备的人影挣扎着浮出水面，有些脱力地划着水，在将被海浪淹没前攀住船舰垂下的锚索。
船舰上的人赶忙将她拉了上去。
她勉强翻过围栏，拒绝他人伸来的手，没能跨出半步便无力跪倒在地。发丝着衣早已被水浸透，**地紧贴着她苍白的皮肤，前胸至小腹有长长一道裂口，皮肉外翻鲜血不断淌下。
“卡森队长……”
“医护呢？”
“……”
几声惊呼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倾盆大雨冲刷着甲板，将残留的血迹点点洗刷干净。
——
似乎有水正从脚下不断上涨，渐渐没过头顶。
窒息的麻痹感不断从胸口处蔓延开来。
不，不对，是自己在往更深处下陷，离水面越来越远。
他试图向上伸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将要失去意识前，水声哗地响起，黑影破水朝此游来。
一双有力的手揽住自己，熟悉的脸在逐渐涣散的眼瞳中无限放大，刹那间距离贴近至零。恍惚间嗅到浓重的血腥味，瞥见来人侧颈的上开裂的伤口，大片血液正涌出，与水交融。
然而下一刻，温凉的唇堵了上来，唇齿相接给他渡过一口气。
……
暖黄的灯光打下，夏至行猝然睁眼。
“黎，黎哥……”
他喃喃自语着，眸光不停闪动带着惊诧，像是回想着什么，良久才从上铺探出头朝下看去。
房内没看到其他人，浴室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响，大概是黎藏烟发出的。
夏至行随便抓起头发用发带绑好，磨磨蹭蹭地穿衣下床，不知中途究竟在想些什么，没踩稳一脚踏空就要砸下来。
一只手及时从后方揽住他。
“小心点。”
清朗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夏至行稳住身形略仰头朝后看，就对上一双漆黑发亮的眼。他先是一愣，而后回想起什么猛得蹿开，耳根不知何时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
“诶，夏至你……”黎藏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抢在他撞上上铺床沿前把人扯回自己身前，双手搭肩用力按住。
“夏至你这是梦游呢？迷迷糊糊就下床乱撞，不怕把自己摔傻了？”两人视线相对，黎藏烟看着夏至行不知所措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由笑道，连原本要说什么都给忘了，习惯性地就抬手往他头上摸。
“黎、黎哥，别抓了，都把我头发抓乱了！”夏至行低下头没敢看着他，语速快到让人听不清。
黎藏烟闻言立刻收手，又自觉地退后一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脸上仍是笑道：“你这还怕被抓乱？不本来就是自己乱抓的？”
夏至行不答，仍盯着地板，过了会觉得这样不礼貌只好偷偷从下往上朝黎藏烟打量。
黑色裤腿，笔直的裤缝线，再往上看，是藏青色衣摆。藏青色？今天他穿的并不是基地日常的黑色制服。夏至行再抬头往上瞧，几根墨色斜上勾出枝叶延伸直至他胸前，领章上绿色刺纹紧密铺排精细。外衣不似他往常一样随意松散套着，而是细致合身贴紧身上每一处，将修长精瘦的身材尽数显露，银色纽扣整齐地扣到最上面一颗遮住了颈部。
“夏至？你今天怎么回事？”
黎藏烟再度与他对视，仍是眸中含笑，只是参杂着几分疑惑。
夏至行摇头，目光在他身上游走，随便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刚没睡醒，以为自己在做梦正被什么东西追……”
黎藏烟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后扯着嘴角，看表情是不信的。但他也没多问，注意到夏至行似乎在看自己这身衣服，便解释了几句。
“今天有个联络所有聚集区的大型会议，我代表整个基地参加，得穿正式点。这其实是以前青灵学院的制服，你看这里的花纹还是‘青灵’二字艺术化的写法。”语罢，黎藏烟抬手扯了扯衣领指给他看。“好看么？”
夏至行抬眸望过去，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一截白色脖颈，淡青色的血管隐在皮肤下微微凸起。
深水，不断涌出的鲜血……画面忽地从眼前闪过，夏至行慌乱地挪开眼，只觉得有些发热不敢再回想。他支吾应了一声，匆匆走进浴室。
冷水刺骨，夏至行鞠起一捧水就往脸上浇，打了个寒颤后慢慢冷静下来。水珠从他鬓边淌下，他抹掉差点润入眼角的水，抬头看着镜子。他从脸到脖颈都泛着红色，碎发被水打湿紧贴在额际，本来就是乱扎的头发显得更是乱糟糟。
他茫然无措地打量着自己，所有思绪都是混乱不堪——自己在想什么？昨晚梦见的都是什么啊？黎哥是在问他自己好看吗？不对应该是在说衣服但……
等夏至行确实是清醒了从浴室出来，黎藏烟正立在桌边跟谁打通讯，那边传出的是一个跳脱清脆的年轻男音。
“烟儿啊，我说你们真的很不厚道啊？都是兄弟咋能这么私藏呢？”
黎藏烟语气冷淡。“你知道为什么的。”
“啧，你什么都不说我知道个鬼啊？你好歹跟我提一嘴啊！不是，你看我这边有点风吹草动我就给你们报信，你们那边的事都传遍整个地球了我才知道……”
“谢谢你的消息。你说完了没？说完了我就挂了。”黎藏烟不为所动，依旧毫无感情道。
“害，烟儿你这人……啊对了！”那边还要抱怨几句，又突然记起什么，“老大说这次我们看情况站队，就不一定帮你们了。你们和蜂巢打过招呼了吧？”
“你还知道有什么比较大的事会公布吗？”黎藏烟没回答他反问道。
“不清楚，我又不用参加。不是烟儿你不会想直接把会翘了吧？”那边惊道。
“嗯。行，那不聊了。”黎藏烟不置可否，说完话果断断掉通讯。说实在的，他确实很想逃会，毕竟他根本不会说话更不会周旋，也不知道院长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敲着屏幕给楼浣花发了条消息，再抬头时见夏至行正站一旁看着他。
“黎哥，刚才通讯里的是谁啊？”夏至行问。
“冷杉基地的人，接近极地和二号城区，致力于现世天气勘测研究。”黎藏烟随口答，“跟我们关系还算不错，刚在提醒我们近期天气会有异动。”
夏至行勉强能想起自己看过的有关方面介绍，轻应了一声，接着便听见黎藏烟喊出他的名字。
“夏至。”
他迟疑看过去，却见黎藏烟正带着点戏谑的笑看着他。
“你这越抓越乱啊，要不我帮你梳一下？”
“啊？”夏至行有些恍惚地看着他，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黎藏烟却已抬手从他脸颊边擦过，拈住发带末端一抽，细长的黑色发丝散散铺落下，尽数搭在他肩头。
夏至行怔然看着他，不过一时的温热触感让他整个人一僵。眸中惊愕闪过，他低唤了声“黎哥”。
黎藏烟不知从何处翻出把梳子，颇为娴熟地替他梳理好用发带束起。银蓝色泽在他指尖翻绕缠折着，映出诡秘奇异的美感。